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包含「教育」標籤的文章。顯示所有文章
顯示包含「教育」標籤的文章。顯示所有文章

2012/02/09

聖門奇恥、黌宇隱患

前不久,有個從內地過來旅遊的女孩,違規在香港的列車上吃麵條,一個本地鹵男看不下去了,立馬見義勇為,橫加粗暴干涉,但卻為之已甚,全無分寸,不知進退,最終毫無必要地跟這女孩的母親對罵起來。過程之中,再荒謬不過的是:那個內地婦女說全國通用的普通話,這個本地鹵男竟然只能以廣東話應對!

有人把罵戰的短片上傳到網上。首都有個姓孔的看了,在他的網絡電視節目「孔和尚有話說」中,就此事作「評論」,「論」得入型入格,上綱上線。

這個「北僧」說:「很多香港人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就是給人家英國殖民者當走狗當慣了,到現在都是狗」;「香港現在回歸了,人心並沒有完全回歸,還有很多殖民主義留下的狗崽子,他在殖民主義者面前是狗,在內地同胞面前忽然覺得自己是狼」!

在短短不過六分餘鐘的「評論」裏,所用修辭堪稱漢語絕活,又是「走狗」、「王八蛋」,又是「西崽」、「二鬼子」、「狗崽子」,還有「一個字:賤」!並且添上一句辱娘國罵:「用北京人的話說就他媽欠抽」!鄙夷仇視之情,大抵無以復加了。

乍睹如此一灘惡唚,似應出自一個缺乏教養、人格低劣、心理失衡、思想狹隘、極端偏激的精神病號的磣口。可此「北僧」卻非一般無賴潑皮,據說卻是一員聖裔孔孫、共產黨員、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北京大學出此無禮罵街的「中文系教授」,倘使偉大教育家孔子在天有靈,或會說:「吾不欲觀之矣」!

竊以為,我國高等教育領域,至今未能解除意識形態的管控,教學人員失去充分的思想、言論自主,難免感到苦悶、無聊,有些人於是尋求在「臨界」點上發洩發洩,就像小男童愛說屎、尿、屁、雞雞、屁股之類,說時注目大人的表情反應,然後自己哈哈大笑一通。

這樣的心態,不過就是要迴避致罰的大禁忌,突破無傷大雅的小禁忌,以紓緩苦悶、無聊,為求精神上爽它一爽罷了。小男孩為之,是謂幼稚,大「和尚」如此,則定必有病了。

不過話得說回來,就事論事,這個以口磣聞名天下的聖裔孔孫、共產黨員、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對「很多香港人」的描述,形式上雖屬惡性胡唚,內容卻非全無客觀事實依據。無疑很有那麼一些香港人,「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在內地人面前揚眉吐氣」,這都是真的。

「在內地人面前揚眉吐氣」固屬醜陋、愚昧、可惡、可鄙,但「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就沒什麼好批評的了,更無須以穢唚、謾罵的方式出之。

這個磣口孔孫該思考一下,何以我大中華,悠悠文明了五千載,香港讓那小不點的英國佔領才不過150多年,卻能「拿着鞭子」豢養出來那麼些回歸十幾年之後,仍然「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中國人?香港和祖國唇齒相依,而人家英國卻在萬里之外,是人家英國殖民者還「拿着鞭子」,把這個孫子「很多」可鄙的同胞們一個個「生生給抽老實」了,以至於「老實」得居然不認祖了,卻去認了一大堆「日本爹、美國爹」!?

這個孫子的先祖如若真的是孔子,那麼就該不能不知道,孔子的先世本是宋人,為逃內亂到了魯國,從此也就做了魯國人,顯然也不再認為自己是宋國人了。那又有什麼了?難道要罵孔子的老祖逃出國門,去認了個魯國「爹」,卻不反躬自問,何以人家不認你這個宋國「爹」?

還沒完呢,到了元朝、清朝,這個孫子的先祖代代承受異族帝蔭不輟,也沒個什麼聖裔教授要跳出來罵自己的祖宗給外族當「走狗」,協助維持萬惡的封建制度,加害於本族老百姓。

再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共產黨一黨專政,這黨雖叫中國共產黨,宗師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卻是德國人、蘇聯人;並且中國共產黨還狠狠批判了孔子,革命的紅衛兵小將們差點沒把曲阜孔林裏的孔子墓都給挖了,而這個孔孫竟然入了黨!可也沒個什麼聖裔教授要跳出來罵他,數落他認了個什麼德國「爹」、俄國「爹」。

話再說回來,開頭提到的那個始作俑者,也就是那個「見義勇為」的本地鹵男,他的素質確實很低,大抵比很多很多年前、創造「阿燦」的那個電視孬編導還要低,以至於低到了連我這個野人都認為可恥可悲而不可笑的地步,好比說就像這個孔孫尊敬的魯迅先生、他筆下的那個可憐的阿Q, 就懂得不放過比他弱小的小D,並且還糊里糊塗就參加「革命」,一馬當先做好漢去了!

可是對這麼一個鹵男,你能求全責備嗎?

我說,只能歸咎他所受過的劣質教育,只能歸咎於他的祖國無道,沒有把他保護好,以至於讓人家英國殖民者有機可乘,在香港就地把他給「狗」化了,並且糊弄他,讓他「在內地同胞面前忽然覺得自己是狼」,叫他長出一副跟這個孫子不相伯仲、異曲同工的醜惡嘴臉。

可你見過人家日本國有這號素質的國民,人家英格蘭有這號素質的國民嗎?

這號人嘛,幾乎可以肯定,非但「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甚至恥為中國人。歧視、瞧不起內地同胞,尤其是同樣地缺乏教育、因而素質不高的同胞,卻是他們的心理常態,否則無以平衡。

然而,正因為這種人素質差劣,他做錯了,也不會懂得反思,把錯誤檢討出來,從而改過。跟他講理,告訴他應該嚴以責己,寬以待人,並且要有平等思想,不能歧視內地同胞,他大概也學不來。

這個孫子貶之為「狗」,似是當頭棒喝,讓這號人知所收斂了!我說,非唯不管用,抑且物傷其類,撩起這號鹵男們的腎上腺髓質,致使亢奮,惡劣行為只會越發變本加厲!

有這款嘴臉的這個孫子的那股唚勁,肯定無助改善惡局,那只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罷了,徒然弄得病毒播散,遺害無窮!

如此「中文系教授」,我說真是聖門奇恥、黌宇隱患!

且看近日網上的有關網文,客觀、平和地分析、評論事件的固然不少,更多的卻是狂亂的互吠。此後陸港兩地,這種低素質同胞之間的矛盾、相互歧視,難免因而越發加深、加劇。陸港教育當局,和素質尚有提高空間的教育從業人員們,不應袖手旁觀了吧!有些個別的「人之患」是爛得沒救了,好的們須加油!

《論語․述而》有這麼一句:「子釣而不綱」。說的孔子只會一尾一尾的釣魚,而不用大網去捕撈,一網打盡。用新中國的革命語言,也就叫個「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吧。

盤據於中國最高學府裏,聞說混得很不錯的這個聖裔孔孫「中文系教授」,或可重讀孔夫子的書,聽孔夫子的話,照孔夫子的教導論事。何妨暫且放下革命的刺刀,好好思考一下,再決定是否必須把那些不幸跟阿Q一般素質的「狗崽子」們一刺刀捅死?

哎喲,還有幾句:慚愧了,我這野人也忒不幸,既沒上過北京大學中文系,也不會唚,更不會吠,素質或比「狗崽子」們更次一等,若能攀附一下,允許對號入座,姑且算入「很多香港人」之列,也就不枉此生學來幾個漢字,懂得去讀《論語》和魯迅了。

聖門竟出這種孔孫,北大能藏這號「中文系教授」,則我一介野人,當一條不吠自己同胞的香港「狗崽子」,大可以恬不知恥了!

2009/07/20

紀念季公羨林,試談「十年浩劫」

中國老一輩學者季公羨林日前逝世,昨天上午在北京八寶山公墓舉行了遺體告別式。

季公最該為人景仰的事,竊以為,是他身為共產黨員,身在國內,卻毅然寫出了《牛棚雜憶》,把個人經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悲慘遭遇,樸實地告訴了世人。 讓人們都看到了,在某些社會、政治條件之下,人性的墮落,人的悖逆人道,可以淪於怎樣一個可笑、可怖、可恥、可悲的境地。

這幾天又讀了一些季公的文章,對這位身心雖遭殘害,卻以堅忍不拔的精神,熬過「十年浩劫」的老學者,敬意不禁又增幾分。

季公生前要求辭謝人們加在他頭上的「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和「國寶」三頂「桂冠」,好歸於真正的自由。

其實,「桂冠」這玩意,一如外號,自己是摘不掉的;因為不管本人願意不願意、承認不承認、答應不答應,別人倘要接著那樣「獻冠」下去,本人大抵也沒什麼轍。 面稱時,固然可以扭過頭去不答應,顧左右而言他。 但在本人不在場時用作背稱,本人就無從過問了。 因此,季公這「大師」、「泰斗」和「國寶」三頂桂冠,實則無法有效摘除,以至還被愛戴他的人,「擅用」於告別式的輓聯中:

文望起齊魯通華梵通中西通古今至道有道心育英才光北大
德譽貽天地辭大師辭泰斗辭國寶大名無名性存淡泊歸未名

輓聯中雖有「辭」字,實際卻是辭不掉了。 這些「桂冠」,大抵也只能隨中華文化和黨國歷史的永存,讓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被動地、無可奈何地戴下去,戴到天荒地老了。

