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8

不亂則已,一亂食人

才在電視上看了幾年前攝製的韓國人以狗拉雪橇穿越格陵蘭、走過雪地三千餘公里的紀錄片。片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探險隊長刨開白雪,埋葬一隻因受傷、凍餒而死的雪橇犬的那一幕。

有一片段紀錄了,在糧食短絀,飢寒交迫之下,病弱不能走動的「犬員」,遽然被同伴群起攻擊,無疑要噬破腸肚,活生生把牠吃掉。幸虧隊長及時看出情勢,眼明手快施以暴力干預,那些強犬總算沒能把一條弱犬吃掉。

這些可以安然在零下十度、大雪紛飛的極地露天睡覺的特殊犬種,其求生本能之強,可說達到牲畜的極致了。在別無選擇的時候,吃掉將要倒下的衰弱個體,無疑是保全群體餘下成員的唯一有效途徑。到了整個群體都受凍餒、至於將要逐一死去的危難時刻,這凌駕一切的求生本能就要迸起超常的巨大作用,驅使個體聽受自然之母的終極使命:保全一己,免滅族群。

據說人類探險隊和遇上空難或海難的船員、都曾有把同伴屍體吃掉的「文明」例子,只是一般並非活生生、血淋淋地噬而噉之罷了。

當今阿婆盧吉低舍婆羅化身的十四世汪海上師的自傳 Freedom in Exile 裏就「記載」了一則讓人悲慽的「故事」,說是一雙抱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上門討飯的漢人夫妻、搖著頭對上師的好心母親明確表示,不需要協助把孩子的屍體掩埋,因為他們要把它吃掉。

我非上師,當然不會有那樣一位母親,有那樣強大的魔力,能叫那麼一雙異族的夫婦、在吃掉自己孩子的屍首之前、居然勇於把「非人」的意圖坦白相告。

不過關於吃人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惡之事,我母親也非毫無見聞;她也聽說過非常可怕、可悲的傳言,說是二次大戰本區淪為日本皇軍佔領地的三年八個月裏,就有小孩被壞人用食物誘騙了去,予以屠宰,或烹了吃掉,或出售「人仔肉」換取「軍票」。一種特別大型的砂鍋因而得名「人仔煲」,云云。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歐洲,蘇聯士兵和戰俘,還有德國戰俘都曾集體食人。在中國、東南亞和太平洋戰場上,矢志打贏「聖戰」的日本皇軍當然更不乏吃人的案例了,甚至懂得嚐鮮,從活人身上剜肉而食。被虐殺,割烹而吃掉的戰俘為數不少。

「終戰」後一名卒業於「陸軍士官學校」、叫立花芳夫的陸軍中將、和一名叫吉井靜雄的大佐,和另外三名士兵,因為殺害美國戰俘,被美國海軍主持的特別法庭以殺人罪處以絞刑或槍斃。

這一夥大日本帝國皇軍將士不但把被俘的美軍飛行員殺了,還割下腿肉,挖出心肝,烹作料理,歡宴暢噉之。但法典上乾脆沒有「食人」這個罪名。當然就只能以「毀壞屍體及妨阻安葬」提訴罷了。

這吃人肉嘛,當然不是新鮮事物,宋朝背景的小說《水滸傳》裏就有人肉饅頭的情節。雖是小說內容,看去倒是非常寫實。人吃人,這在中國的歷史上確實不算稀罕事。在兵燹頻仍的亂世和災荒連年的各個悲慘時期,史書裏就有所謂「人相食」、「易子而食」,乃至於「夫食婦、婦食夫」等等的記載。我寧願信其無,不忍信其有;但是理性偏要告訴我,那不可能都是假的,反之多半都該實有其事!

通常認為是岳飛所作的《滿江紅》不就說的「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了嗎!

直到最近代, 咱這偉大的祖國在不斷把慘烈的革命進行到底的過程中,當然難免也曾發生食人事件。在「三年困難時期」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兩段漫長歲月裏,吃得可是相當紅火呢。前者以飢荒而人相食,後者則因「階級仇恨」深於海而把「階級敵人」的屍首給吃掉,以尋求心理上的快慰,又或迷信認為食屍可壯革命的膽色。據說在文革高峰期,廣西武宣縣有個女民兵,不但殺起人來特別勇武,愛食屍,還以嗜嚼男器而聞名遐邇呢!

