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螢火蟲

螢火蟲,是現代漢語對螢的通稱,泛指多種腹部有發光器的螢科 Lampyridae 甲蟲,螢科屬鞘翅目 Coleoptera 裏的多食亞目 Polyphaga, 都有一雙革質前翅,把柔軟的膜質後翅完全覆蓋。

螢火蟲有很多方言區的別稱,比如夜火蟲、火金姑等。 可是,在香港,我卻從來沒有聽聞另有廣州話或者其他粵語次方言的別稱,也不知道新界寶安話和客家話裏管牠叫什麼。 可能牠一度已經絕跡,所以就連土名都似乎一併失傳了。 粵語裏「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裏的「放光蟲」,究竟是另有物種,還是指的螢火蟲的幼蟲,一時未能查證。 雞是「夜盲」的家禽,天沒黑透牠就睡覺了,晚上肯定不會出來啄食任何發光的蟲子,包括螢火蟲。

香港郊野的生態環境近年也許有所改善,螢火蟲確實漸漸可見了。 然而,這究是原生物種在群落生態中漸漸恢復了呢,還是新近引進的外來物種,這,暫時沒有可靠資料,也就只能存疑了。

小時候從語文課本上讀到了車胤家貧,沒錢買燈油,因此囊螢照書,夜裏用功的故事,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種會發光的奇妙小飛蟲。

可這螢火蟲究竟是什麼個模樣,書上固無照片,也沒有寫實的繪圖,只有一個個圓鼓鼓的蟲子,既像蜜蜂,又似蒼蠅,尾部放著黃光,似乎比5瓦的燈泡還要亮些。 那時候雖然從沒見過,倒也並不把插圖信以為真,以為牠就那個樣子。但是十分好奇,總希望能夠抓到一隻,瞧牠發的光究能有多亮,同時把牠的廬山真面目給親眼看個清楚。於是在夏天的夜晚,偶到草叢和樹林裏去流連,希望碰上運氣。結果當然只能是徒然。 大抵因為日有所思,竟至於夢境裏也曾出現過螢火蟲。這也就是說,雖然未嘗覿面,卻已經為牠著迷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小學語文讀本在本地編印,我猜就連編者、繪製插圖的畫師,以至編輯,大抵都難有機會,在螢火蟲繁殖的季節,在夜晚到未受破壞、沒有污染的荒郊去流連。那麼從未見過這希罕的飛蟲,僅憑想當然而去編繪,該不算是個很稀奇的事吧。 這螢火蟲嘛,確實是個能讓小學生嚮往的奇妙生物。

香港歷經百年急速而過度的開發,整體自然生態破壞十分嚴重。 螢是對生態環境特別敏感的物種,大抵難於存活。 我小時候住在港島郊區,那一帶田園處處,澗流汩汩,未被開墾的山坡上倖存著年年遭火的稀疏植被,聚落和田園之間,還殘留著一些薄弱的林木,可我就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螢火蟲,也沒從大人的嘴裏聽到過本地有此物種,或者本地方言對牠的叫法。 我當時除了感到大惑不解和失望,就只有企盼有一天竟從什麼地方給我飛來一個了。

打從初中時期我到郊外去露營,就一直渴望有幸發現牠們的蹤影,然而很多年過去了,我的希望一直落空。直到1980年代中期,一次在野外匆匆夜行時,我總算親眼目睹了零星的螢火,在草坡上飛舞,因而肯定了牠的存在。 然後又過了好些年,我終於在野營時逮到了一隻橙螢,達成了半輩子的宿願,看到了牠的廬山真面目。 當時我一方面感到有些驚喜,一方面卻又有些意外,牠那奇特的「長相」,並不完全叫我滿意。我似乎覺得,牠理應長得好看點。

螢火蟲在天黑之後,才飛出來活動,牠能自如地穿插於漆黑一片的草叢和林木之間,宛轉游翔,卻永遠不會撞在什麼東西上。牠發的光雖然很弱,主要作用在於吸引異性,但對那一雙大大的複眼而言,也許足以用作照明,比得上我們的二極管手電了。

我在本地郊野見過的螢火蟲只有兩種,一種是 Diaphanes citrinus, 另一種是 Luciola kagiana.

Diaphanes citrinus 在大陸的分類學對應漢名不知道叫什麼,在台灣則稱為橙螢。 我是在十月中旬和下旬看到牠。 胸部橙色,前翅淺棕色,頭部和腹部黑色,蟲體長約8毫米,形態十分獨特而有趣。胸部背面有一塊略呈半月形的半透明角質板,不但覆蓋胸部,還把整個頭部包括複眼都蓋住了,儼然戴上了一個頭盔。牠的腹部有七節,雄蟲的第五、六節發光,但不閃爍。

這種螢有個傻本領,一旦被逮,就會馬上裝死,但卻並不關閉發光器。 這就讓我可以從容把牠弄個仰八叉,看牠發亮的腹部,並給照相。 幾分鐘之後,牠就會停止發光,並且翻身逃走了。