對泱泱大中華而言,季公的獲獻三頂「桂冠」,顯示的其實並非全然正面的意義。 從其中一個角度看,這說明了中國文化人才匱乏,非常嚴重。 倘若中國滿地盡是大師、泰斗、國寶;也就是說,率土之濱,到處都有像季公這樣的人才,那麼季公頭上被動戴上的,當然再無所謂「桂冠」,他也就不必苦心孤詣,要著意為文,鄭重懇求「摘帽」了。

可惜的是,中國雖大,國土約為季公昔日留學的德國的27倍,人口約當16比1, 差距不為不大。 可是在這偌大的中國,像季公這樣的學者,比例上僅屬寥寥,可謂鳳毛麟角、碩果僅存,可能要比德國黑森林裏的野貓,和四川臥龍保護區裏的四足「國寶」,還要稀罕。

今天,學者作為一個籠統的職業類屬,在季公曾經留學的德國,大抵並不罕見,因而無大異於普通人;但在中國,由於教育事業起步晚近,「發展遲緩」,又多遭政治干擾和摧殘,學者因此成了珍稀物種,每每受到過度的景仰和崇拜,而成為「學術寄生物」的攀附對象。 學者一旦在學術界獲得尊崇,近處也就必然出現畢恭畢敬、唯唯諾諾、馴貼殷勤、巧言令色的晚輩。 這種晚輩,季公在《牛棚雜憶》裏描寫得很清楚了,俾逢因緣際會,他能一夜變色。

由於所受教育質量不高,這種「變色龍」不一定都能洞悉自己的本性和異能,因而不會感到半點噁心或羞慚;捫心自省,只會自覺忠心耿耿;一旦要變起色來,必當理直氣壯、義無反顧。 只要主上不仁,欽賜時機,就算對象老弱病殘,為了一己之私,他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大義棄師,把該揪出來的還揪出來,把該迫害的還予殘酷迫害,絲毫不會手軟。

莫非這也是季公要卸掉百年「樹冠」的原因之一?為的好讓這類「學術寄生物」,再也無從攀援。

季公在他的文章裏把中國人(似乎單指漢人)和德意志人民比較,他說:「德國人民……爲人正直,淳樸,個個都是老實巴交的樣子。在政治上,他們卻是比較單純的。真心擁護希特勒者佔絕大多數。」

我看不見得。 德國人那種老實,恐怕是超脫於世故之外的老實,略可謂之反璞歸真。 這是因為德意志人民在近代所經歷的種種社會鬥爭,要比中國普羅漢人的豐富得多。 中國漢人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二十年,也就是文革時期,大部分還只屬文盲的農民階級,只知道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而「工人階級」、知識分子,也大都新近來自農民家庭。

季公又在另一篇回憶他留學德國的文章裏說,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年輕姑娘對他說,如果能為希特勒生孩子,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這一切,顯而易見,都是教育的結果。 在納粹主義的教育下,為數不過六七千萬的德意志人民接受了服從領袖、不容懷疑的愛國、愛黨價值觀,一生一世,忠貞不渝。

德國的國運到了季公留學期間的「第三帝國」時期,已然經歷過了不少次的社會變革,當時的德意志人民,肯定要比三四十年以後才懂得「全民大煉鋼」、「畝產萬斤糧」的中國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素質高出許多,政治意識也肯定遠較成熟和世故。

另外,早在卡爾˙馬克思要鬧革命的年代,德國社會的階級構成,已然大異於中國;像一個世紀以後的中國農民那樣,困厄於絕境的老百姓,大抵在當時的德國,比例並不夠多,因而形不成革命氣候和力量。

馬克思參與了沒有成功的「資產階級革命」,因而被逐出普魯士,流落倫敦。 他要讓共產主義在德國實現的理想,反倒有賴納粹頭子希特勒「間接」地、「局部」地替他做到了。 可是100多年之後,馬克思卻成了中國的一尊「神明」。 這尊新造「神明」非同小可,祂雖不承香火,也不受跪拜,卻叫滿臉油煙的孔聖人、太上老君、佛祖和關聖帝君都一一瞠乎其後;褻瀆祂,罪屬反革命,可處死刑,刑前可受殘虐。

儘管在第三帝國時期,獨裁者希特勒瘋魔全國,但作為統一的內在精神砥柱,德意志民族信奉了十幾個世紀的羅馬基督教(天主教),和馬丁路德創立的,其時已有400多年歷史的抗羅宗基督新教,仍然暗中有效。 《新約聖經》裏所描述的耶穌,作為入世而不惜為信徒勇敢犧牲的教主,生前言行一致地「非以役人,乃役於人」,這在規範信徒的行為上,要遠比中國傳統信仰的「菩提本無樹」,或者「丹成上九天」之類,能起的現實正面意義要大得多了。 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導師馬克思把一切宗教不加區分地貶為「精神鴉片」,無疑是極端的偏頗。

德國得益於產業革命的種種成果,在季公所處的「第三帝國時期」,基本已經相當發達,這時只有侵略他國的條件,卻無民族內鬥的誘因。 而失去國土的猶太人適逢其會,作為異族和異教徒,又被認為出賣耶穌,如今掌握德國的經濟命脈,引來妒恨,於是不幸成了希特勒及其信徒要殘酷屠殺的對象。

中國的國運可不一樣,它的社會階級分化嚴重,農民和上層社會之間的階級差距有逾天壤。 原來只有一個孔夫子,像個教主般,跨階級地坐鎮人們心坎之龕,辛亥革命之後,改朝換代,皇帝退位了,卻出不來一個能夠「安內攘外」的領袖,接著來了五四運動,乾脆把孔聖人的文宣王都給廢掉了。 這時正在極度苦難之中的數億農民,和農民之外的各個社會階級,都惶惶然不可以終日,頓成無主孤魂,亟需一個能代替皇帝的領袖,以為信靠、膜拜的對象。 這是人類歷經數十萬年的進化,而寫在了基因裏頭的,對神祇、領袖崇拜的本能。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大漢民族正好孕育出來一個亙古未見、出類拔萃的群眾領袖、革命精英,他就是毛澤東!毛氏把那什麼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概不放在眼內,還取笑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鵰」,熟知《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的普羅大眾正需要這樣一個英雄給大家當領袖,「真命天子」於是順理成章地成就了大業!

有那樣的一個一黨專政的共和國,有那樣的一個「只爭朝夕」的最高領袖,有那樣的一批野心勃勃、忠心耿耿的追隨者,有那樣的素質太不高而碩大無朋的民族,於是「社會主義新中國」的一連串政治運動、派系鬥爭,就理所當然地彼落此起了。 政治運動多了,左傾右傾習慣了,人們接受了派系鬥爭的洗禮,其本領也就越來越高強,手段就越來越巧妙,靈魂也隨之越來越墮落,國運終於迎來了成熟的歷史時機,醞釀出來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亙古未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文革」癌潰疽爛之後,貶稱「十年浩劫」。

有人說,歷史是會不斷重演的。這種說法似是而非。 人們看著歷史事件似曾相識,類比之下,型態、性質相似罷了。可是型態、性質相近的歷史事件,在當局者來說,在適逢其會者來說,往往看不出有什麼關聯、暗示,而形不成有效的警惕作用。 「十年浩劫」過去了,它絕對不會重來,但是只要國民素質保持長久不高,國家政治保持長久不開明,說不定什麼時候,連「所見略同的英雄」們也不可預見的時機一旦成熟,別樣的不可思議的浩劫,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這其中最關鍵的是國民素質。 國民的素質不高,而有龐大的黨派,而又有「派性」,危險就存在了。

季公在《牛棚雜憶》裏提到了人的「派性」。 「派性」也好,「黨性」也好,其實都來自「群性」,就是集體意識,是人類共有的通性。這就是為什麼會有部落、社會、民族、國家、聯邦。有了這些,族群就能有效繁衍。 可是,人類個體除了有「派性」、「黨性」、民族性,他還會有個性。個性和「派性」、「黨性」、民族性之間要取得平衡,在必須取捨的關鍵時刻,懂得以良知為準則,判辨是非,定奪何去何從。 這,就是正義、平衡的教育之道。 失衡而不正義的教育,往往要試圖滅絕個性。 這種逆天而行的試圖,雖然永遠不可能實現,但在枉費心機的過程中,卻必定造成黨國、民族的大災劫。

正義、平衡的教育,不應是教條的強掗,不僅是知識的灌飼,不只是悉心培育一批實用的精英接班人,更不能只為統治集團的利益服務。

教育,是要培養天性狡黠、愛欲貪婪的人,讓他們學懂運用文明的手段達到私心的目的,而不必貪贓枉法,作姦犯科:貪財的可以從容不迫地撈得鉅財,戀色的可以溫文爾雅地漁得絕色;不必鋌而走險,淪落草莽,為梟作寇,擄掠姦殺。 讓他們學懂狡黠、貪婪雖為本性,而自尊、自重亦當存乎良知;學懂不必變態為邪魔、饕餮,學懂尊重善良、老實的人們的「和平共生權」,而不把對方視作獵物、草芥,予以捕殺、蹂躪。