在我腦海裏烙印最深刻的「食人」事件,反倒不是這些大概不可能是假的「亂世喪心病狂」,而是現實或非真有其事的小說情節。好比說《水滸傳》第四十一回寫的一眾「好漢」、把被吃者的屍肉逐塊割下,在炭火上烤炙著吃,以作下酒的菜餚,隨之剖出心肝來熬成「醒酒湯」;這跟日本皇軍割烹戰俘的「品味」毫無二致。

《水滸傳》還有孫二娘殺人以製饅頭,李立殺人解屍販肉的「人肉作坊」,這些情節都很可怖!

至於《三國演義》,作者寫了一個叫劉安的少年獵戶,因接待那位大名鼎鼎的劉備皇叔,而適逢家裏缺肉,就把自己的妻子給殺了,割下臂上的肉,做出菜餚,以款待劉皇叔,騙他說那是狼肉。

《三國志》當然沒有這樣駭人的杜撰小說情節,但是裏頭《先主傳》的「注」所引《英雄記》則說:「備軍在廣陵,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噉食,窮餓侵逼,欲還小沛,遂使吏請降布。」

據此或可推想,與軍士同甘共苦的劉備,未必不曾在那樣飢餓的窘境之下、跟「吏士」們一起「相噉食」,而吃過或多或少的人肉吧。

吃人,不管在怎樣「飢餓困踧」的逆境之下,不管吃的是自家人、親骨肉還是敵人、陌生人,不管是宰活啖鮮、還是俟死噬屍,都屬野獸行為,儘管確實是為了絕處求生。

但這又絕對不是純粹的獸性,須有很高的智慧,然後懂得有效排除上萬年來文明艱苦築就的莫大心理障礙。當然同時這獸性又須非常強烈,方才讓那特異的邪惡胃口豁然大開,非但吃得下咽,並且還嚐得出人肉的極品珍味來。這大抵可以謂之「高度智慧型的邪惡獸性」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在全世界一切國度的所有人口之中,無處沒有生來就帶著這種「吃人本能」或「邪慾」的「邪人」。可幸的是,這類「邪人」只佔人口的很少數,絕大多數的人類個體都缺乏這項遠古時期人人皆有、卻在演化過程中不斷丟失的遺傳特質,因而在任何境況之下,都絕對無法吞咽半片人肉,要比吃下拱著肥蛆的屎漿還難百倍!

這邪惡的「人肉食性」是天生的,但往往呈隱性而不自知,或呈顯性而受到意識上的無奈自覺抑制。這類邪惡的智人的靈魂深處潛藏著這種可怕的「智慧型獸性」,猶如各種先天的遺傳缺陷,有之者和旁人往往無能為力。

生在原始社會,不勇於殺人,被敵人或族人殺掉的機率就比較高;不願意吃人,被敵人或族人吃掉的機率也比較高。一旦被殺、被吃了,基因就失去遺傳到下一代的機會了。由此可以憑空臆測,現代智人的基因池裏,多少總會殘留這跟殺人和吃人的「邪慾」密切相關的一些遺傳特質,躲在某些個體的染色體的陰暗角落裏;只是長期蟄伏,深藏不露罷了,就算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礙於強大的文明規範,一般不敢輕易浮顯。

在比較太平的所謂盛世之中,由於刑法、教育和各種社會規範都大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並有無數的方式和途徑讓這些「邪靈」獲得次級程度的快感和發洩,以作為心理補償,這種「智獸」的邪惡本能或「邪慾」,因而大致可以有效地受到抑制、疏導和拽移,潛藏不露,而近乎神不知,鬼不覺。

儘管並非「滅活」,它也往往只能長期潛伏在那些「邪靈」深處,最多在白日夢裏大撮一頓,狂噉一桌,其內心的真實終極慾望,極少有機會在日常行為上顯現端倪,遑說予以兇殘的實踐。儘管偶爾也曾冒出兩三個「實幹派」來,叫好些個被害者不幸被吃,畢竟只是極少數的案例。

可是一旦亂世來臨,好比再來一場大戰,或什麼大革命之類,也就是這些極端邪惡的「不殭之屍」在光天化日之下出來作祟,明目張膽大快朵頤的大好時節了。一旦有個「不殭之屍」起了個頭,把人肉吃將起來,所有從未意識自己也有這吃人「邪慾」和「惡膽」的隱伏「邪靈」們,都將被遽然「激活」,入世為害。

因此之故,世界上的任何國度,在任何時期,都應避免攪出亂世,不可以輕易說句避無可避,就勇武地攪而亂之。否則不亂則已,一亂吃人!必吃無誤,不堪設想!

