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4

佳節又重陽

九月底,天文台預報本區可得持續一週的穩定天氣,於是寧可信其真,決定入山,在雨後稍晴的國慶日清早出發。
 
合兩路為一路的96R假日特別路線巴士在總站發車時接近滿員,上來了一批攜帶大背包的「菲傭」,車到公益機構「保良局」的渡假營前,她們就下了個精光,顯然是要到營舍去住宿了。

儘管並不下雨,卻也不叫放晴,天還陰沉著呢。一路上天文台還連番發出地區性雷暴警告。這倒也並非不好,今夏的日曬無疑已經過飽和了。

來到了「林內楓下」營地,但見山下長灘隱約只有三兩弄潮兒,不見一頂帳篷,跟途經的古村澗口廢田營地很不一樣。海上竟也全然沒有遊艇。大抵是讓天文台的雷暴警告給唬住了。

在營雜事紛繁。光是「剪徑」這一樁就夠嗆。為間不剪,則茅塞不開矣!何止茅塞,那是灌、蕨、藤、棘叢生,難可通行!

忙著忙著,一眨巴就到了非得登高的重陽日。四點前就起來,喝杯咖啡,也就匆匆離營往後山上爬。走的可不是「山徑之蹊間」,而是強行穿越植被極度旺盛而茂密的無徑陡坡。坡上灌叢極具多樣性,而以桃金娘和攀附其上的藤蔓為最難對付;手中要不握著一把園藝剪、可就寸步難行。別的矮雜灌叢雖然沒有桃金娘那麼冥頑倔強,卻也有很多帶刺或無刺的藤蔓,錯綜糾纏其間;它要鉤鞋、絆腳、卡腿、攔腰、勒胸,不把它一根一根的剪斷,休想邁過去!還有連園藝剪也無用武之地的、一片接一塊的蕨「海」,這些「海子」往往深可過腰,非常茂密,給「淌越」予很大的阻力,難於破浪!

花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好不容易才到了岡上的山徑,於我這可就算是坦途了。回望山下,但見海上就那麼幾點燈火。遠海是內地水域的漁火,近處海灣上大抵是「水警輪」,望魚角小岬以遠的鹹田灣沙灘營地上那無疑是營燈,有些人沒有燈照是無法睡覺的。再過去的西灣那該是一艘遊艇了。

此時在這山岡「坦途」上走著,能看到的景物跟大白天裏很不一樣了,盡是些黑魊魊的剪影。氣溫儘管不算很高,可我早已汗流浹背;加之植被上滿是露水,褲腿、鞋面和襪筒不免全都沾濕透了。

俄頃之間,東方已然吐亮。可惜天際霞帶太寬太厚,今天顯然看不到真正意義的日出了。可我卻另有想頭,竟是冀望看到和拍到「佛光」!此前不久走西狗牙坑「揳牙罅」,攀上斬柴坳時攝得瞬間一影,隨後站在崖邊枯候多時,再想拍它一兩幀則箇,佛菩薩可是不答應了。

這時趨向晴朗的天色漸明,而蚺蛇尖上雲煙飄緲,我琢磨,看到佛光的機會也該還是有的吧。

七點前來到了「尖」上。這時四周都沒有視野可言,除了「尖」上近處景物,滿目但見濃濃的一色溟濛。估計八點前都不會有別人登臨。八點後也就很難說了。到了中午,遊人勢必漸多,午後可是必然人如潮湧,這63號三角網測量站的周圍就得擠得水洩不通了。那種情景,想想都可怕!

敝野客摸黑上山,攢得充裕的時間,於是可以悠然打卡,從容站到樁上去喝我特意帶來的假菊花酒,只是沒有重陽糕。

呆著呆著,乾脆聽起音樂來了。時間倒也過得忒快,都到八點半了,竟還沒有來客。太陽沒能掙脫雲霧的屏蔽,還是出不來。山下依然雲煙飄渺,雖無高山雲海的壯觀,倒也湊合可賞。

不覺又過去了半小時,到了九點鐘,就是還沒出現登高客。我就是要看看,這第一個來到「尖」上的能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然而這時老天可是要變了,雲煙漸漸渙散,太陽不時瞬間露臉了。我連忙到了背向朝陽的崖邊上站定,拿著照相機,瞪著山下一團又一團迅速飄過的雲霧,靜靜地守候著。太陽從背後照來,熱呀!但是角度非常好,果爾適時飄來一團雲煙,就在太陽從雲隙冒出的一剎那,承接了我身的投影,這與佛無緣的所謂「佛光」,於是讓我照著了。