教育,也要培育天性善良、居心老實、資質平庸、言行戇直的人們,讓他們學會看透狡黠、貪婪的人的假面、聽懂他們的謊言、讀通他們的私心、悟出他們的計謀。

現在人們都知道,自然界的生態不能失衡。人類社會的「生態」也不能失衡。人類社會如果光有天性善良、居心老實、資質平庸、言行戇直的人,而沒有狡黠、貪婪的人,它的社會「生態」就要失去平衡,發展就難以持續和進步。

但是,失衡而質量低的教育,能配合落後的社會現實,把狡黠、貪婪的人武裝成為假面、謊言專家,助他們把包藏私心、完善計謀的伎倆,鍛煉嫻熟;卻同時把善良、老實的人培養成膽小怕事、懦弱無能,把平庸、戇直的人捏塑成愚昧無知、冥頑不靈。 倘若人民普遍有這樣的素質,社會就要時刻處於人禍的邊緣上了。 而人禍,往往比天災慘烈;有些天災,又可因人禍而生。

謹以此文紀念季公羨林。

2009/07/15

從學者教育家季公羨林辭世談到中國人民素質

上星期六,中國的學術界痛失了兩位碩果僅存、學富五車的老一輩學者教育家,一位是哲學、世界宗教、佛學和儒學學者任繼愈,另一位是古文字、古史、佛史學學者季羨林。兩位人瑞學者都於同一天在北京病逝,時間相距僅約四小時。

季公羨林生於1911年,也就是辛亥年。就差那麼一點就活上100歲,也就到了辛亥革命100週年了。

季公早年留學德國,獲哥廷根大學 Georg-August-Universität Göttingen 哲學博士學位,一生從事學術研究,範疇很廣,包括:佛教梵文、巴利文、印度古代文學、新疆古代吐火羅文、德國文學、佛教史、唐史、中印文化交流史、中西文化交流史等等。 博學者,斯之謂也歟!

季公出生在那個山河破碎年代的農民家庭,而能有這樣非凡的學術成就,晚年被譽為「國學大師」、「學術泰斗」、「國寶」,當可謂之學術界的異數。

文革期間,季公身為北京大學教授、共產黨員,當然不能逃過這順天時、應國運、彰人性的「國家級」慘烈大迫害。他度過了生不如死的「十年浩劫」,「在自絕於人民的邊緣上」懸崖勒馬而倖免於難。 1978北京大學劫後復課,季公倖存復出,此後再無政治風浪,淡薄坦蕩地度過了煥發華彩的學術三十年。

我是中國人,大師也是中國人,可大師的學養之於我的無知,相去何止億兆光年! 竊立季公門牆之外,雖望其門縫、牆隙,究竟何者為門縫、何處是牆隙,我大抵不能辨識。 既如是,本該沒有什麼資格說些什麼,也該沒有多少可說的話。

但季公是北京大學教授,又曾任北大副校長,屬中國社會主義教育系統的殿堂級人物,我祖系雖出書香門第,而今我作為一介基本不算受過什麼教育的渾沌蠢物,偏對國家教育有些看法,偏對中國的知識分子有些期望,偏對我國國民智愚懸殊的現狀有點發急,因此,禁不住還要略微嘟囔幾句。 季公一生平易近人,在天之靈想不會怪我僭越狂妄。

季公既是學者、教授,也是一位作家,原來也寫過不少讓我讀得懂的文字,譬如《牛棚雜憶》。 我最愛試圖理解這人類歷史上僅有的、荒天下之大謬的「十年浩劫」,尤其是其中殘酷批鬥、虐殺無辜者的人性基礎,這,我或許勉可搭上碴。

不承想到網上一瀏覽,偏又讀到了季公寫於差不多十年前的一篇文章《千禧感言》,其中一節讓我頓生感慨。 文中說,「中國公民中某一些人素質不高」,有「隨地吐痰的壞習慣」,當時特別為了50週年國慶而「打扮得花團錦簇」的首都,在歡慶之後不到一個月,「花壇和草地遭到破壞、踐踏,煙頭隨處亂丟,隨地吐痰也不稀見。還有一些破壞公共設施的現象」。

季公的文章說,他「不了解,這些人是何居心」。 他認為,「過去主要靠說教….用處不大….必須加以嚴懲。捉到你一次,罰得你長久不能翻身」! 他主張效法新加坡!

但此後多年,北京城管當局一直沒有採納季公「罰得你長久不能翻身」的獻策,只在舉辦「京奧」的前兩年,對隨地吐痰、亂丟煙頭等多項不文明行為,處以最高50元的罰金。 除了罰款,另加全面開動宣傳機器,教育市民「講文明、樹新風」。 這倒也似乎在「京奧」期間有過一定的效果,在世界來賓面前,免於在這吐痰、扔煙頭的蠅頭小事上,丟失國家體面。 可是,隨著盛會曲終人散,這古已有之,於今為烈的「國粹雅行」,卻又在首都捲土重來,「擲地有聲」,彼落此起,故態復萌了。

這位皓首窮經的學術大師,儘管一生從事教育事業,親身培育過不少國棟之苗,卻似乎還是有些「不了解」「中國公民中某一些人素質不高」的根本原因,不知道這些隨地吐痰、亂丟煙頭、破壞公物的人究竟「居心」何在。 像季公這樣一位才德兼備的老學者,還是會認為「加以嚴懲」,「罰得你長久不能翻身」,是值得提出來的解決問題方法!

我竊忖,季公留學德國,當知德國大小未及我國雲南一省,人口和四川相若,卻多有可跟博雅的季公比學問的學者,而沒有可跟隨地吐痰的中國百姓比素質的國民。 在中世紀以前還被羅馬人視作野蠻人的德國人民,今天普遍不愛隨地吐痰、扔煙頭,這並不是「加以嚴懲」可以得到的效果。

其實這些「素質不高」,有不文明行為的老百姓,並沒有什麼深不可測的「居心」,多半只是因為受教育太少,而同時教育的質量和教師的素質又太不高,因而沒有習得文明人的基本準則和內涵,欠缺文明人的面貌,做不出文明人的行為,這樣罷了。 中國固然有像季老這樣的學術巨擘,但畢竟稀如鳳毛麟角;社會上更多的是學識粗陋,自尊薄弱的老百姓。 這種現象,我姑名之曰「智愚懸殊」,而它的難兄難弟,正是貧富懸殊。

缺乏良好的教育的人們,眼見社會到處充斥著不公平、不正義的現象,他們不理解,心裏只會想:老實真誠、奉公守法會讓自己吃虧。 一部分缺乏自覺的人,自然對社會不生歸屬感,不會視社會為家園,更不會愛人如己,甚至還對社會懷有或輕或重的怨恨、敵視情緒。

有這樣「不高」的素質,而沒有暴力傾向的老百姓,如果被壓迫、被欺負,感到無助、無奈,卻又不能吭聲、無處宣洩,除了無的放矢,發發脾氣,用髒字罵罵人之外,吐痰解恨似是「生活兵法」的上上之策,類屬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 有些人就是口中根本沒有痰,都要故意在他瞧不順眼的人面前,愣吐一口唾沫,好贏片刻痛快,以補心理失衡。 我相信,這些人,不管屬於哪一類,如果心理未至完全崩壞,回到家裏,決不會在自家屋裏把痰亂吐。

至於有暴力傾向的人們的表現,可就難以逆料了。有的可能躲在陰暗的屋角裏虐待親人,有的更會到外面去做出驚天動地的血案,甚至找上一些無辜者同歸於盡。

人民缺乏良好的教育,為政者施加嚴厲的懲罰,企圖杜絕不文明的惡劣行為,這必然事倍功半,甚至徒勞;同時又會「激活」人的反抗本能,促進這些「不文明」的人們「行事」的衝動。「出擊」時,他們會提高警覺,加倍謹慎。 偶爾給逮著一次,罰金之後,往往不知改悔,只生怨恨,事後難保不會額外多幹十次!

顯而易見,要提高公民的素質,「說教」固是枉然,嚴懲只能治標,只有實施良好的教育,是治本的上上之策。 毋庸贅言,這是其中一樁世界上最難辦到的大事情,很多國家都把它辦砸了。

但願中國的教育家和為政者們早日徹悟:聽任智愚懸殊的社會現實長久存在,不是為政之道,不是教育之道,更不是國家長治久安的吉兆。

謹以此文悼念兩位學者教育家。

2009/06/04

寄生蜂

香港的教育界,時出奇聞。

最近有一所學校竟因「財政混亂」,無法向教育當局提交由審計師簽署的「財務報告」,因而主動提出退還「辦學權」。當局不接納校方提出的期限,認為不可行,宣佈提前收回。

在香港,一如世界各地,辦學當然是可以當作營商的;要從中撈著點,該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天經地義」的事。 不過得有一個前提,就是不好太貪婪,以免撈得太難看,讓莘莘學子抄襲壞榜樣。

另外,幾天前香港發生一起空前奇案,亦和教育不無關係:三個十三至十五歲的初中女生,竟因短缺零用,結黨持刀打劫的士司機,搶去幾百元錢。

這幾個少女在成長過程中,到底接受了什麼樣的教育,或者說「教化」,而至修得如此「道行」?