經歷了無數劫難之後,當今現世,一般社會狀況較比從前都有或大或小的改善,對人性普遍隱藏的陰毒和邪惡亦已多有了解。可是了解不等於有能力去化解。地球上的這裏、那裏,在好些極度黑暗的淵藪裏,又或在非常光明的牛角尖上,還是總有那麼些個悟性至強、智慧極高,但卻自知內中蘊埋著強烈吃人「邪慾」的「邪靈」。

這些「邪靈」深諳在今日世界的客觀現實裏,幾乎絕對無望暢噉人肉,而只能天天捂著面具過旁人看似正常的生活,實則內中壓抑著強烈的吃人「邪慾」,無疑極度憋得慌,「邪癢」難當,「邪苦」不堪言!

於是唯有變著法子,圖使「綜合文明」未臻善境的國度發生慘烈巨變,促其墜入民不聊生的大亂世,造就上演「人相食」「邪劇」的溫床。一旦「邪夢」成真,生活在此等國度的本土「邪靈」們就有大噉人肉的機會,並從而「激活」內藏天賦「邪慾」而懵然不自知的潛在「同志」,讓牠們都遽然顯露真性,入夥烹人。

而生在「綜合文明」已然相當高的國度的「邪靈」們,儘管親嚐人肉的機會總是比較渺茫,然而一旦「彼岸」的「同志」得食,終究也能隔岸觀「宴」,就像看「美女廚神」之類的電視節目一樣,庶幾得以撓其心底的「邪癢」,大喝「邪采」;雖不同席,卻可同喜。

2018/08/10

野榴孤熟近山營

客家「圍村」漁農時期遺留下來的果木,能在「棄耕復野」的次生灌叢中勉強存活的,大抵就只有一種了,那是原產中美洲的番石榴。


可是,時移境易,從前在棄耕稻田的田埂上長期苟延殘喘的零星番石榴樹,隨著棄田草地漸漸發育成為灌叢和雜木林,而今已經近乎完全消失了。當年的果熟時節,能輕易採摘盈桶,吃不了還帶回家呢。現在倘能嚐得幾枚僅存的碩果,也就可以謂之驚喜了。此日土地公僅賜一顆。雖沒完全熟透,已然比水果店裏中看不中吃的香甜可口多了。


番石榴沒能啃上許多,可跟它同屬桃金娘科的山棯倒是嚼了個飽。邊摘邊吃的時候,油然想起了蘇東坡的「日啖荔枝三百顆」,不禁隔代贈言:居士嗜酒常醉,肝臟八成已毀,您老還要給它那麼巨量的果糖去代謝,整天都得拼命分泌果糖酶,叫您那貴肝如何吃得消!

我吃山棯雖近百顆,估計果小糖有限,並且果膠多醣、纖維、和維他命C含量非常豐富,跟番石榴不遑多讓,縱使一氣吃下三百顆,想當然大抵有益無害。呵呵呵!

雜食就有這樣的好處:暫不吃肉,淨啖果子也行;果子沒熟,光吃肉也湊合。午前我到鄰灣去「考察」,沙灘上看到一隻大杓鷸,牠可缺少這樣的靈活性,就一個勁只知道找肉吃。這不,酷暑天時,弄潮兒來的都沒幾個了,沙面炙熱,那些蟛蜞、蛤蠣什麼的小鮮肉,還不鑽到沙底深處涼快去了,等著你來啄食嗎!此鷸踱來踱去還是無處「置喙」。


小村食肆陽傘叢下的「高糖」上座客也只寥寥。唯見一溜乳膠薄墊晾在樹蔭下,大抵趁著無人租賃,把墊子晾出來曬曬太陽、殺殺菌,以保租用的營客們免於傳染皮膚病。


不過我琢磨,這種乳膠墊能保溫而不擅散熱,酷暑天裏用在暖炕一般的沙灘上,營者們晚上可怎麼睡?可見都不笨,乾脆不來了。


猜想,本土的大、中、小學生們,選擇參加歐、美、澳、紐、日、韓動感下令遊學團、以度過漫長的暑假的,恐怕為數不少吧?

這是星期天的午前,有餐飲和露營設備租賃服務的鄰灣尚且顯得冷清,我營山下的荒野長灘上就更是幾乎蕩然了。


本欲下山撿撿破爛,帶回一兩塊隨海潮漂來的木板什麼的,可是沙上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只剩一點點廢物碎屑,敝客無可利用了!