我還見過另一種螢,那是紅胸黑翅螢 Luciola kagiana, 此螢形態跟橙螢大不一樣,而較像一般典型的甲蟲,體長約10毫米,胸部背面淡紅色,有幾個深色斑點,前翅黑色有光澤,腹部共有六節,雄蟲第五、六節發光,飛行時會閃爍。 我看到此螢是在五六月間。 牠被逮時不懂得裝死,要照牠發光的腹部,並不容易,我好容易把牠弄個六足朝天,一放手,牠就要馬上翻身逃走了。我得小心翼翼地拿手指頭再三把牠捏住,翻過去,直至牠乖乖地仰臥在那裏。大抵是累了,一時無力頑抗。我於是抓緊只有十來秒的時間,連番按下快門。


古人車胤囊螢夜讀,如果囊的正是以上兩種螢,大抵就要讀不成書了,除非他的眼睛有貓頭鷹的夜視目力。 小小的螢火蟲發的光已然很微弱,而紗囊並不完全透明,怎麼可能把書照亮呢!況且牠發的雖叫冷光,畢竟略帶微熱,要是大量把牠們放進一個紗囊裏,保不住還會給熱死、悶死了。 車胤囊螢夜讀的故事,我看多半是瞎編出來的,除非真有一些體型碩大、能發強光的螢種。

不過,我倒真的拿牠去照亮手錶。而以上兩種螢火蟲,確實都能勉強讓我讀出表盤上的時間。我自覺童心未泯、幼稚可笑,總是樂此不疲,每一次看到了,總要逮來一隻,拿牠照照手錶,然後放走,於是感到心滿意足,嘆服大自然的奇妙。

2007/11/17

野營樂

野營,顧名思義,是在野外露營。 而露營,就是以紮營方式,在戶外度宿。 那麼紮營又是什麼呢? 何謂紮? 什麼是營呢?
《後漢書˙耿弇傳贊》:「往收燕卒,來集漢營」。 這是說的漢軍的軍營。這所謂營,也就是軍隊停駐的地方。
「紮」,《類篇》:纏束也。 《水滸傳》:「紮下一個山寨」。 大抵就是以「纏束」的技術,在山上搭建一些茅屋之類,用以聚居之意。
臨時或短暫屯兵在外,而不是在固定的、有永久性建築物的軍營裏駐守,就叫紮營。
商務印書館《現代漢語詞典》 2005 年第 5 版「紮營」條只有一項釋義,含一句六字:「軍隊安營駐紮。」大抵平民在郊外搭起帳篷露宿,就該不算紮營了。
《現代漢語詞典》「露營」條的釋義卻有兩項:「(1) 軍隊在房舍外宿營。 (2) 以軍隊組織形式到野外過夜,晚間有行軍、營火會等活動。」
似乎這就是說,不以軍隊組織的形式到野外過夜,沒有行軍、營火等活動的自由露營,在 2005 年的中國大陸,並不普遍,就連編辭典的專家們,大抵都還沒有聽說過。
可在香港,情況可不一樣,毫無組織的朋友、家庭或個人的自由露營,由來已久。
至於野營,這無疑是英語 wild camping 的漢譯了。 《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是:「到野外搭了營帳住宿,是軍事或體育訓練的一種項目。」簡單地說,就是到野外去露營。 也就是說,露營不一定到野外,在房舍外面的空地上,在院子裏,在屋頂上,在農、牧場裏,在校園裏,甚至,得到批准的話,在一般的公園裏,都可以搭起帳篷來露營。 在這些地方露營,就不能叫野營了,因為這些地方都不算野外。
現在一般香港的露營者,管帳篷叫「營」,管搭帳篷叫「搭營」或「紮營」。 去買個帳篷就叫買個「營」。 一頂外型設計像個饅頭的營帳,就叫「蒙古營」,倒好像是說的草原上蒙古牧民的營區了。 這個叫法,也許來自對「紮營」這短語的錯誤理解,把「營」誤解作「帳篷」;又或者對「營帳」、「營幕」等詞的錯誤簡縮,摘取了作為定語的成分,卻扔掉了詞根。這就好比把「軍營」省作「軍」,把「蒙古包」省作「蒙古」了。 這無疑是中文水平的問題了。
至於宿營,在香港,那是指的到專為度假而設的固定營舍,或者並非用作一般居所的村舍去短暫度宿。
露營作為一種度假的活動形式,已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 西方產業革命和拓展殖民地獲得成功之後,經濟得到快速發展,城市人對穩定而刻板的上班生活感到厭倦,於是有人想出了這種度假方式,來調劑城市生活。它集消閒、娛樂、運動、社交等內容為一體。
根據資料,一個非為屯兵而設的營地,於 1894 年在英國屬地馬恩島 Isle of Man 開幕。 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休閒度假營地。
1907 年,英國軍官貝登堡 Robert Stephenson Smyth Baden-Powell 成立童軍組織,參加活動的青少年,模仿軍旅過集體生活,在英格蘭的白浪島 Brownsea Island 首次紮營,接受紀律、技能等訓練。
在香港,這種露營活動形式,大抵是在英國童軍香港分會於 1909 年成立時,從英國引入。 其後影響所及,很多沒有參加童軍組織,而愛好戶外活動的青少年學生,也漸漸仿效。

