這一天睡醒也就五點半。春眠不足五小時,又缺覺了。無須鬧鐘響喚,反正不可能睡過頭。這季節,北京五點就破曉,天際大亮,六點鐘太陽就迫不及待躥出來了。酒店的窗戶朝東,日出方位並無高樓,因此太陽第一時間就要從首鋼廢棄廠區那邊曬將進來。儘管遮光的窗簾拉上了,烏黑的眼罩也戴上了,就是不能完全屏蔽阿波羅的神奇感透力,真畸異!
磨磨蹭蹭的完成了拉撒、沐浴、吃喝、拾掇等程序,出得門來已近七點。坐地鐵到了東直門外大街,半晌走進了去往遠郊的公交車站站院,只見一雙年輕男女和一位大叔正在一邊說話。見我探頭探腦的左顧右盼,大叔主動跟我說,因為人太少,今天不發車了。我問不發去哪裏的車?原來他以為我跟那雙男女一樣,要去天津薊州的盤山。我說我剛去過了司馬台和慕田峪這兩處,還想接著去別的長城。他說去八達嶺的車不在這裏發,要去前門,問我要不要去盤山,去的話這馬上就上車出發,用他的小轎車拉我們過去,走高速,下午四點那邊返程,只收公交車的規定價格168塊,包景區門票。
那雙年輕男女聽說小轎車要走高速,立馬竊竊私議,似乎有點遲疑。大叔會意,連聲說很安全,讓他們放心。於是不一會就坐上了一輛國產福特白色小轎車,輾轉蟻行出城,然後飛馳首都機場高速,再轉入京平高速,由北京平谷區進入天津薊州區。大約八點半發的車,九點四十五分就到了盤山景區停車場。大叔同情我都老得快不行了,只讓我付予100元錢,給了我一張78元的門票。那我的小轎車往返車費就是22元錢了。不過我看他給我們三人的門票其實都不是買來的,而是用嘴皮子討來的。猜想這436元錢是他的那輛國產福特的淨收入。
這位北京大叔說要到盤山景區裏去辦半天的公務,本來不想開車,也坐公交車過去就好;可是因為此日不是週末或假日,每日只有一班、八點鐘發車的公交專車以客少而取消了,他得開自己的車過去辦事;與其空車,不如帶上幾個遊客,順便掙回用車成本。年輕男女刷出手機的「微信支付」來給了錢,我沒有「電子錢包」,只能付予現鈔。
大叔開車很平穩,可快時不慢,該慢時不快,我坐在駕駛座右邊,確實感覺很安心。難得的是,大叔並非煙客,車內完全沒有半絲煙臭味,一路上可謂談笑甚歡。年輕男子是河北滄州人,女子是廣東揭揚人,二人大抵是因為在北京上大學而認識的吧;現時女的在深圳工作,男的卻在北京。女的休假北上會情郎,一塊出來玩,也上男的老家看望伯父伯母。
女的把我的普通話聽了半晌,就來問我是否原籍北方,啥時候移居香港了。也難怪,她打從上小學就一直說普通話了,可至今一開口就是類似一般「台灣國語」的味道,大概一輩子沒見過說我這口普通話的地道南方人吧。她既在深圳工作,又是廣東人,我不免就要考考她的「白話」。她說聽的方面是大致可以的,但說就不怎麼行了,她在深圳還沒待上很長的日子,日常工作、生活上都是說的普通話。
到了景區的售票大廳,北京大叔給了我們門票,讓我們四點前回到原處,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開車,能早些回來就早些打給他,免得晚了進城要堵車。我的手機既無內地閃卡,也不「漫遊」,電話閒置,只有依賴這雙情侶了,反正我四點前一定回到售票廳,和他倆會合。他倆坐索道登山,我靠的雙腿。就在三四日前,我已一連兩天爬了司馬台和慕田峪兩處長城了。呵呵呵!