對老百姓施以教化,在我們這古老的中國,歷來的統治者都很重視;只是這教化的目的,僅為統治階級的利益服務,並且實施不得其法,因而從未獲得顯著的成效。

《詩經˙小雅˙小宛》就以文學形式,教人如何實施教化:「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教誨爾子,式穀似之。」

這一節大抵已有超過2500年歷史的詩章,寫出了關於教化的簡樸見解。 而其中所用蜾蠃的比喻,當是人類文明之中,已知有關這類寄生蜂捕獵的最早文字記載。 可惜我華夏古人失諸觀察,未能入微,因而鑄成千古錯案,誤把無情的捕獵,看作收養並予以教誨。 斯亦附會之大者乎!

西漢文、哲學家揚雄模仿《論語》的形式而作的《法言》有這麼一節:『螟蛉之子,殪而逢蜾蠃,祝之曰「類我」,久則肖之矣。』

這位大儒當然不知道青蟲被細腰蜂所螫,中樞神經中毒麻痺,只是不能動彈,實則並非已死。

古人懂得教化為用之大,因而很重視,竟至於到了迷信的程度。看到了蜾蠃捕獵,就不惜牽強附會一番,一個勁往美處歪曲,認定牠背來螟蛉幼蟲作養子,天天給牠施以「教誨」,慢慢地牠就能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變成一隻細腰蜂了。

倘若現今某些重視管控意識形態的教育,也能像這蜾蠃的「教誨」那般「奏效」,那麼,教育當局的任務就輕鬆多了。

魯迅的散文《春末閑談》就從這細腰蜂談起,借題發揮。 文中說:「我記得有幾個考據家曾經立過異說,以為她其實自能生卵;其捉青蟲,乃是填在窠裏,給孵化出來的幼蜂作食料的。但我所遇見的前輩們都不採用此說,還道是拉去做女兒。」

文中又說:「自從法國的昆蟲學大家發勃耳(Fabre)仔細觀察之後,給幼蜂作食料的事可就證實了。」

魯迅到東洋去學了一點西學,讀了一點洋書,回來就「大放厥詞」,叫中國青年不要讀中國書。他對於這幾位他自己在文中提及的中國「考據家」,看來就未予足夠的重視,索性連名字都不提一個了。 先生這豈不差矣!

其實早在 Jean Henri Fabre 之前 1300 多年,也就是南北朝的梁武帝時,陶宏景――一位頗有樸素科學精神的道教思想家,就仔細觀察過了,並且證實了,這個母蜂為未孵幼蟲準備食料而捕獵的昆蟲本能行為。

陶宏景兼通儒、釋二道,也精研醫藥。梁武帝蕭衍要禮聘他,他就是不肯出士,隱居山中,蕭衍在重大決策前,每每到山裏去找他,時人因而敬稱他為「山中宰相」。

陶氏對細腰蜂之類作了觀察,他在《本草經集注》「蠮螉」條中說:『此類甚多,雖名土蜂,不就土中為窟,謂摙土作房爾。今一種黑色,腰甚細,銜泥於人室及器物邊作房,如併竹管者是也。其生子如粟米大,置中,乃捕取草上青蜘蛛十餘枚,滿中,仍塞口,以擬其子大為糧也。其一種入蘆管中者,亦取草上青蟲,一名蜾蠃。詩云:「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言細腰之物無雌,皆取青蟲,教祝使變為己子,斯為謬矣。……』

這樣客觀的觀察報告,理應足以闢除種種謬說。那是公元6世紀初的事了。可是在這從來都有「特別國情」的中國,它就是盲目地愛上了荒謬和愚昧。

200多年之後的唐朝韓愈有詩曰《孟東野失子》,詩中就有這麼兩句:「細腰不自乳,舉族長孤鰥。」 這一位「唐宋八大家」之首,雖然飽學儒道,「格物致知」好些年,還是「格」不到家。

到了魯迅在他故鄉跟細腰蜂打交道的19世紀末,中國人在「格物致知」這檔子事上已然足足幹了2000多年,卻非徒無所增益,竟還往後退回周朝,斯亦可謂大謬中之至謬矣!至謬矣乎哉!

陶宏景觀察的「土蜂」,「不就土中為窟」,而「摙土作房」。

剛過去的週末,我在野外,卻看到了並不「摙土作房」,而在土裏挖洞的細腰蜂。這大概是一種專門捕獵蜘蛛的寄生蜂,就叫個蛛蜂 Pompilidae. 牠看上了我天篷下面鋪了蕨葉作「地毯」的小片禿地,就在那裏挖洞,讓我有觀察、攝影之便。

這小小的母蜂叫我歎服的,不光是牠不學而精的刨坑、捕獵本領,還有牠記認方位的奇能。

牠花大約半個鐘頭,把土洞打好了,就去抓獵物。當然並非一抓就著,每次落空回來,飛行路線和方位都不一樣,落地的位置卻總不重複,可牠都能迅速確定方向,回到洞口,去檢查洞窠情況。如是者來去十數回,大約20分鐘之後,終於把蜘蛛逮來了。於是迅速拽進洞裏,再在其上產卵,然後用原先刨出來的小土團,予以掩埋。每填一層,都用尾部夯實,動作利落,一絲不茍。 大約10分鐘之後,就大致填滿了,於是轉過身去,仔細檢查一番,這才飛走。

這母蛛蜂挖出一個可以同時容納自身和獵物而綽綽有餘的土洞,只花了大約半小時,讓我想起自己少年時期愛玩命,我花了好幾天,才挖出來一個有足夠空間把我活埋的小山洞。 這不惟相形見絀,而且絀之遠矣!

2009/05/15

電郵致友人―續談理性

你這「教子」的比喻,恐有「大不敬」之嫌哪! 對於祖國執政當局,要比,只能比作祖父、比作曾祖,萬萬不可比作兒子、孫子。 還好在今天,倘在從前,這是大逆罪,不得了啦!

對於權力當局,你固然不能「教」它,也不可稱讚它。這僭越了人分九等的固有漢文化無形而森嚴的階級觀念。

執政當局如果有所改進,你只能歌功頌德;它倒行逆施,你就只好恭順服從了。

理性是建基於客觀事實依據和規律的邏輯思維方式,「自私」、「主觀」與否是品德和性格優劣的問題,這分屬不同的範疇,不應混為一談。

一個極端自私的人,還是可以很有理性的。而理性往往會有抑制個人自私行為的作用。

好比說,有人要以鄰為壑,把垃圾往隔壁的院子裏撂,可他想一想:假如鄰居認定他就是撂垃圾的人,也許就會報復。這麼一來,你撂過來,我撂過去,大家撂個沒完沒了,雙方的院子裏的垃圾卻越來越多,並不自動降解,天天撂了白撂,只有無償的內耗,這當然划不來。 這麼一想,這個自私的人,縱有自私的念頭,未必付諸實行,那是因為他的理性起到了作用。

至於一個理性薄弱的人,儘管他品格再高尚,只怕不能有效思維。 打個比方說:高危地震帶上一位最優秀的公務員,背負國家和人民的重託,要去驗收教學大樓;有人給他一筆錢,他明知這是個「豆腐渣」結構,可是為了孩子們可以快點上樓就學,就鋌而走險,草草驗收了。並把得來的賄款捐給了佛寺,以結佛緣。 他想:倘若有一天真發生地震,就算別的高質量樓房都塌完了,他驗收的「豆腐渣」校舍,偏得巋然獨存,因為那震波沒準會遇上「豆腐渣」岩層,在到達之前的幾百微秒之內,及時大幅衰減。

理性薄弱的人的思維,往往充滿戲劇性,勝似《水滸傳》,媲美《西遊記》。

你說的「大腦中樞」比較籠統。 我這麼說吧:操縱本能行為的是所謂「爬蟲腦」,也就是腦幹和小腦的合稱,是整個人腦最原始、最「自私」、最「主觀」的部分。它不能不「自私」,也不能不「主觀」,因為它是生存和繁殖本能的司令部,發出的命令必須是「鐵腕」而「強制」的,遵行的方式是條件反射。比如口渴時看到冰鎮酸梅湯,就一定要嚥口水,別無選擇,否則作為一個物種的人類,就無法繁殖至今。

理性思維的運作區在「文化腦」,也就是新皮層。思維、學習都在這裏進行。 有些人缺乏理性思維能力,正是因為新皮層的潛能沒有得到開發,或者沒有充分發揮,因而讓原始的「爬蟲腦」給支配了。

教育落後、質量低,社會上這種「文化腦」並未充分開發的人就多,加之別的社會問題的存在,比如貧富懸殊,這種社會也就難於管治了。情況比較嚴重的,往往只能施加嚴刑峻法。而管治者本身偏偏又都是些同樣地缺乏理性思維能力的人,因而嚴刑峻法之外,另加各種殘暴、迫害。 然而「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民缺理性,不知死活,就是再多的警察,再多的法官,再多的監獄,天天執行槍決,往往了無作用。況且這些權力人員,為了一己一家,都只能以同流合污,作為常規職業生態,作為存活、致富之道,不斷醞釀更多的社會矛盾!

你說的「主觀」,其實可以理解為個體性格的問題,也可能是思考深度和寬度不足的問題。 儘管懂得理性思維的人,往往都不能避免。 這是因為理性含量可能偏低,思考也可能不夠透徹,也可能是因為記憶裏資料庫存薄弱,依據不全。這些都能導致結論偏頗,背離真實。 但只要信念牢固,對理性抱持不棄,往後還是有望主動發現偏差,而自覺予以修正的。

今天要衡量一個國家、社會的發展水平,除了看它的科技和經濟搞得怎麼樣,還得看它是不是一個充滿理性的社會。 倘是,它的人民大抵享有充分的自由、民主,同時篤信正義、平等這些普世價值,並視為理所當然。

而咱們的偉大祖國嘛,既是發展中國家,當然仍在發展之中,正在羊腸小徑上折騰顛簸,還沒找到高速國道的引橋,以朝向理性社會的目標進發呢!