偌大一片長灘上僅踞三營,而洋營居其二,其一在北頭,只有一帳一「紗櫥」,卻住的男女好幾人,此時全到水邊涼快去了。


灣面上只來了兩艘遊艇,其一為木船,船名 Kon-Tiki,船尾掛著挪威旗幟。


顯然這是機動小遊艇,跟當年挪威科學家兼探險家 Thor Heyerdahl 的那艘巨型風帆木筏、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我說身為遊艇、您就起個合乎遊玩格調的名稱吧,好比說,前些時敝客看到的那艘,人家可是老老實實,就叫個 Hip Nautist,確實艇上就有好些性感女豐臀,至於 naughty 不 naughty, 遠觀者當然不得、也不宜窺知,竊忖應是既可 naughty,亦可不 naughty 的吧。呵呵呵!

2018/08/07

歸山仰天狗

7月27日一大早出發入山,為的次日凌晨要觀「天狗食月」。

天氣顯然不容樂觀,因為預報說夜間多雲;既說多雲,要陡變而成整夜彤雲密佈,機率往往並不很低;或再霎時添加一兩場雷暴,也非稀罕的事。

走在山徑上,舉頭曬著烈日,暫時無疑還是個晴天,但那海涯天際滿堆著厚實的雲團,儼然一條「亢龍」。暗忖夜來此區或轉「黝晦」,讓我無從觀月,甚至傾下大雷雨,致我「有悔」來此,也未可逆料。


龍飛在天,人行於地;山迴路轉,一旦不望海涯,改瞻近山,還有荒村小港,這碧晴的穹蒼上飄著的寥寥幾朵白雲,卻又能給敝客相當的精神鼓舞,這不,雲彩既是如許零散,飛得也忒快,那就大可無須太悲觀了吧。


晚上果然比白天多雲,但是月亮終究能得間歇露臉,不斷照亮我這一片無人山野。那顆跟月亮靠得很近的火星也不省油,說是什麼「大接近」,並逢「大衝」云云,今夜月明它也亮,而且特別亮。可惜我沒有神鏡,再亮,還就那麼一個大紅點而已。

此夜東邊曬火星,西面亮金星;這就對了,這正是金曜日。這火、金二曜雲過輒露臉,競相閃爍,光子束從楓林樹冠的間隙透射進來,彷彿不把偌大一輪明月當個事。可那滿月也沒有說的,幽幽冷光帶來只有27度的氣溫和縷縷清風,就算月蝕終於讓那過眼雲煙搞砸了,看不成,只要不下暴雨,此來也不至「有悔」。


明月要到凌晨才被蟾蜍和天狗合夥嚼蝕,慢條斯理,整個過程太長了,我還是不必看全吧,寧可爭取多點睡眠,無意熬這通宵了,實在缺覺缺得慌呢。於是設定鬧鐘在02:45樂章破夢,起來擦把臉,到營東塌坑中央的「石凳」去觀看。只略翹首大半個小時,由「蝕既」看到「蝕甚」,也就算完了。由於忘帶三腳架,手持照相機無法使用「慢門」,那極暗的「血月」因而照不出來了,這是有些遺憾。沒等它「生光」,也就回到帳裏尋夢去了。


確實要照那「血月」,還真有一點難度,就是本地大氣光害嚴重,夜空跟「蝕甚」的「血月」亮度反差太小,且有行雲,一旦照得「血盤」清晰,周圍的夜空也定然有異雜光班。


雖然這凌晨四點的「蝕甚血月」沒能照到,八個時辰之後,卻攝得冉冉東升的一輪「赤月」。月蝕和月出的那個紅,反正成因都差不多,同是地球薄薄的一圈大氣作的祟,它把短波的諸色光線都散射掉,只讓長波穿透,於是地球上看到的月亮就呈赤紅色了。


這鼎鼎大名的「血月」固然十載難得一逢,算是天文「奇觀」吧,可我並非天象發燒迷,實則不覺得有啥好觀賞,肉眼看去也委實太暗了,不過就剩一個魅影。我還是喜歡比較常見的「赤月」。更喜歡更常見的「楓月」。這一天晚上,楓香和白楸共同佈置了林內穹景,我姑謂之「楸、楓拱月」。這不容易呀,為了覓得樹冠上合適的窺月間隙,兩條腿上幾乎每一寸都讓「吸血小鬼」叮遍了,癢入骨髓。


吸血小鬼猖獗,無疑是因為近日多下了雨。但是不能怪這雨水,它也讓楓香抽出不少嫩紅的新葉,點綴林內單調的一片綠,是為酷暑見春色。


楓香的蒴果都快將成熟了,可惜吃不得。其實也非不能吃,作為漢藥材它叫「路路通」,據說可以治病。當野果吃就是不行吧。它倘是野果,估計也吃不上,因為肯定招來捷足先登的獼猴群。那可不妙呢,那些可是沒有衛生觀念的傢伙,吃到哪裏,拉到哪裏,要拉得滿林猴糞,敝客可就住不下了。