那雲煙不夠厚實,色彩不很鮮明,湊合吧,畢竟照到了也就算走運了。也就僅只兩分鐘的光景,此後再也看不到了。在那虹圈間歇顯現的兩分鐘內,較為明亮而讓鏡頭成功自動對焦的、就只有不連續的幾秒而已。

看過佛光,老天隨即大放晴,頭上腳下的雲煙俄頃散盡,曬得可真熱呢。可我沒捨得就走,非得看到幾批登高客!

這時視野清晰,可以觀看山下的遠景了。但見蚺蛇灣沙灘上紮著一營,看似總有八九頂饅頭形小帳篷擠成一堆,好不親熱!太陽既出,當可更加火熱,呵呵呵!

那所謂「千溪海岸」頗堪入鏡,可是給它起名的「岸行者」真也太虛誇了些許!以前我愛到蚺蛇灣露營,曾數度從營地走到米粉嘴,然後登上蚺蛇尖,再回到營地;途經這海岸時總想發現可用的水源,但是始終了無所獲,倒是潮水送來的垃圾散布一灘。此「岸」可從「尖」上遠觀而不宜褻玩焉。也就是說,我要在那裏住上一兩晚的設想沒能成事。

烈日既出,不觀遠景的時候,我就坐在高度1.23米的測量樁的陰影裏,觀賞眼前草叢周圍無數的蝴蝶和黃蜂、還有天上的燕子和黑鳶,牠們儘在瘋也似的飛個不亦樂乎。幸得這測量樁的蔭蔽,火熱的太陽它莫奈我何。「尖」上沒有樹木,樁側是午前和午後僅有能提供蔭蔽的方寸之所了。

黑鳶讓我拍到了,牠滑翔得慢條斯理;燕子卻是快如箭矢,嗖的一聲就掠過了,並且鳥體太小,距離太遠,和天空的光度反差又太大,我的低檔鏡頭確實沒法拍!

十點過後才終於陸續來人了。第一批是一雙年輕法國男女。第二批也是一雙男女,我猜也是歐洲人,可是不對了,說是來自南非。第三批不能謂之批,是一個打著傘的獨行老者。雖說是老者,年紀看似還沒我大。他說要去米粉嘴。第四批是三個年輕人。我從他們的口音聽出來了,果爾來自聯合王國,說是英格蘭中部。他們在西灣露營,說那裏不好,人太多,到處都是垃圾。第四批又是一雙男女,來去匆匆,我沒跟他們打上交道,聽他們說話是本地的。

至此我完成了重陽日午時以前的「尖上山客人數調研」。大約十一點啟步下山,十二點半就回到了營地,比上山少花一個多小時。

下午長灘熱鬧起來了。好幾撥看似都是洋人。這是短暫幾個鐘頭的歡樂時光,午後才到來,傍晚就都得撤了。今天沒有多大的風浪,鄰灣有「大飛」快艇服務往來黃石碼頭,又有餐飲涼棚,方便得很,非常適合來去匆匆的海灣活動。

晚上看到了初九的半個月亮。這就勾起了多年前第一次重陽負重登高上「尖」,再打無徑灌坂下降到營地的經歷。那次入黑之後還在陡坡上密不透風的灌叢裏掙扎鑽挪著,也實在太疲乏了,忽而由寸步難下秒變而為「如丸走坂」,說時遲、那時快,一失足成仰八叉!背包掉在身旁,頭朝山下,腳指向天,兩眼望著半邊朗朗明月,老半晌動彈不得。驚魂甫定,就苦思如何安全轉身爬起來,生怕進一步滑落坡下,倒栽於野豬刨的坑裏、而被山中魑魅魍魎譏笑。呵呵呵!