確實我沒想過要來天津的盤山,乾脆也不知道有此盤山,要是沒遇上他們,此山我就免遊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緣了吧。果爾一進山門就看到偌大一個緣字。
跟我有緣的事物,除了這座盤山,大抵還有雪。前次到北京居然有幸欣逢多年不得一遇的早雪,跟楓葉一塊讓我得賞。這一回春天早到了這山裏,竟爾也能看到澗畔還沒化完的一小片殘雪,只是僅餘些許了,並且粘滿泥巴,髒不堪賞。
據說此山承乾隆皇帝巡幸凡32次之多,聖駕並有「早知有盤山,何必下江南」的褒語。有一年更且去了三趟。最後一次登臨是在退位當了太上皇之後,已屆87歲高齡(虛齡,實為85),離大去不過兩年。
敝客登盤山除了意外得見殘雪,讓我更感一點驚喜的,是看到了一個顯然非常喜愛爬山的小姑娘,她飛快上台階,跑得一張臉蛋都紅透了,卻總是要領頭走出她的家人前面大老遠,然後停步,回過頭來等候老半晌。一如我們小寶犬上西高山的那股子傻勁。不過這個小妞也看似並不從容,臉上展露的是一副不怕吃苦的神情。
不知怎地,她那綠色套頭衫的胸前有斗大的三個白色數字:989, 不會是天津的公交車路線吧?呵呵呵!對了,稍微天馬行空聯想一下,那9嘛,無疑就是「久」咯,乾隆活得確實可算相當久,恰恰正是活到了八十九(舊傳統的虛齡,足歲應是87, 與敝客先父同壽)!989, 呵呵呵!這就應景了。說笑罷了,小姑娘別較真。
也許由於缺水,這盤山似比北京的妙峰山還要荒涼些,不知道乾隆年間是否已然如此。山徑開頭有一處小瀑布,一望而知不是真的。徑旁和寺廟庭院裏略有一些花樹,我不太認識,猜是杏、梨之類。除了登山起步點附近的人工水池旁略有一些纖弱不成景緻的粉色碧桃,其餘高矮樹上的紅花竟爾都是塑料什麼的。
走出一段山程,後面趕上來了一位獨行女郎,竟爾衝我問道於盲。她要知道掛月峰有多遠,三點半能不能趕得及回去集合。恰巧有個來過盤山的天津人回答了她的疑問,他說他爺倆的集合時間是三點鐘,比她還早些,讓她不必擔心趕不及。於是女郎放慢了速度,跟我一路同行,讓我給她拍照,也幫我「打卡」,直到登頂之後。女郎來自河北秦皇島,愛好跑步。我說「難怪你上山的速度比我還快」!她說她的團隊一車老少全都去乘索道,就她一人非要徒步登山。
此山不算高,主峰掛月峰海拔不過864米,跟五台山的同名山峰差遠了。不過一旦徒步爬上去也就覺得不可謂之矮了。尤其走到高處遙望主峰還在大老遠之外的時候,不免懷疑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可在四點之前回到景區售票大廳,跟那雙情侶會合。
可幸我的步速還算快,時間掌握頗好,十點鐘起步上的山,一點鐘之前就登頂,頂上磨蹭足有大半小時,包括吃東西。三點半前就回到了售票大廳。期間拍照耗時不少,因而照得250多張。
半山一路上都有賣土產的零星小攤,攤攤都賣驅鬼辟邪的桃木。無疑這一帶山區盛產桃樹。然而,莫非鬼魊也特別多?
輕輕鬆鬆就走到了山上海拔857米的自來峰,那裏有一塊石頭,上刻「盤山」二字,說是「乾隆御書」,當然這只是臨摹僭製的贗品,敝客於是一躍而上,做出危險姿勢,自拍「打卡」。和這自來峰遙相望的正是海拔864米的掛月峰,那裏矗立著定光佛舍利塔,正好作為拍照的絕佳背景。
這時坐了索道上來的幾位天津美眉也來到了,其中一位嬌滴滴的竟也膽敢冒此殺頭的風險,學我踩在了乾隆皇帝年號和御筆跡的上頭,連連打卡,不亦樂乎。我於是也順便拍了一幀。
完了我匆匆到了掛月峰,河北女郎還在那裏。把她送走之後,我回望自來峰上的鐘亭,隨即「用膳」,然後在舍利塔邊開展拍照和自拍程序。拍著拍著,那幾位天津美眉就都過來了。
這一眾美眉可不是一般的遊山女客,原來要在狹窄的塔畔大拍集體劈叉!一問方知,竟都是練瑜伽的呢。那麼髒的地面竟能劈的一字馬坐將下去,我雖打心眼裏佩服,但也感到有些不忍卒睹。我幫她們拍了幾幀全體合照,也就匆匆離塔趕路下山了。
走到了「雲松索道」下站的引路出口,聽得好像不遠處有美眉要跟我說話,還以為是上山初段同行的那位河北女郎;回頭一看,赫然竟是她們!她們驚詫我徒步下來的速度跟她們坐了索道居然一樣!這幾位美眉們只坐坡度較陡的那段「雲松索道」到此半山,餘下山程就用懂得劈叉的美腿信步走下去了,大抵省得再花60元錢坐那「入勝索道」吧。
我說:「才剛在山上你們給我表演劈叉,這會ㄦ就該我來表演高速下台階讓你們瞧瞧了,看還行不?我就是這樣一口氣走下來的,所以能有這麼快!」說罷飛速奔下一大段台階,回頭抬起照相機喀嚓喀嚓照了兩張,隨即說聲後會有期,連忙急步下山。
走出了景區山門,到了票務大廳前,卻竟不得其門而入。原來那一溜後門全都是封閉的,只讓工作人員進出,遊客必須繞上一個大圈,走過偌大的「景區旅遊觀光」九人汽車的專用停泊場,再穿過「休閒購物中心」,方可到達景區出口。至此乃可繞回票務大廳。設置這麼一大段迂迴的路程,無非是要迫使遊客購物。但是看來其效不彰,在我前面的遊客全都匆匆走過,無一停步。這段不長不短的路程讓我走了超過十分鐘。
終於走進了票務大廳而沒有誤時。滄州年輕人已先到「遊客休息處」了。但見那裏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我跟滄州年輕人打了招呼,花十分鐘上衛生間去擦身更衣回來,還沒到四點鐘。
北京大叔的國產福特走的回城路線跟來時稍微不太一樣了,由「京平高速」轉入「機場第二高速」,大叔說不走「機場高速」,寧可多繞點道,是要避免堵車。大抵北京的汽油便宜,不必節省。果爾一路大致暢順,抵達地鐵東直門站剛好五點半,車程一個半小時,比去程稍微長了一點點。須知翌日就是清明節,這早晚若走機場高速,估計難免非常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