至於咱這特別行政區,其實並不怎麼樣,還頗有改進的餘地,只是有個在這些方面相形見絀的祖國,因而未致看起來太寒磣罷了。

不過,邇來「千億遺產爭奪官司」的案情,和那位風水大師,對這麼一個充斥著功利主義和各種迷信的社會,所能起到的「啟發」作用,恐怕不容忽視。 但願咱這社會僅存的理性,不致戲劇性地大幅萎褪。

2009/05/12

電郵致友人―漫談理性

我這個野人,哪能有什麼「大業」!竊駐荒原,也談不上什麼「雄據」。只是人棄我取,暫借海角一隅,好向自然之母問個安,祈賜丁點「冷」母愛的滋潤罷了。不過,這其中的樂趣,比諸鬧市華街的聲色酒餚,雖或猶有不及,於我而言,大概相去不遠。

前天是西俗的母親節。可我母親逝去十幾年了,當然不必恪從此地新俗,攜母肆中「飲茶」,巧言令色之餘,恭促攝入高劑量的額外膽固醇,劑量越高,越表孝愛。

我又到了一處半坡海景營地,投進長生不老的自然之母的懷裏。 沒想到,野眠之中,竟又夢見了我的亡母,醒來在啼鳥聲中,不免回想,在她生前沒有克盡孝道,因而感到悵然有悔。

夢,就有這個好,它不讓你運用理性思維。 夢境裏,過去了的人能「復生」,不可能的事會「實現」。

理性,是萬物之中人類專有的進化特徵。懂得理性思維,人類才能創造文明,文明才能不斷發展,與日俱進。 但理性思維不是本能,不能生而知之,需要透過接受良好的教育去習得;同時得有相當的知識庫存,它的運作方能得到有效的支援。 否則雖「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終究徒勞「無益」。

一個社會,如果教育不行,人民必然普遍愚昧,社會必然難有理性的發展,縱或偶出幾個有識之士、聖賢豪傑,也難以發揮作用,甚或成為無數盲矢之的,無法存活。

理性是讓人產生智慧,養成平等、正義等觀念的必備因素,是社群均富共榮的基礎條件。 人民只有普遍理性地明白和相信平等、正義這些普世價值的意義,又欣然認同均富共榮的理念,才能普遍過上真正平和、安樂、幸福的日子。

咱這中國,包括香港,離這樣的美好明天,怕該還有好些時日吧。

一個執迷於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優勝劣敗、勝者繁殖的社會,必不能長治久安。

今天是512汶川大地震一週年。 國家主席胡錦濤到了四川災區,出席紀念活動,發表了講話。

前幾天四川當局發表聲明,懲處了一些發「災後財」的貪腐黨政幹部,但同時確認了,地震中倒塌的無數校舍,已經證實並無一例涉及「豆腐渣工程」。 懂得理性思維的人們,曾經看到過那麼多粉碎式坍毀的教學樓,很難接受這個終極報告。

有些在地震中痛失孩子的家長,堅持不同的看法,多番向有關當局提出追究,可是非但哭訴無門,就連答應了幫忙的律師,都打退堂鼓了。苦主還遭到了毆打、關押,乃致寫下遺書,要誓死追討公道。

香港的遇險者比較幸福。 有一位到四川佛寺去當志願者的香港女信徒,地震時受傷獲救。今天,她追求的不是公道,而是生存的意義,自謂從此更懂得珍惜生命,更懂得感恩。

這感恩的恩,究從何來?不用多說,那一定是佛祖了。 大抵這位劫後餘生的信徒相信,自己獲得佛祖庇祐,方免一死。

我想,倘若這位信徒能往深處再加理性思考,沒準想法就會改變:為數超過八萬六千被壓死、砸死、悶死、淹死、活埋的人們,何以就都沒有得到佛祖的庇祐?難道他們全都……? 再者,焉知庇祐她的,不是另有神明,譬如阿拉、譬如濕婆、譬如山神,存她一命,盼她速速皈依?

理性這玩意,就數西方能夠充分活用,甚至出神入化,竟至於把它融入宗教,運用它來跟上主說話!

這幾天,本地法院續審一宗看似毫無理性成分的千億遺產爭奪案,頗引起了我的一些無聊的聯想。

香港彈丸之地,生境狹隘,貧者幾無立錐之地,卻能孕育不少富居世界前列的房地產巨擘,和無數撈得風生水起的風水大師。 爭產案的這位主角,根據傳媒報道,大抵是一位浪漫多情的超級玄學大師,他光從房地產巨擘 Little Sweetie 指縫間掙得沾愛情之露的酬金,就達六億八千八百萬港元! 真叫人歎服!

我猜這位超級大師,必在倫敦華宅早佈風水絕局,讓「前朱鳥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各各恰當就位,不差毫厘,這次玄駕東來,料其必得。

我不妨僭獻媚辭:倘若此番果然官司勝訴,囊得千億鉅產,名聞寰宇,大師既居倫敦,不妨到牛津、劍橋慷慨捐獻,蓋所新學院,創設新學位,叫個 DEAF (Doctorate of Exquisite Accumulation by Fengshui), 並自任殿堂級客座教授,有空講講課,以廣傳大漢玄絕之學,貢獻世界,光耀中華,好為那些還沒有脫離大愚昧、小迷信的老百姓,掙回在西方世界丟失逾百年的面子。

2009/05/09

從香港的年輕人談起

一直在本地一所大學工作的老同學,來郵談及內地和台灣的年輕人,認為他們都比本地的年輕人有見地。 如果拿來比較的是一般受過中等教育以上的年輕華人,我略有同感。 但不能全怪的他們。

咱這大中華人口超過十三個億,是全人類的五分之一,而漢族佔九成以上,復有精英主義高等教育作苗床,集中培育其中考試尖子,能不產出一些年輕的有見識之士嗎?

可我主觀認為必然還是太少了,和咱這歷史、文化、人口大國不相配。可不改革開放已經三十年了嗎,怎麼還沒能全面趕上日本和西方呢? 在其位而躊躇滿志者,必須加把勁。

香港彈丸之地,人口只及全國的百分之零點五,傳統殖民地社會的市民缺乏歸屬感,一貫崇尚低格拜金主義,務求指日暴發。教育為適應社會需求,發展出極度功利的唯商用主義。這樣的教育,又怎麼能培育出眼界寬廣的年輕人? 加之還有西方先進的教育基地可供選擇,而出洋求學的年輕人之中,最優秀的,往往一去不歸。

年輕人倘若不濟,或可怪罪於基因,但這只有優生學上的意義,在一個現代文明社會,這沒有社會和教育意義;也不能怪罪於父母,因為父母本身往往沒受良好教育,或者乾脆沒受什麼教育,當然不應不教而誅。

這麼一來,還能咎歸何所?就只能說是教育之過了,對不對?

教育,不僅僅是一種普通的行業或經濟產業,不僅僅是一種謀生的方式,它是一個國家、社會、民族的使命事業。

老同學又引述,年前一次對兩岸三地一些年輕人的調查,其結果顯示他們心目中的「偶像」,本地跟大陸和台灣有很大的差異。 被內地和台灣的年輕人奉為「偶像」的,多是科學家、音樂家、藝術家、運動員、政治家等等;而香港年輕人則偏愛歌星和藝員之類。

我試圖分析此中成因。

內地由共產黨一黨專政,著重政治和意識形態教育,個人的一切發展,最終都要為國、為黨、為社會、為人民,斯可以為之高尚;價值觀和個人志趣的形成,多半直接來自教育人員的灌輸,實際真正自由發展的空間是相當有限的。

台灣首先是個政治實體,擁有自己的軍隊,年輕人有「準國家」的歸屬感。 它沒有經歷「十年浩劫」那樣的社會、倫理價值的大摧殘,它的教育雖然蘊含較多的傳統儒家色彩,但受美國影響也很深。 過去長期和大陸對峙,因而產生強烈的地域觀念、憂患意識和政治取向,加之本土意識和省籍觀念的長期存在,和政黨政治的形成,這一切,都對年輕人思想的發育,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反觀香港這彈丸之地,年輕人對國家和民族歷史、中華文化、乃至本地社會,只及淺層的感性認識,歸屬感薄弱,多不以國家、民族為傲。 除了少數各類精英,包括考試尖子,一般自我形象模糊,甚至低矮;唯向急功近利,愛財拜物的本能方向發展,而在這方面的表現,倒甚鮮明。

社會整體迷信精英主義應試教育,而教育人員除了自願或被迫充當「學業填鴨」的「強飼員」,在學生思想發展方面,甚少能起到模範和啟發的作用。 教育目的也許真有高調可唱,但在實際的運作上,大致難有什麼理想,僅能把年輕人訓練成為快速答卷機器,務求強記教材內容,應試過關,佔得精英學額,是謂出類,是謂拔萃。這就必然要挫滅獨立思考的空間和能力。加之學科作業繁重,侵蝕課餘閱讀的精力和時間,導致年輕人知識淺陋,思想狹隘!