我個人的露營經歷,始於初中時期。 那時候,既沒有起碼的有關知識,也沒有合適、充分的裝備,隨便拿個包子把東西裝上,穿一雙膠底皮鞋或者白布鞋,連張地圖都沒有,就跟隨全都不懂行的同學們踏上征途了。 在那個時候,香港還相當落後,一張像樣、管用的郊區地圖,相信也沒處買。 就有,因為家裏實在太窮,大概也花不起那麼點錢。 然而,沒有地圖也許並非很大的問題,因為開頭也確實沒有野心要跑到太偏遠的地方。 依稀記得,在大網仔和北潭涌一帶離公路和村舍不遠的溪岸,都紮過營,也去過橋嘴島,也到過塔門離漁村不遠的小草岡上。
我們初去大網仔露營的時候,到那裏的公共汽車還沒有開通,我們坐的是所謂「街車」,也就是由額定載重 1 噸半的小貨車改裝而成的簡陋客車,車廂只有簡陋的帆布篷,兩側安上兩塊窄窄的木板,充作條凳,上下車得有一點攀爬的技巧,否則就須別人伸手拉一把。
積累了一點淺薄的經驗之後,興趣越濃,膽子漸大。有一次,我們帶著浪漫、冒險的心情,坐船到了大嶼山的梅窩,沿公路走到南山,那時候當然還沒有今天的南山營地,我們爬上了流進貝澳灣的山澗中游,就在一處比較平坦的火成岩乾涸澗床上,搭起了簡陋的帳篷。 就這樣,晚上在冷冰冰,硬幫幫的石面上,像個蝦米似的蜷臥著,我度過了個人的自由野營歷史上難忘而又難受的一夜。 第二天,我們勇往直前,要遠征昂平高地,下午拔營出發,沿嶼南道一直呆呆地走,到了晚上,我們從羌山道折進了昂平路,大約到了大風坳附近吧,只見那裏有座涼亭。 其時北風凜冽,寒雨霏霏,大夥都已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動了。 於是決定放棄夜登昂平,就在這涼亭裏度宿。 那是畢生難忘、不體面的聖誕夜。 當年的昂平,除了有個寶蓮禪寺,茶園和菜圃,山坡上還有零星的矮樹叢和草地,很多攀登鳳凰山看日出的郊遊者,都會在昂平紮營,然後在黎明前拔營登蜂。 多年之後,我還是有個機會填補了這空白的一頁,在昂平的一處熱鬧雜沓的草坡上紮了營,度過了侷促不寧的一個晚上。
其實昂平從來沒有適合紮營的地方。 今天,它是被南大嶼郊野公園和北大嶼郊野公園包圍的一片飛地,大概再也沒有方寸的草坪可資借用了。 離這裏最近的郊野公園指定營地,在西南面六七公里崎嶇山程之外,那就是寸草不生,塵土飛揚,垃圾遍地的萬丈布營地。 這營地有個特色,它和一座寺院隔谷相望,定時聽聞鐘鳴和誦經。
又有一次,大自然以滂沱大雨來懲罰我們的不知敬畏。 我們幾個人整個下午擠在一個小小的帳篷裏,又悶又熱又臭。 其時我們用的那種原始帳篷是不帶地墊的,晚上睡覺,本來只能拿些舊報紙和塑料布湊合墊著點。 要下雨,水自然就會流進來了。 當時不但下大雨,還下個沒完沒了,連頓晚飯都沒法煮,因為壓根生不起火來,也無法按原來的完美計劃去釣魚做菜。 帳裏地上的徑流就跟小溪似的。 非唯如是,它還要漏水呢。 這一夜我沒法睡上一秒鐘,只能坐在一包濕透了的大米上,聽著震耳的雨聲,餓著肚子,抱膝假寐,熬到天明。 當然,屁股以至整個身軀都跟那包大米一樣,在半濕濡狀態。 讓我永不能忘的,除了自己熬過這漫長難受的一夜,還有一事,就是見證了一個同學的特異稟賦,他大抵半邊身軀泡在泥濘裏,竟能熟睡到天明! 這讓我萬分佩服,千回驚嘆。
儘管這是一次叫人沮喪的經歷,此後我還是再接再厲,了無懼意,樂此不疲。 幾十年過去了,我由一個野小子,變成了野老,野營,可說是我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香港的地理環境得天獨厚。 區內平原不多,而丘陵起伏,海岸線曲折,海灣處處。 加之地質年代較新,丘壑對比突顯;雨量充沛,澗流水盛,往往終年不枯。 這形成了青山綠水,層巒疊嶂,優美而複雜的自然景觀。 但自從 1842 年成為英國殖民地以來,在各個歷史時期,內地移民不斷遷入,野地不斷開發,很多接近鐵路和公路的小平原和山坡,都漸漸發展成為或大或小的高密度貧民村。 村民靠山吃山,除了墾地種田,飼養牲畜,還砍柴割草,刨土移磐,對自然地貌和生態環境不斷造成破壞。 二戰期間,日本佔領軍又在香港砍伐了不少原生林木,作為燃料供應駐軍和艦隊之用。 到了 1960 年代,經歷一百二十餘年的開發,極目所見,區內延綿起伏的丘陵,幾乎都是禿的。 植被不存,泥將焉附? 於是水土流失,塌方頻仍。 山被砍禿了,每年雨季,它卻依然長出稀薄的樹苗、茅草和蕨,可是旱季一旦來臨,山火卻又此滅彼起,除了把枯草和蕨叢燒光,也把剛長出來的樹苗給吞噬了。 這樣週而復始,生態日益破壞,不能恢復。
至於新界一些原住民的古舊村落,雖然地處偏遠,人口稀疏,發展緩慢,但半坡以下早已全面闢作梯田,甚至水道被改,高坡上的樹木也長期被砍作柴火,整體的植被和生態儘管並未受到徹底的破壞,卻大致變得虛不禁雨,弱不禁風。
然而,內地移民的遷入,除了對自然環境造成很大的壓力,和不可逆轉的破壞,卻也帶來了技術人才、勞動力和資金。 這對生態環境的恢復,反而萌生了一個新的契機。