但是奇怪了,那山棯,也就是桃金娘的漿果,多好吃啊,獼猴就是不屑一顧,從不採摘賞味。猜想是因為桃金娘是矮灌叢,獼猴不畏高,可牠懼低,本能最怕蛇、犬什麼的,輕易不敢下地,只能一輩子在樹上過,吃高木上的果子。當然「馬騮山」等地的猴群深被「人類文明洗禮」,不但長踞地面,著令施食,還能勇搶女人、小孩的東西,斯屬生態異象。

山下低地的山棯比較早熟,此來吃上了好些。這種野果非常香甜可口。要能改育成為農產品種,果型增大,果核減少,那夠多好!

螳螂似乎也識貨,把卵套粘在一顆山棯上。一旦若蟲寶寶出生,就可以守株待兔,輕易揚臂捕食來吃山棯的小蟲子。看來這並非只知道「當車」的蠢物。


這酷暑季節,營地周圍無處不是野果,只是多半不好吃、或不能吃。山橙是其中一種,它含有有毒生物鹼,大量食用能致死。粵地中醫說它性平味苦有小毒,能治好些病症。此果獼猴最愛採食了,難怪又叫「馬騮藤」,莫非牠們也懂得食療之道,藉以治病?


月前看到它開花,當時有眼不識奇葩,卻原來正是山橙,開得倒也很有特色。不知何故,花開得很多,果子卻結得忒少。


黃牙果卻總是果實纍纍。營地附近的黃牙果樹去年只有一株結果,今年增至兩株。此時也都沒熟。熟果雖甜,卻也很酸,在嘴裏生成鹼澀黏液,粘附牙齒,刷之不去;果核極大,幾乎不留多少長肉的空間。這些獼猴都不介意,反倒非常愛吃。我既為野客,當然要學著點獼猴的樣;吃起這個來呀,居然多多益善。由於刷牙從來不用牙膏什麼的,牙齒本來就夠黃的,吃過此果之後,似乎並不更黃一等。不過現時還沒成熟,須待一些日子方得賞味。


高坡上的餘甘子也長得不錯,但是好些果子似受病毒感染,乾癟焦黑了。餘下的就該獲得額外的養分,或可長得格外肥美飽滿吧。

人類遠祖的原始野人時期以漁獵採集維生,男的遠出漁獵,女的就近採集。敝客如今既入於野,返祖復古,當以漁獵為正務;卻不,倒學「女執懿筐,遵彼微行」,幹起採集的事來。

我看這母地蜂,不禁肅然起敬,牠就繼承了老祖宗兩三億年來的超凡捕獵本領。先逮一隻體型跟自己一般大的蜘蛛,給扎一針讓牠癱瘓,拽到草葉上去暫存;花半小時挖出一個土窟,把被螫麻痺、不死不活的蜘蛛拽進去,在其身上產卵,然後掩埋。看到牠的神勇和睿智,不免自覺有些汗顏。


最愛把網結在山徑中央的大林蛛不怕地蜂,牠叫個絡新婦,也很不凡,只消半空中結個大網,就可以整天優哉悠哉,靜候冒失飛蟲撞進鬼門關。這張「絡網」不簡單,能逮到蟲體甚碩、動能很高的大蚱蟬。


有一種小蝴蝶幾乎從來不「上網」,牠不好高騖遠,無意一飛沖天,只愛貼近小樹的葉面作小範圍的飛舞,因此「絡網」再大,也逮不著牠。


蟋蟀也不「上網」,此蟲有翅不能飛,只在地面爬行,有需要時就一蹦致遠,卻也無須行穩。晚上牠在石牆的石隙裏蹲著,一個勁的叫過了亥時方罷。牠的鳴聲響亮極了。然而奇怪,儘管近在咫尺,就是聽著順耳,縱然叫個通宵達旦,也全然無礙入眠。


星期六和星期天海灣的來客都只寥寥,泰半都是坐的遊艇而來的水邊弄潮兒。也許實在太熱,露營客和遠足者無法像遊艇客那樣放量排碳降溫,因而來的不多。


我真的無法想象在沙灘上紮營睡覺的滋味。這沙子晚上緩緩散發白天太陽強塞給它的熱量,無疑要比暖炕還熱許多。山上遠眺海灣景物怡人,但要走在長灘上可就夠嗆了,那是四十度的高溫,午間在乾沙上赤足行走要被燙傷;一點海風吹來不管大用,因為那近岸的海水乾脆也不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