本地年輕人的意識形態,除了潛移默化的傳統成分,主要抄襲西方自由放任主義,因而只知道膚淺、模糊地崇洋,包括西方和東洋,所崇實際只屬皮相,內裏往往空洞無物,其價值觀基礎浮淺,稍受衝擊,就會搖擺,甚至塌毀。

這樣的青年,只懂得把流行歌手,皂劇演員之類的人物拜為偶像,大抵是理所當然的吧。

現代西方文明的核心價值,受基督教教義的影響不淺,歷經一千多年的政治、社會實踐,在科學精神、理性成分與日增進的客觀環境下,不斷向前發展,而得以確立。

不妨想像一下,假如沒有君士坦丁,假如沒有《新約聖經》,尤其是四《福音》的傳播,假如沒有「抗羅宗」的出現,從而分裂出基督新教,假如沒有啟蒙時期,假如沒有發展迅速的產業革命,以及賴以向全球落後地區擴張、掠奪的殖民主義時期,今天的西方,會是怎樣的一個文明?

本地很多膚淺地認同、崇拜西方的年輕華人,他們知道的,就只是無條件地、膚淺地認同、崇拜西方的一切。 這種心態間接來自求生、繁殖本能,實在無可非議。

我華夏文明的發展歷程很不一樣。 漢文化的承傳,其理性成分的含量,沒能在近代迅速提高,導致發展滯緩,終讓後來追上的西方給超越了。 漢文化裏,唯心主義、先驗觀念充斥,至今未能徹底改變。 大革命慘烈的「破舊立新」,大概沒有傷及這種傳統思想窠臼的脾胃。

被獨尊二千年的儒術,其價值的承傳,既沒有別的實用哲學體系和它抗衡,體系之內也不允許經歷任何辯證。 佛家的出世避俗之舉、前生來世之說,和道教的仙界長生之夢,正好與之和諧相容。 在深層學術思想的研究方面,儒者專營訓詁、附會,不搞分析、批判,不容更新、否定;在表面形式的應用教條方面,則透過不成文的、潛移默化的傳統教化去實施,比如日常生活裏的所謂禮數、家教、倫理、祖宗成法一類的觀念,不容反詰,甚至以陋俗為理所當然。 比如變態殘忍的裹小腳,竟然可以在禮教齊家的書香府第裏,承傳幾十代。

大抵漢文化的力量異常強大。 香港華人社會面向西方150餘年,人們雖然從頭到腳都披上了西洋服飾,有些「精英」甚至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連漢名都叫個東尼(男的,無「東方比丘尼」之義)、安娜什麼的,骨子裏卻還是地道的傳統華人,思想上往往並不和西方文化的普遍價值和精神沾上邊。

2008/08/02

電郵致友人――拉雜僭談教育和「精英」

歷史上教育的「大偏差」,一般都是因為社會整體本來缺乏教育,或者說,教育不得普及。「統治精英」所受教育偏頗,教育人員本身所受教育也偏頗,至於人民,乾脆沒有充分教育。那樣的社會現實,那樣的教育質量,那樣的人民素質,教育自然不免嚴重偏差,甚至走入邪途,「教育理想」,更是無從談起了。

人民缺乏良好教育,素質自然低下,社會運作只得仰賴少數「統治精英」,迷信這些「統治精英」,別無他途。「精英」們拾得洋人牙慧,偶爾也會自稱為「人民公僕」,但更多的時候是尸位素餐,只顧自牟私利,甚至「騎在人民頭上」。 因缺乏教育而素質低下的老百姓就只知道樂天安命,自求多福;有時或會抱怨,卻不知道有問責之權,也不懂得行使這個權利。

高等教育普及,人民素質提高,少數「統治精英」的作用就不會那麼大。他們要幹得好,跟人民的作用互相配合,相得益彰,社會就能更快地進步;要幹不好,人民有水平和條件去監督,懂得提出有用的意見,懂得問責,也懂得自己採取有效的步驟去應變,不必坐以待斃,不必自怨「前生造孽,今生報應」。

好的教育的一個特徵,正是會產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移風易俗的人。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吾往矣!這不是平庸之輩能幹得出來的事。

誰要捨「精英」而取「愚民」呢! 百萬「臭皮匠」,未必賽過一個諸葛亮。

「精英」作為一個籠統的社會階級,它有好有壞,有新有陳,有真有假,有實有虛,有清有濁,有美有醜,有智有愚,有優有劣,有賢有不肖,有「世家」有「跳階」。

有自認為「精英」,傲命不凡,自覺優越,卻思想封建,價值守舊,而才能平庸者。 有對社會作出顯著貢獻,被視為「精英」,卻參透優越感的動物本質,以「翹尾巴」為豬狗不如,不值一哂,而平等待人者。

落後的教育制度和內容所培育出來的所謂「精英」,多屬前者。

在原來不列顛殖民地價值和固有漢文化的等級觀念之下,本地的所謂「精英」,往往只是指的擁有某些學府的學位,那樣罷了,未必符合原詞 elite, 或者 crème de la crème 的本義。 就算名不副實,就算尸位素餐,也只好一律叫個「精英」了。當然,這其中不少只是些「跳階愚劣精英」和「世家不肖精英」。

只要確實持有人們崇拜的某些文憑,只要確是缺乏良好教育的人們堅不可摧的迷信對象,這些所謂的「精英」,不管好壞,不管真假,不管智愚,不管賢不肖,到底還是客觀存在,也都只能叫個「精英」。

在這裏,政治還沒有充分民主化,社會到處充斥著不合理的傳統價值。不正義,不公平的事物仍然無處不在,人們往往視為理所當然,不以為謬,或者不敢以為謬。

這些自視為「精英」,或者被認定為「精英」,而得享高官厚祿,得據社會高位者,已然客觀存在,根深柢固,除非經濟崩潰,誘發「暴力革命」,摧毀系統,否則無可取代。他們倘若一向懂得既然享供厚祿,就該以民為先,鞠躬盡瘁,以改變社會的落後面貌為己任,則就今天香港的人均產值而言,咱們的教育應已達到「國際先進水平」才對。 那麼一來,就該不必連個副局長、政治助理什麼的,都竟然並非本地培育,而得來自「耶佛」、「牛橋」等西方名牌學府了!

高等教育,就是讓人學會思考,而且是獨立的深層理性思考,不是人云亦云,鸚鵡學舌;學會應變,而且是應對複雜的社會規模的多端變化,不是找門路,鑽空子;學會創新,而且是天馬行空,無中生有的創新,不是抄襲影射,假冒偽劣的勾當。

由於既得利益階層迷於私利,缺乏遠見,香港高等教育過去發展滯緩,雖則近年急速「擴展」和「改革」,仍然根柢薄弱。現今教育系統裏師資的直接、間接來源,主要是西方英語世界,而所謂「一流人才」,「純洋的」多不願意「東來屈就」,「漂白的」多不願意「回流冒險」,於是「二三流人員」充斥。

過去二十年間,由於被動脫離英治,主動抗拒內地人才南來的現實需要,發展過於急速,「生產線」的設計並未完善,其「產品」自然難免粗製濫造,良莠不齊了。

然而,假以時日,如果方向不致走得太偏,人們的社會歸屬感得到建立,打破「西朝迷信」,教育質量當能有所改善,起碼僅在大學畢業生的一般學術水平,可望有所提高。

普及高等教育,並不是說的人人無條件讓進經營成本奇高的大學,也非一旦進了大學,保證都能畢業。還得年輕人自己樂意就學,還得達到一定學業水平,方能入學,方能畢業。

大學門檻應予降低,採用合理可行的學分制度,很多學系不必限期完成,助學金當放寬,讓大部分適齡青年可以從容接受高等教育。

這該是一個相當富裕的社會能夠實行的教育政策。 這種政策的最終效果,除了讓社會趨於均富,也肯定能創造更多財富,讓人民的歸屬感增強,對社會作出貢獻的積極性提高。

高等教育一旦普及,社會不必一個勁地迷信「名校」,不必一個勁地迷信某些學府的文憑。選賢與能,還得看個人長期的實際表現。人人得靠真才實學獲得就業機會,不學無術者難憑一兩次考試,一兩紙文憑而蒙混過關,濫竽充數,魚目混珠。這麼一來,莘莘學子自然就會用功學習,素質自當逐年提高。

理想不一定都能達到,但不能沒有理想。 高官厚祿而鼠目寸光,理想連講都懶怠講,乾脆尸位素餐,這不是人幹的事!