1960 年代,區內手工業發展蓬勃,工商業養活的人口漸漸增多。 到了 1970 年代,香港在整體上已經充分城市化,經濟成果顯著。 高樓大廈漸漸取代山坡上的木屋區,靠山吃山的情況也漸漸緩解,終至完全停止。 由於不再墾地闢田,伐薪割草,自然生態於是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次生林木漸漸發育,至今已把大部分的禿坡重新覆蓋。
新界偏遠地區原住民的村落,多屬與世無爭的客家小村,村落多半傍溪臨海,村民以漁農維生,除了捕撈海產,還飼養禽畜,並且依山造田,種植各種作物以自給,而以水稻為主。 雖然村民信仰風水之說,開發時都會避免對地貌和生態造成太大的破壞,往往又會在村後的小丘上,保留和種植樹木,以為「風水林」,但畢竟得把大片林木清除,方能造田。 有些發展比較蓬勃,人口較多的港灣村落,村舍雖然只集中在濱海低地,梯田卻延綿好幾個港灣,一直開到海拔百米的高坡和山塢上去。 村落附近的山野,由各種人為因素引起的山火,自然都比較頻仍。 這些種種,都造成地貌的改變和生態的破壞。 到了 1970 至 80 年代,由於全區經濟發展迅速,誘使一部分鄉村年輕人口流出,到市區或新市鎮打工和定居去了。 另一方面,這些村民和大部分香港居民的身分不完全一樣,他們都是「原住民」,也就是說,他們的祖先在 1898 年 6 月《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簽訂時,已在區內生活,他們除了在自己的土地上,根據本地法律享有建房、安葬等特權之外,還可以根據英國移民法,享有自由移居英國的權利,可說沒有什麼限制。 其時英國的中式餐館發展蓬勃,人手需求殷切,因而吸引大量村民放棄辛勞的農耕生活,到英國去謀生。 大部分就這樣一去不返,在聯合王國定居下來了。 大約從 1970 年早期開始,村落的勞動力連年衰減,農耕無以為繼,逐漸棄輟。 到了 1980 年代中期,基本完全終止。 棄耕的農地,漸漸發育成為草坪和林地。
1970 年代中期,香港政府在總督麥理浩 Sir Murray MacLehose 任內,完成了有關設置郊野公園的立法。 很多風景優美,有可能因城市化而被開發的地區,都被保護下來了。 這一措施,保證了棄耕的農地不致大量變為高級住宅區或者別墅區。
今天,我們回想起這歷經百年,甚至幾百年的郊野滄桑史,不禁唏噓。 可一旦走進郊野公園,游目所及,但見山坡上鬱鬱蔥蔥,山谷裏林木茂盛,卻又有莫名的欣喜。

雖然香港全區土地面積的百分之六十以上,保持或恢復了郊野狀態。 我們可以無條件愛護咱們的郊野,卻未必可以隨意親近它。 這裏跟麥理浩爵士的故鄉愛蘭不一樣,在香港的野外露營,在法律上還是受到很大的限制的。
香港於 1976 年在總督麥理浩任內,制定了郊野公園條例,1977 至 79 年間,港島和新界的郊野公園相繼劃定。 目前全區面積的百分之四十二已被劃入郊野公園範圍。 根據有關法規,除了郊野公園範圍內有限的「指定營地」,在任何別的公地露營和生火,都是違法行為,有可能遭受控告。 目前由漁農及自然護理署郊野公園管理處設置、管理的營地數目很少,而多半是景觀無足道,水源不可靠,綠草不能生的硬禿荒地。 這其中還算像個樣,勉強堪用的,更是屈指可數。 猜想設計者大抵缺乏露營的經驗,奉命設置營地,只是職責所在,唯有抄襲英國模型,閉門造車。

幸而我們這美麗的香港,除了這些十分不堪、乏人問津的「指定營地」,卻還在一些偏僻的郊區,保留著一些沒被圈進郊野公園範圍的荒村飛地,在不得已時可資借用。 這些有限的飛地的地主都是新界原住民,如今人去村空,棄耕二三十年之後的水稻田,漸漸恢復了自然生態。 因郊野公園的劃定,這些水稻田隨荒村成了飛地,這些飛地一般分布在荒村附近的溪口,或臨澗的山坡上,自然環境優美,水源終年不涸,草地寬闊平坦,是理想的野營營地。
原住民移居新界和聯合王國,除了拋下荒棄的農田,也解放了他們世代賴以犁田的耕牛。 如今這些不必勞動,自食其草的耕牛,繁衍十分興旺,反倒在牠們的祖先犁過的稻田上,一面吃草,一面維護草坪生態,讓這些棄田三十年來保持著綠油油、軟綿綿的狀態。 要沒有牠們,棄田早該全部發育成為茂密的次生林,堅持絕對按章紮營的野營愛好者,大抵無從借用,而要被迫使用不堪的「指定營地」了。