彌勒坐蓮

大嶼山儘管只是一個面積不過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小島,卻竟擁有海拔近千米的鳳凰山,而以此峰為中心的方圓好幾公里的山區地貌、可說非常複雜,奇態萬千,讓人驚嘆侏儸紀造山運動和一億多年以來自然風化力量的鬼斧神工。

佛門高僧多愛這種險峻崢嶸的山區地貌,以其人跡罕至,可得遠離塵俗,適合他們所理解和實踐的修行,因而鳳凰山周圍的塢地多寺院。寺門既多,山名自然也就有「佛教化」的傾向了,因此有所謂「彌勒山」,有所謂「木魚山」,還有讓人不能不聯想到佛陀、菩薩和羅漢的蓮座的「蓮花山」。

那一天醒來就想到了去登蓮花山。這是登黃嶺遭雷暴之後的第三天。坐了「黨鐵」到東涌,倒3M路雙層「趴屎」到「南山營地」下車啟步。太輕鬆了,起始段是走在一條古道上吧,徑路非常友善,毫不欺人。

甫離多年前三次鳳凰徑三天全走都沒有住過的「南山營地」,首先看到的遠景就是梅窩海灣,還有林木深處的兩間村房和一小塊似是梅窩晨運客的私墾休憩園地,此外就滿眼的墨綠了。

小山小岡儘管低矮,還是能有些許層巒疊嶂的風貌。上坡拐一個彎,景物又自不同,看到的是海上的是喜靈洲和山岡上的梅窩濾水廠。

這濾水廠是石壁水庫供水系統的一部分。前些天我在「西狗牙坑」的低地澗段淘洗汗衣溶出的尿素、或有一兩個分子被送進這個濾水廠的快速攪拌室前還沒降解的吧。罪過耶!呵呵呵!

巨石鋪設的台階非常好走。可天公不饒人,畢竟還是太濕太熱了,途中不免停下來歇息,利用山澗擦身和降溫,洗衣之後趁濕穿上,因而不能一蹴登峰。

此山沒有像狗牙嶺那樣跌宕的陡峭岡脊,花不上兩小時也就登頂了。峰下仰望那叢道是活像蓮花的岩石,我沒有那麼強大的想象力,使勁觀之良久還是看不出來。

此山的「三角網測站樁」豎立在一塊巨岩上,非常危懸,敝野客儘管身為老頑童,終於還是沒敢「企標」打卡,只能坐著為之。我本無意仿效佛菩薩坐蓮,不意竟爾乾脆坐到了「蓮蓬」上去了。

蓮花山上除了這根「三角測量站樁」設置得比較懸乎,凌空佔據了岩叢中最高的一塊巨岩,另有一些零星的「獨石」和石叢也都標奇立異,不甘平凡。其中有一張「石牀」,表面平坦和邊角直削得彷彿是人工切割而成似的。那些想象力豐富的人們,或會呼為「外星人」的傑作了。

敝野客模仿佛菩薩「坐蓮」、而又僭效小活佛「坐床」之後,就翩然下坡,去往二東山,略為探索那一大組私家山居「爛頭營」石室。

但見「鳳凰徑」第2段穿越的「營區」一帶杳無人影,石室營舍間間重門深鎖,無可探索,於是索性走下小谿谷去觀訪一下那個「天池」則箇。

這所謂「天池」,據說是營客們的游泳池。此池海拔近700米,該是本特區位處最高的澗池了。可這時正值雨季,池中竟爾也沒多少存水,而池邊和進水口一端、還有沉澱池裏已堆積不少淤泥,並且長滿青草,看來是棄用已久了吧。

這「天池」的所在,是「青龍石澗」的主源澗谷,海拔既高,離山岡不遠,源頭的山坡範圍畢竟有限,集得澗水自然不多,加之水壩年深日久,基底不免滲漏,難怪這時節就這麼淺淺的一小泓了。

返回鳳凰徑,天色已入暮。離開「營區」前、在第15號營舍看到的奇景讓我有些驚訝,此舍四周設置了鐵絲圍網,圍封了好大一片面積,難道都屬業權範圍?但見鐵柵門一側還是三層結構,中間的夾層填滿了大小石塊,應是試圖擋弱大北罡風之用。營舍主人何以有此能耐,弄來這麼大批的石頭?卻原來離營舍較遠處、略為突出陡坡的岩面上、還平整而成一塊小型直升機坪呢。無疑水泥、砂石、鐵材和大鎚、撬槓啥的、都是可以輕易用直升機運送上來的吧。沒準這大富舍主還真擁有一架直升機,自個隨時翱翔往返呢。

離開爛頭營不久,夕陽已經西下,獨行人在山頭。這時看到的西沉紅日,是在大老遠的鳳凰山那個「爛頭」的918米副峰北側,但感它緩緩滑將下去,沒像馬致遠誇喻的「疾似下坡車」。