目下的社會現實裏,教育制度不理想,人民素質不高,不可能有社會層面的大規模快速改進。 咱們就只有這麼點「精英」,也就只能指望這些「精英」們能良心發現,多幹點為國為民的好事了。多加有效的批評,是鞭韃他們,讓他們改進的唯一方法。 實際上也只有「精英」們有反思自省,拆棄懶骨媚骨,換上風骨傲骨,洗心革面,立地改進的條件。因為不管所受教育是好是壞,他們畢竟讀書較多。

這正是為什麼我們對「精英」們要有所要求,唯其如是,社會改革才能和平地,較快地進行。

民主的確不一定為社會帶來良好的教育,唯其如是,教育應當先行,或者和民主發展同步。 高等教育先要得到普及,民主才能充分發揮它的優勢。很多教育落後的地區,民主往往虛有其名,而無其實;或者運作錯亂,弊端頻生。但咱們不能說,既然老百姓大多沒受什麼教育,縱有主見,質量太低。社會因此不宜有民主,還是一切讓「精英」們說了算比較穩妥,比較保險,否則勢必引起社會動盪! 這種說法是天下間最大的謬誤。民主並不是要讓沒有機會上過一天小學的貧農去當總統,只是讓他有行使選擇總統的天賦公民權罷了。 民主是讓社會整體不斷和平改革的唯一途徑。

由於教育不濟,咱們這社會嘛,智愚大別,貧富懸殊,階級分化嚴重,在政治認同上東西異極,南轅北轍;對「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黨」專政下的人民共和國的理解和期望,都存在極大的歧異。民主政治的發展進程,因政黨扯皮,和中央政府的疑慮,目前還只能蹣跚摸索,實行著四不像的制度。

壞教育在精英主義的教育制度下運作,透過教育分化出主奴的階級身分,分化出個體素質的智愚之別。它可以把人民奴化,蠢化,以符合不公平,不正義的社會的實際需要。 如果高等教育得到普及,人民整體水平提高,就沒人願意為奴,也沒人自甘愚昧。這麼一來,滋生不公不義的事物的溫床,自然得以減少。人民的法治精神,和社會立法,執法及司法制度的水平,其維持,提高和改進,都有賴教育去配合。有良好教育的社會,人民才會真正明白正義,公平的意義;才會珍視正義,公平的價值;對自覺憑良心做好事,有比較牢固的信念,不必事事訴諸刑法。 儘管有人還會見利忘義,還會損人利己,但不會是普遍現象。

2008/07/24

電郵覆友人――僭談「教育理想」

Old C.,

嗐呀,「沒有教育行嗎」這樣的話題,咱們就不必談了吧!真是的!

人不錯會互相殘殺。但教育固然能像你所提的那樣,讓人「有時願意犧牲小我,保全大我」,也絕對能走另一極端,叫人加倍互相殘殺。

得先說說這「殺的屬性」。人吃肉,有「殺生本能」。 人殺生時大腦會釋出神經傳導物質,產生快感。快感的強度往往超逾由同情而生的難過,所以有些人喜歡以釣魚、打獵為消閒嗜好。

人不但殺生,正如你所說,還殺人。然而,這「殺生本能」雖然寫在了 DNA 裏頭,卻又並非人人都天生嗜殺。 有的人不必受任何教育,天生溫順善良,不但不會主動殘殺同類,遇上別人來殺,寧可引頸就戮,不肯殺敵求生。

在同一原始人類族群裏,往往嗜殺者和溫順者共存,族群才得延續發展。倘若嗜殺者過剩,族群內部會因自相殘殺,而自取滅亡;溫順者太多,族群又會變得軟弱,不敵外來侵略而易被消滅。

原始族群雖然沒有現代概念的所謂教育,可是卻有代代承傳,以潛移默化方式發揮作用的「傳統教化」。受過「教化」的嗜殺者不殺本族人,只殺外敵;利器只認親疏內外,但卻無所謂正義與不義,只要是敵對族人,就在可殺之列。現存非洲的一些相鄰小部落之間,至今殘留這種互相仇殺的族群關係。

原始族群文化的後天教化既可使族群整體傾向嗜殺,也能使之變得溫順。也就是說,透過教化,能讓族群走向任何一方面的極端。

近代文明確立之後,國家須要刻意栽培一些為保疆土而能殺、善殺、嗜殺的戰士,但卻不能太多,太多了就會讓國家發展成為軍國主義、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那樣的人類族群大毒瘤,最終自招災劫。要生產大量這些「邪惡主義」的信徒,教育就派上了用場。這類教育,是為「邪惡教育」,有時甚至結合了狂熱宗教信仰的力量,因而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儘管到了現代,當咱們的偉大祖國,走到了文化大革命這國運的節骨眼上,人們接受了極左、激進的「共產主義教條教育」之後,殺的就不光是外敵了。由此可見,教育既可救國,興國;亦可禍國,敗國。 教育一旦走上邪路,能使族群自毀。

至於不守秩序、法規的行為,斯屬社會枝節現象,世界各地都有,不可杜絕。一般而言,在比較公平、正義的社會,這些行為的出現頻度比較低;在缺乏公平、正義的社會,頻度就比較高;在最惡劣的情況,甚至會是普遍現象。 社會能發展得比較正義、公平,是因為有全面、平衡的好教育;反之,是因為有失衡、偏頗的壞教育。

全面、平衡的好教育讓人相信正義、公平的理念,讓社會發展朝向合理的方向,形成比較穩衡的經濟體系;減少壟斷剝削,縮小貧富差距,消弭階級敵對。這就能排除社會內耗,調動人民的積極性,歷久而不衰。 人民於是都能發揮互助互惠、互補互利的精神,社會於是走向均富。 在這種社會,人民普遍樂意自覺遵守秩序、法規,治安比較好;不必大批警察手持自動武器,夜以繼日,滿城巡邏,到處站崗。

教育不能脫離市場,也不能只知道迎合市場。在今天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環境下,地區市場情況瞬息萬變,教育儘管要迎合,也往往迎合不了。

教育當然也不能脫離現實,培育大批無從就業,而又不會變通的過剩專門人員,白費社會資源。

在「全球一體化」的大環境下,高等教育必須普及,不惜多耗社會資源,多多培育適應能力強,眼界寬,有遠見,有主見,有機動性,有創造力,有歸屬感的年輕一代。

受過這種教育的年輕人不會鼠目寸光,不會只知道發財致富;不會把自已看成一件商品,以能高價賣給大財閥為榮為幸,沾沾自喜。

這種年輕人也不會因為找不到托拉斯巨無霸為靠山,而失去自信,顧影自憐,自怨自艾。

這種年輕人更不會因為一時失意而孤芳自賞,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這種年輕人能改變社會的落後現況,擴充社會的經濟生境;發現、發明新事物,創造、創建新產業;突破舊框框,打開新局面。

然而,「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百年以來,咱們樹人有幾許?咱這「立足華夏土壤,而浮身西方海洋」的「類城邦」社會,儘管願意拿出巨大的財政資源,就怕難以找到有理想、能力,願意以身作則的教育從業人員,去從事這樣的國家民族百年大業。

2008/07/21

電郵致友人――談「教學語言」

Old C.,

「教學語言」實在是個再複雜沒有的課題。

先來個斷章取義,從你的文末談起。你說「莘莘學子……稍覺辛苦,便即放棄。學無所成,又怪政府」。 我說,子女嬌生慣養固然是父母的缺失,有時甚至會是祖父母的錯;同時,當然又是子女自己不懂事。 但把話說到底,如果這不是孤立的現象,而具有社會普遍性,這還是要怪政府的。也確實就只能怪政府。不怪政府,還能怪誰!

教育,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家事,更不光是一個學生的個人私事;這是社會的事業,是全民的共同事業。這當然就是教育當局的事,是政府的事了。 教育當局不但要承擔對各級學校裏的學生施行良好教育的責任,也要對社會施行公民教育,對家庭施行婚姻倫理教育。

然而,咱們的所謂教育,歷來就只是「教科填鴨」的「生產線」,是學歷憑證的「買賣場」,和一般經濟產業沒有本質的分別。

父母不懂得對子女施行家庭教育,導致子女嬌生慣養,這往往是父母本身沒有受過良好的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結果。

有些父母並非不知道家庭教育的重要,可惜連他們自己都沒受過多少教育,而且醒著的每一分鐘都得用於撈錢,因而沒有條件和時間對子女施教,只能把他們交給「空降」此地,「出賣生命主要片段」的外傭,最終導致他們性格、行為、學習上的問題。 這本身就是個社會大課題。 社會課題,只能從社會層面去處理。 然而,這奉行精英主義的政府,卻沒有精英應有的灼見,不知道謀求補救,怠於應對。

此地從事教育產業的精英階級,他們的子女一般都送到西方受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而鮮有必須留在本地,拼死競爭供不應求的學額的。 此地教育的好壞和成敗,對這些精英來說,實際可謂不關痛癢。 這就有點像印度的婆羅門家庭,他們的子女,學習成績再不怎麼樣,都能在西方完成大學教育。要拼死擠進全世界最難考上的「印度理工大學」的,多是些普羅大眾的孩子。

在咱們這個面向國際百餘年,而目光短淺只一寸的社會,身為父母的,一般都只受過偏狹而功利主義的所謂教育,奉行「一切向錢看」,「各安天命」,但求「過海為仙」的人生哲學;對落後、不合理的社會現象,視為當然,默默忍受。 水平如此,能養出不肯吃苦的小苗苗,而非不在乎死活的青少年罪犯,就算是不錯了。

此時此地,在這樣一個社會產業偏狹、資源分配失衡、個體競爭劇烈、貧富懸殊嚴重的外向形經濟體系,教育已然不可能是真正、全面的教育,凡是不能限時轉化為金錢的教育方針、方式和內容,都會被排除。

此時此地,在這樣一個偏狹、失衡的社會,「母語教學」和「兩文三語」的提法,不免就要帶有片面性、虛妄性和欺騙性了。

「母語教學」實際是沒有能力接受「英語教學」者的唯一最低檔次的選擇。 至於「兩文三語」,那更是開玩笑的事,不必認真! 我乾脆把它說成「兩蚊三羽」好了。也就是兩個蚊子,三個翅膀。「兩蚊三羽」而能飛翔自若者,只能是少數的超優特異物種!