我早年出去露營,當然並不能夠把營紮在這種環境優美的棄田上。 當時新界很多偏僻的村落,都還沒有遷空,稻田也沒有完全棄耕。 我們所用的營地,都只能是些崎嶇的荒地,比如上面所說的乾涸石澗床,還有就是不宜造田的溪岸。 這些不宜紮營的野地,幾乎在任何天氣狀況下,都不能給我們帶來愉快的經驗。 加之裝備不足,簡直每一次出去,都是自討苦吃。 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經歷,一點都沒有就把我給嚇怕了。 我興致方濃,總要決意為下一次作好更充分的準備。 我想,痛苦必可排除,樂趣定能增加。 有一次,從同學那裏聽來了零碎的資料,就坐了渡船過海,跑到專售美軍廢舊軍需用品的小商店,一番討價還價之後,花了十八塊錢,買來一個設計原始,可能是陣亡美國海軍陸戰隊員用過的帆布背包,回來就興高采烈地收拾行裝,和同學們再上征途了。
很多人一輩子只在帳篷裏呆過一夜,而經歷多半苦不堪言。 一之為甚,其可再乎! 於是再也不幹了。 可在我,幾年之間,隨著個人經驗積累,體力增進,裝備改良,卻從此漸入佳境。 艱苦而有趣的野營,漸漸成了常規的假日生活方式。 每逢放假,總和朋儕相約,結伴出遊。
1970 年代初,很多風景宜人的濱海溪口,還是保持耕作的水稻田,我只能在每年秋收之後,至翌年春耕之前,借用這些乾涸龜裂的田地。
在那個時候,走近或者穿越這些偏僻的村落,已然足以引起村民的猜疑。 在稻田上紮營,我的心情畢竟不能完全放鬆,心裏冀求的悠然自在,和興奮浪漫,不免就因而大打折扣了。
其後幾年,偏僻村落的稻田陸續棄耕。 這種棄田,如果地勢稍高,沒有滲泉淹浸,沒有野豬坌拱,而偶有牛群光顧,漸漸就能變成十分平坦,土質鬆軟的草坪。 從田役解放出來的耕牛,失去了餵飼的主人,卻換來了完全的自由。牠們吃草,除了同時把樹苗吃掉,也讓短草佔得優勢,長草難於長高。 牛糞是草地的肥料,也是土裏蟲蟻的食物,同時又是播散草籽的媒介。 到了 1980年代中期,稻田基本全部退耕,成為不同型態的草地,解放的耕牛也日見其多了。 有的棄田由於位於高坡上,退耕較早,牛群少至,於是迅速發育成為次生林。 很多我曾用為營地,位於半坡或者高坡上的草坪,當年視野開闊,可以遠眺港灣美景,如今都成了難以穿越的灌木林了。 雖然這樣,我還是維護了一些幽深的叢林營地,偶作居停。 這種營地的好處,就是能夠擋大風,耐暴雨,避雷電,遮烈日,而且位處谷地深處,遠離假日遊人的喧囂,讓我有歸隱、修道的感覺,偶爾還可以看到一些罕見的動物。 當然也有缺點,就是叢林裏只見樹木,沒有景觀,要看美景,得另闢蹊徑,爬到高坡上去。

香港是個小地方,全區面積不足 1,100 平方公里,卻是個擁有接近 7 百萬人口的中型城市。 如果減去 400 多平方公里郊野公園的佔地,平均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就接近 10,000了。
然而,在任何一個週末,或者連續兩三天的假期,我到一處視野開闊,倚山面海的半坡草坪去紮營,卻可以獨享差不多 1 平方公里的翠谷,遠離喧囂,不受打擾。
如果在一個寒冷的週末,氣溫降到 10 度以下,我只要在山徑上走上 3 個鐘頭,那麼,漫漫寒夜裏,在一片差不多 10 平方公里的野地上,大抵不會再有別人要來跟我分享了。

一次的野營,最少不過需要 24 小時罷了。 但要能夠真正享受這種對身心健康有較高要求的野地生活,就需要長期的鍛煉,這鍛煉本身得有一定的強度和頻度,不能一暴十寒。這麼一來,要花在這種活動上的時間,就一定不能少了。
有人問我,怎能抽出那麼多的時間,從事這種耗費力氣的活動,竟還樂此不疲? 我說,人人每年都只有 52 個週末,如果其中幾個拿來發呆、睡懶覺,幾個拿來看電影,幾個拿來泡電視,幾個拿來逛商場、買東西,幾個拿來做家務,幾個拿來逛主題公園,其餘拿來和家人和親戚朋友上茶樓、下館子、弄燒烤、設火鍋、家裏請客撮幾頓,那麼,一年的 52 個週末,恐怕是不夠分配的。
時間不會倒流,你把這個週末用在這方面,別的活動自然就分配不上時間了。
我不願意拿假日去發呆、睡懶覺,不願意拿假日去看電影、泡電視,不願意拿假日去逛商場、買東西,不願意拿假日去做家務,不願意拿假日去逛主題公園,不願意拿假日去上茶樓、下館子、弄燒烤、設火鍋、家裏請客撮幾頓,我於是就有很多可以分配的假日,拿來過野外生活了。