再過些日子,從這大東山朝西望去,太陽的黃道就要南移到那個「爛頭」的中間,紅日恰好在這缺口落下去,這無疑也就是大東山的英語叫法Sunset Peak的由來了。

登過了蓮花山,第二天起個日上三竿,慢條斯理去訪彌勒山。彌勒山以56億7000萬年之後在「挲婆世界」降生修道圓滿才正式成佛的「梅呾利耶菩提薩埵摩訶薩陀」命名。此山海拔751米,在鳳凰山的西北大約兩公里,從昂坪啟步登上,高程不過300米,腳程也就兩公里許。要是從東涌走昂坪360救援徑、或到深石村走山脊登上,腳程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摸索啟步,和零星過著優裕現代文明生活的「坪牛」打過照面,就走進了已遷沒拆的廢棄房舍小群落,斯地已然人去樓空,非常頹敗,看似曾是一些不具嚴謹名堂的所謂「精舍」、「靜苑」什麼的。

破舊混凝土小徑右側是未經開發的林地,有「土力工程署」豎立的警告牌。可我左看右察、上瞻下瞰都瞧不出來這樣的緩坡叢林會有警告牌上公示的「山泥傾瀉危險」。

再往上走,經過水務署的「昂坪食水缸」,然後就到了一座六角佛塔前。此塔頂層朝西一面鐫著「彌勒菩薩諸天寶塔內藏經律論」。其餘五面和下層六面都有「方便法咒」,有的是梵文,有的是漢文。塔側不遠有一大墓,墓碑僅刻「比丘尼了見之墓」七字。

再上行不遠又見一廢棄石室,這原來曾是一處「佛殿」。殿門上方的水泥仿匾上有金漆浮雕大字:「般若殿」。門聯唸道:
普度群生離苦海   
拔除煩惱出三途
左聯的左側有一「法界受食五音十類一切男女孤魂」的石板牌位,上刻不排偶的對句,唸道:
孤魂若要生淨土
但聽華嚴半句經


半句就能行?!未免有點妄語了吧!呵呵呵!

棄「殿」前院的疑似蓮花缸裏沒有蓮花,但卻積水盈缸,大概是來自天雨吧。缸水自成一潭小型生態環境,裏面除了藻類,最少有兩種吃藻的小動物,其一我從未見過,是類似龍虱的水生甲蟲,蟲體很小,不足5毫米,其中一對肢體已演化出魚鰭一樣的划撥功能。網上查找一番,似是一種叫「划蝽」的水甲蟲。

水缸裏的另一種小動物就是蝌蚪。這些小傢伙相隔老半晌才到水面來吸一口氣,整個動作也就不過幾十毫秒,牠從水底上來時游得很慢,一旦接近水面就突然加速,嘴巴觸及水面就瞬猛掉頭,隨即消失在黃綠色的水裏了,這一瞬間短得高速連拍都無法給牠打出一張清晰的卡。

這裏的靜水、包括一個養著睡蓮的方池,似乎都有蝌蚪,因而全然沒有孑孓的蹤影。

拜別蝌蚪和微型水生甲蟲,走沒幾分鐘就到了高處,對面的鳳凰山呈現在眼前。從這個角度看它的副峰跟主峰近乎重疊,顯得沒那麼「爛頭」了。倒是北側830米高坡上的「羅漢塔」非常突出,彷彿長著一根倒刺,看去有些許扎眼。

在不清澈的霾氣中,「木魚山」上的「天壇大佛」顯得面目模糊。「寶蓮禪寺」的金色琉璃瓦頂也減卻幾分輝煌了。

隨即到了山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線電波發射站和直升機坪,接著就看到了立於危石上的「三角網測站樁」。此樁「渾身」污垢,難看死了。不過這也恰恰見證「恣由氓主揭竿倒國時期」並未禍及此樁。

這根「三角網測站樁」要比蓮花山上的那一根的「立腳點」更為危懸,加之此日風勢忒大,陣風秒搧人不穩,從樁頂掉下去九死一生,因而敝野客也只能「坐樁」打卡而已。呵呵呵!

難得山上沒有來客,於是呆了很久,下山到昂坪時「紅日又西斜」。不能磨蹭了,還得預留時間擦身更衣;錯過末班巴士可得到羌山道去坐車,走下那將近3公里的昂坪路可沒多大樂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