由於必須迎合國際商貿的現實需要,本地社會和教育的發展,都徹頭徹尾地服從於狹隘的「唯商用主義」,加之行政、立法、司法上,已有一百多年的「唯英語」傳統,在這裏,幾乎一切個人才能,都置於英語能力之下。

就算要成為「中文專家」,最好先到美英名牌大學如「耶佛」、「牛橋」去深造一番,把一兩個博士什麼的弄到手,方能回來在學術市場上臨陣殺伐,亮出頭銜,把云云對手一一斥退。

這就形成了帶有迷信色彩的、社會性的語言「自然選擇」。 語言能力較弱,只「配」接受「母語教學」的年輕人,往往因為英語能力不足,在升學和就業機會上吃盡大虧。很多跟語言能力沒有多大關係的才能,因此都被平白埋沒掉。社會因而流於單元化,缺乏創造力,發展上永遠落在西方後頭。

此地的所謂人才,假如是「實料真材」,就像金融市場的資金,可以隨時流入,亦可隨時流出,對社會完全沒有歸屬感。西方的英語世界,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地球村」。

由於對英語的迷信瀰漫整個社會,哪怕再不學無術,再無能,再不堪,只要通曉英語,往往都被迷信為有才能,甚至以為精英,獎予一切機會。

在東京,外國人留下來工作、定居,多少得學一點日語。不懂日語的洋人,在東京街頭閒逛,最好自備一本翻譯小冊子,或者一個電子翻譯器。 在香港可不一樣。 為數不少的白人永久居民之中,會說廣東話的絕無僅有。 當然,這有它的道理,畢竟香港是在英國治下發展出來的國際城市嘛。

儘管如此,英語實際沒有在本地華人社會得到普及。 過去一個半世紀,英語作為統治者的階級語言,由於源出「買辦階級」的「高等華人」有意識地維護它作為「精英語言」的地位,加上跟中國政治現實和狹隘文化傳統有關的一些複雜因素,它沒有能夠在社會層面得到應有的普及。

作為一個國際商貿城市,這裏一般年輕人的英語習得,基本只有正規學校一途,而一般中小學的語文教學質量,這麼些年以來,有目共睹,無論中文、英語,都和一般合理期望差距甚大。 因此,作為一個國際商貿城市,市民的普遍英語水平,或者說雙語人口的比例,可說是「太不像話了!」甚至還比不上也曾淪為不列顛帝國屬地的印度。

本地華人人口的英語普遍學不好,這倒也罷了,怎麼就連漢語水平,竟也低得那樣不堪了呢! 我看,社會性的、長期的輕視、忽視本地民族語文,特別是漢語標準語的文字形式――中文,褫奪它應有的法定地位達一百多年,斯固有以致之。 而本地方言和標準語有巨大的歧異,斯亦有以致之。

從教學效率的角度看,「母語」既有利於教師講授,也有利於學生理解,顯然是最理想的教學語言。但礙於種種不同的原因,如國家的強制規定、父母的自由選擇、家庭移民他國等等,今天世界上不能享受母語教學的少年兒童並不少。 比如出生在印度的婆羅門家庭,或者廣州的一般家庭,和香港的「精英」和「中產」家庭的孩子們,大抵從幼兒園階段開始,就在非母語的環境裏學習了。

對兒童來說,以非母語作為學習媒介語,一般不會產生任何困難,但卻能削弱對母文化的認識和認同,因而導致對原屬民族、族群、文化的疏離。

面積只有24萬多平方公里的聯合王國,南腔北調是普遍現象。 一般相信,今天只有不到百分之三的人口,說的RP口音的英語。 絕大多數的王國國民,都是說的地點方言,或者帶不同程度方音和地方詞彙的「不列顛英語」。

如果你生在倫敦,母親新近從「河口郡區」遷入,說的是「南英格蘭英語」的 Estuary, 而父親是來自利物浦的 Scouser, 一口盡是漂亮的 Scouse, 那你仍然可以不必另學一種大異於母語的「教學語言」,你的母語口音絲毫不會對你的學校生活造成障礙。 成長以後,儘管你跑遍整個王國,堅持說一口Estuary和Cockney的混雜體,既沒有人會因此無法跟你溝通,也沒有人會笑話你的口音。你聽到的,包括你的老師們所說的,除了極少數操比較正統的 RP口音,多半是形形色色的南腔北調! 然而,這完全不成問題,因為在這個英語的王國裏,不管你說的是 Scouse, 或者 Estuary, Cockney, 它們都是英語,是全體不列顛人「廣義的母語」。 如果你說你要 a li?le bi? o' bu?er to sprea? on de brea?, 不管對方是不是 RP speaker, 他都會明白你要的是 a little bit of butter to spread on the bread.

但是如果你現在出生在威爾斯的卡迪夫,母親來自西北部的小鎮,說的是威爾斯語,那你就跟英格蘭人、北愛爾蘭人、蘇格蘭人很不一樣了。 你從小由母親口裏學到了這種一度瀕臨「絕滅」的「珍稀」語言。 五年後母親把你送進一所以威爾斯語為教學語言的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你乾脆沒有英語課,到了三年級你才開始學英語,知道了黃油叫個 butter, 又叫 bu?er, 中學畢業時你基本能操雙語。在大學裏,你的英語口語由於天天派諸用場,已然比威爾斯語流利多了。此後,你的母語大抵只會用在家裏,或者上菜市買東西,又或者去西北部走親戚;別的場合,比如跟朋友泡吧喝啤酒聊大天,你多半會選擇說英語。當然,說到跟威爾斯文化傳統有關的事物,你還是會夾雜一兩句威爾斯語的。

中國地點方言的情況大異於聯合王國,也比聯合王國複雜得多。 中國的漢語方言,在一般西方語言學的概念裏,實際上要算是不同的語言,比較接近同屬「西日爾曼語支」的英語和德語的關係。 那無疑是親屬語言,卻不能算是一種語言裏的方言。 雖然使用同一方塊文字系統,這些方言之間,語音、詞彙迥異之甚,基本無法直接通話。比如台山人和潮州人,除了「雞同鴨講」,難以合演別的劇目。

西方語言學的所謂方言,是可以在相當程度上通話的,比如 Scouse和 Cockney 就同屬「英格蘭英語」的方言,香港話和順德話之間有類似的關係,同屬廣州話的方言,但在漢語系統裏就要稱為次方言了。

然而,在所謂「漢語方言」的大家族裏,咱們有的是承傳自上古祖宗的一套漢字,由於漢字不是表音字符,它不受語音隨時隨地的變異而變形。 作為詞素,這套固有字符又能輕易組成音節簡潔的新詞,不必像英語那樣,幾乎毫無節制地不斷產生全新的拼式。 也正是這套神通廣大的字符,配合著拼式注音,讓漢民族的共同語――普通話――「普遍通用語」,學習起來比較方便。

咱們如今有了這「民族普遍通用語」,自當朝向直接用為教學語言的大方向而邁開腿腳了。 可是香港的教育系統嘛,它多少反映了社會的普遍偏見和短視,哪能幹得來這種移風易俗的大事!但又不能不意思意思、走走過場啊,於是從內地引進一些 standardized speakers, 用以教授和測試普通話,全盤照搬內地多年來強行貫徹而其效不彰的口音和字音絕對標準。 除此之外,餘的一成不變,仍然堅持「廣州話教學」、「以廣州音讀、寫白話文」的學校語文政策。這麼一來,全社會的中文水平難望提高,也就不言而喻了。

2008/03/21

文明垃圾

邇來流感侵境,復活節假期倘無風雨,到郊外遠足、露營的人們,料比往年為多,就像幾年前的SARS瘟疫期一樣。 其中專為「防毒避疫」,臨時捨棄一兩天的鬧市蹓達、吃喝嘻哈,而改到郊外去「苦行」半天者,為數必當不少。 這麼一來,香港郊野公園的山徑和沙灘,料將因而增添大量人們隨手丟棄的文明垃圾。

香港芸芸遠足山徑之中,以麥理浩徑最受歡迎,尤其是它的首三段,和旁及的大片郊野,因為這一帶風景優美,冠於香港全境。 然而,正由於遊人眾多,污染的嚴重程度,實在叫人難過,甚至不忍卒睹。

這一帶,十丈之內,遠觀總得美景;而五步之遙,近看必有廢物!

一個空塑料瓶,重不過三四十克;一塊紙巾,僅有三四克罷了;一個塑料袋,最多六七克而已。 這些輕若鴻毛的廢物,留在背包裏,當不至於要延緩行程,壓垮脊樑吧,而竟然扔得漫山遍野,俯拾即是,和大自然景物之美,形成強烈的對比,污染觀瞻,腐蝕情趣!

這些學會欣賞自然美景,以怡養性情,懂得喝水擦臉,以保持健康的郊遊者,怎麼就不知道愛惜環境以自傲,怎麼就不知道保守公德以自尊?

這種奇怪而可悲的社會現象,要諉之於教育,雖不中,不遠矣了吧!

人們缺乏教育,或從小接受極端功利主義教育的「薰陶」,自私自利的本性就自然特別亢進;加之社會資源並不寡,卻分配大不均,貧富懸殊嚴重,人們對社會的歸屬感必然薄弱,活在基層者,往往懷有或輕或重的反社會情緒,這麼一來,損人利己,甚至損人害己以洩憤,往往就要成為生活的常規病態行為了。

郊遊者把一個空瓶子隨手拋棄,本來只是微不足道的瑣碎行為,可在今日文明世界這富裕的一隅,這種行為竟還相當普遍,隱藏其中的社會含義,不為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