現代城市人一般生活很忙,假日如果沒有特別的安排,比如外出旅遊,多半喜歡呆在家裏,寫意地享受家居的悠閒。 有的人比較富裕,假日不上班,呆家裏欣賞價值不菲、美輪美奐的「豪宅」,看著家裏的房廳門窗、家具擺設,就會躊躇滿志,從而憶苦思甜一番,感到莫大的幸福。
又有的人會說,「龍床不如狗窩」,縱然不是「豪宅」,家畢竟是家。 家就是安全、溫暖的同義詞,是畢生吃飯、睡覺的地方。
「家」這個漢字很特別,它從「宀 (音綿)」從「豕 (音始)」。 《說文解字》說「宀」是「交覆深屋也」;「家,從宀,豭省聲」。 這「豭」又是什麼呢? 《說文》的解釋說是「牡豕也」,用今天的北方話說,也就是公豬了。 這個說法嘛,我認為除非找到從豭全形的異體古字,否則不必確信。 但不管從豕也好,「豭省聲」也好,反正都是豬的意思。 這其中的會意是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說,你有了個房子,再養幾口豬,那你就有家了,或者說可以成家,可以迎娶「宜其室家」的女子為妻,從而養兒育女,繁衍後代了。
豬,在漢文化裏,其重要性,似乎要在家庭成員之上。 有了豬,沒有家也可以成家;沒有豬,有家也不好維持。 古代墓葬裏,一般都有陶豬。 可以設想,在懂得養豬以前,我們的原始祖先,他們的日子是很難過的。 人不像牛、羊,卻像豬,不光吃植物,還要吃肉。 人要吃肉,不會養家畜,就得出去打獵。男人早上出去,晚上能不能回來,這是說不準的。這野外嘛,懸崖深壑處處,虎豹豺狼出沒。 要是在家裏就能把家畜養出來,那就不必冒險出去打獵了。 這種會養豬的家族裏的男人,是再有安全感不過了,女人自然都願意把自己付託給他們。
家畜之中,豬的食性最濫,胃口最大,什麼都吃,包括人的排泄物。牠也最容易養肥,體型卻又不太大,養在家裏挺合適,這就能給主人一家,提供比較穩定的蛋白質和脂肪,四季不絀。
以上都是題外話。 其實我要說的,是這養豬之前,也就是這「家」字造出來之前,我們的祖先是住在哪裏的?
后羿擅射,去獵肥豕和長蛇,回來給嫦娥做菜,嫦娥偷服了后羿的靈丹,飛到月亮上去,住進了廣寒宮。 大抵在嫦娥還是二十來歲的年代,人們是住在「宮」、「室」裏的。 那麼之前呢? 不必親去考古,想當然大抵也不至於會錯了,那自然該是「穴居野處」。
根據考古和基因學的研究結果,我很相信,我的老祖宗大約在十萬年前從非洲出來,經過中東地區,再輾轉來到東亞,在黃河、長江流域生息、繁衍,然後南遷到了百越之地。
現代智人從非洲的進化搖籃,播遷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為了適應環境,形成多種不同的地理型態,和十多萬年以前在非洲時的模樣,有了很大的差異。
遷離原居地,尋找新世界,建設新家園,這是我們的祖宗十萬年來不斷做著的事。 這未必可以說成一種遺傳特質,但也該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從前這樣的遷移,儘管總是集體行為,憑集體力量以保安全,但還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滅族,是隨時可以發生的悲劇。 儘管到了近代,像客家人南遷,到了一處新天地,總是要蓋起「圓屋」,或者「圍村」,以圖自保。
那為什麼要遷移呢? 這往往是為了找尋活路。
《詩經˙魏風˙碩鼠》說: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今天,除了戰亂、災荒地區的逃難,除了國界和移民法的限制,個人和家庭的遷移幾乎是再自由不過,再安全不過的事。 人們不必光靠兩條腿,帶著物資、牲口,走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荒野,先搭起簡陋的茅舍,再伐木作舟,出海捕魚,墾地造田,種植莊稼,而後得以安居。 就算移民他國,只要把手續辦好,今天離開這老家,坐上飛機,明天就住進他國的新居所了。 這全然沒有半點古人遷移的味道。
要感受一下人類先祖遷移的原始味道,我看只有到野外去露營了。 長途跋涉,到沒有人煙的野外去,搭個帳篷,就好像蓋個茅舍,建立新居。 每次野營,我都彷彿和人類先祖之靈,發生一點奇妙的原始聯繫。
野營活動,我視為精神上的一座「史前古蹟」,在我,它能憑空誘發無限的思古幽情。

2007/11/10

給朋友的信 -- 談達賴喇嘛

S.Y. 兄:

久違了!
難得在這個年代,還能收到手寫的信,而且竟是中文,實在太珍貴了!
嗐!你既那麼忙,就不必浪費寶貴的時間了吧,等到年底,隨便給寄個聖誕卡什麼的,問一句是否還活著,那我就再高興不過了。
恕我勻不出工夫來給你手書回信了,只能用電腦打好,印出。 你說你的字難看,我倒不覺得。老實說,稍微草了一點ㄦ,是不算太秀美。
我多年來少用筆,退化明顯,真要動手寫起來,必定要比你的難看多了。 不過,我現在用的這種電腦字體,雖然千篇一律,卻十分工整醒目,是不是?

你談到藏傳佛教,和得過諾貝爾和平獎的達賴喇嘛,真再巧沒有了,我的書櫃裏正有一本達賴喇嘛的自傳,“Freedom in Exile”,那是很多年前在尼泊爾買的。
更巧的是,你不同意我放在blog上的一個電郵,揣測7萬多年前咱們的老祖宗可能吃掉自己同類,才得以倖存;而這位大喇嘛的自傳的第一章裏,竟就有一段提到了吃人,而且要吃掉的,並非別人,卻是自己死去的孩子。
這夠多麼駭人聽聞! 當然,那是好幾十年以前的故事了,而在這位大喇嘛的眼中,這吃人者只可能是漢人,這就毋庸贅言了。
他說有一雙逃荒的漢人夫婦向他母親討吃的,婦人懷裏抱著死去的孩子。 達賴喇嘛的母親問他們要不要幫忙把孩子埋葬,漢人夫婦卻搖頭,向對方明確表達,他們要把孩子吃掉!
你也許沒有讀過這位至尊喇嘛的這本自傳,不知道他記述過這麼一段難以置信、駭人聽聞的悲慘小插曲。從他的行文和筆調,可以看出大喇嘛本人確信這是真人真事!
可我想,這位至尊喇嘛說的故事情節有些讓人納悶。他說,那雙漢人夫婦向他母親明確表達,不要她幫忙埋葬孩子,他們要把孩子吃掉!

如果故事這麼講:那雙逃荒的漢人夫婦,向達賴喇嘛的母親借了一口大鍋,然後躲得遠遠的,把孩子烹了,正吃著,卻讓達賴喇嘛的母親看到了,這,我是會相信的,因為我相信大喇嘛,相信大喇嘛的母親,也相信故事的合理情節。

又如果說,孩子的母親不能接受孩子已死的事實,要向達賴喇嘛的母親討些毛牛奶或羊奶去餵它,而達賴喇嘛的母親卻看出孩子已經死去,因而誤會了對方的意思,是要把孩子吃掉,這似乎是比較近於情理的故事情節。
陌生人到一塊,說同一語言,況且會產生誤會;言語不通,可能產生的誤會的機會就更多了。

不管是漢人,還是什麼人,儘管喪心病狂,或者是嚴重的精神病號,抱著死去的孩子向陌生人家討飯之後,大抵完全沒有必要,也沒有勇氣,老老實實的告訴對方,隨後要把自己懷裏的孩子屍體吃掉吧!

小時候,我媽給我講過她聽來的傳聞,說的二戰時香港在日本佔領軍統治期間,因為配給口糧太少,人人都吃不飽,於是有小孩被壞人烹了吃掉。但傳聞裏吃小孩的是壞人,並非小孩的雙親。 壞人用玩具把貪玩、到處亂竄的的小孩誘騙到自己屋裏去,宰了,放「人仔煲」裏煮了吃。 我聽了,一點都不覺得可怕,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壞的人。我並非不信我的母親,而是認為母親笨,她被無稽的傳聞騙了。 可後來我長大了,反而認為那有可能是真的。

你有所不察了。 達賴喇嘛在外50年,反而為藏傳佛教提供了很多在本土不可能進行的、比較根本的改革的機會,並因而獲得向世界傳播的有利契機,尤其在他獲頒諾貝爾和平獎之後。 我看,他的思想,可能比目前世界上任何一位宗教最高領袖,都要現代化得多。如果他現在回到西藏,就是僅僅作為純粹的宗教領袖,對當地的藏族社會,也必定造成難以估計的衝激。 因此,他要回到西藏的意願,看來不太現實。

2007/11/03

An Email to a Friend - Even More on Food Chains

Old C.,

I quite agree with the elaboration you have just made.
Factually the what eats what chain is so intricate that some natural scientists would rather switch to the term "food web".

The body size factor is normally true in most predations, where size means brute force. And brute force works in many cases.
In some cases such as the lion preying on the buffalo, individuals of the lion pride cooperate with each other tacitly and strategically to bring down a buffalo much larger in body size.

In the case of scavenging, just like the vulture cleaning up the carcass of a large mammal, the larger the carcass, the better the feast for the scavenger bird.

When it comes to the ecosystem, besides its extreme complicatedness, it runs on an always changing delicate equilibrium. The equilibrium shifts from time to time favouring different life forms in different times, owing to the evolutionary reality and climate changes, etc.
In an equilibrium every living species adapts to the overall environment or merely its confined micro-environment, thus has its own place.

Some species dominate in different ecosystems, propagate well despite the eco-differences, and appear just everywhere, like us humans and the cockroach which eats just anything; some barely survive to hang on with their slim reproduction in confined habitats, like the giant panda and the orang-utang. Now we know that we humans have been evolving really fast, and the giant panda has been so sluggish that it is more or less a living fossil in the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s.

We humans have been able to dominate on almost all inhabitable lands on earth, not because we possess the ultimate adaptability. We simply don't need to be adaptive in the original sense of the adjective. In most cases we alter the environments by irreversibly damaging the ecosystems to create the living conditions we want culturally, but not necessarily we need biologically.

In nature, adaptability of a species to an existing or a changing environment means capability of surviving and reproducing in a way that sustains. The adaptive species then has its place. Adaptability is an evolutionary outcome. The mechanism of evolution is based simply on genetic mutations. Genetic mutation is a simple trial and error process. Every now and then a species would produce offspring not adaptive to the existing and slowly changing environment. Such offspring would become a dead-end of diversification. In the same time a species would also produce offspring adaptive to an abrupt environmental change taking place or having just taken place, like an ice age. In such case the original species would die out, leaving the diversified offspring to live on. This is the story of evolution. And this is the history of most existing live forms. Keep producing adaptive offspring according to the change of food sources is one key of evolving.
Sometimes there would be mega natural disasters, like the eruption of a super volcano which took place some 73,500 years ago in Sumatra. The eruption of Mt. Toba wiped out many species directly, and still more species indirectly by bringing about huge global climate change scientists would call "volcanic winter" for years on end, thus breaking many food chains.
Some scientists believe that this eruption also helped select about only 2,000 ancestral individuals of Homo sapiens, to propagate to dominate every corner of the earth some 70 millennia later.
This hominid, like the chimpanzee, ate just anything, he could be more infamous than any other species for eating his own kind. Could this be one of the keys for him to survive that volcanic winter that lasted several years?

The panda eats almost nothing but bamboo. Yet it doesn't "know" bamboo would secure its survival for generations to come, it simply instinctively sits there and chews bamboo leaves and shoots all day, just like the wildebeest does the grass in the Serengeti. Now we know that animals feeding on a narrow food source are more likely to go hungry. The ancestral panda just didn't know its way. Mother Nature showed it the path. The panda used to be carnivorous long, long ago. Later it adapted to an omnivorous life. Now it feeds 99% on bamboo. Its intestines show that it should still be a carnivore. Yet only its diversified descendant that ate only bamboo survived.
Mother Nature has always been pointing to the wrong directions. A species which goes into a dead-end will have no way out.
The living species on earth, even to re-include those which have been wiped out of the earth surface by us humans, are just of only a tiny little number compared to all those once roamed the earth.

You said "in nature every species has to choose its best way to survive".
I reckon that no species can "choose its best way to survive", not even us humans with a big thinking brain.
Mother Nature has written down the Way as AGTC codes in our genes that would translate into instincts. We listen to the calls of our instincts. We don't choose which way to go, we instinctively obey the orders given by Mother Nature.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take in food, so we do, and eat ourselves to get sick.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accumulate, so we do, and get obsessed in possession.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reproduce, so we do, and have propagated to crowd the earth.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make shelter, so we do, and build large cities that damage the lands and pollute the waters.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avoid wasting energy, so we do, and avoid doing physical exercise, which is a key to maintaining good health.
Our instincts tell us to stay comfortable, so we do, and don't start a family which could make the prime of our life miserable.

If we are really to choose our best way to survive, the first step we should take is to contemplate how far we should go along with our instincts

2007/11/01

蟒吞犢

Old C.,

To celebrate the All Saint's Day, and also our tangent remarks' having merely touched the realm of the sacred food chains, I would like to present you here not with the walking skeleton of a sapient prey to His Vampiric Highness, but my poem composed in last summer, after witnessing a four-metre Burmese python trying to engulf a calf in a secluded valley.

蟒吞犢

牝牛終日鳴,哀音震幽谷。
其聲緣何悲?不幸失其犢。
度其反芻時,大意為所戮。
澗岸多匿蛇,應知慎其獨。
修蟒非兇殘,鼠稀方捕畜。
其犢雖不肥,骨軟美肌肉。
初生仍吮乳,命短無由卜。
蟒長逾一丈,絞殺何其倏。
易殺吞無計,強嚥不入腹。
飢餓莫奈何,饞涎徒滲漉。
久張吻顎疲,涎涸腸蠕速。
犢首塞咽喉,其身如麤木。
乃知非其膳,無方啗此犢。
勉持終須棄,回穴腸轆轆。
犢死何枉然,奔躍不可復。
其母長呼喚,聞之我欲哭。
半日數徘徊,懼蟒不敢逐。
有齒嚼芳草,有蹄不能蹴。
奈何生為牛,所善唯馴服。
昔者牽鐵犁,勞役不食榖。
肥腴合犧牲,壯碩市中鬻。
今者樂自由,自主自為牧。
逢敵護無人,風雨蔽無屋。
蒼林日為蔭,翠坪夜可宿。
飽食無所事,自由宜生育。
此地無虎狼,亦無羊與鹿。
豕犬不足懼,唯蟒霸水陸。
此物力無朋,狡黠善埋伏。
爾後當聰明,毋復疏耳目。

An email to a friend – more on food chains

Old C.,

I find it fun to talk a bit more about the food chains.

Your previous mail states that a species "eats" (you quoted) "rationally" (you quoted) another species to which it is superior.

I am not going to argue about the food chain or food web mechanism. It's part of nature's undeniable truth, and it's really too intricate.
I just have something to say about the term "superior" you used without placing it between quotation marks.

Put aside the human egoistic and arrogant perspectives, the eater and the eaten relation doesn't necessarily tell the superior species from the inferior. It is arbitrary to say that the cat is superior to the rat simply because the former preys on the latter.
The crocodile, the python and the anaconda, which are reptiles, normally prey on quite a few kinds of mammals. Given the chances, they would devour the intelligent primates, and also the pig. The primates and the pig are on the top ranks of Class Mammalia, which are definitely superior to members of Class Reptilia, according to taxonomy without dispute.
According to some researches on animal cognition, the pig is actually among the most intelligent animals, even more intelligent than the domesticated dog and cat.
It seems, in such case, neither the predators are superior species, nor is their prey wea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