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那五月茶今年並不「狂放」,原來只是時序未至而已。倏忽一週過去,「五月節」逼近,此「茶」勝似腐屍的無比惡臭,野客終於又得強制「品味」。入山時杲日高照,熱氣蒸騰,那奇臭也許大部分隨之「薰天」去了,因而聞著不至太濃烈。
出山時在日沒之後,徑上、林間的撲鼻臭氣於是分外充盈。而沉香老樹幾被盜砍殆盡,百年大勢已去,這昔日的「香徑」上,雖則餘芳裊裊依稀可聞,但惡臭卻早成了「主調」。這真叫人難堪!
世事看來就得如此,有好必有壞,有美必有醜,有善必有惡,有香必有臭……。
可幸營地周圍竟是例外,居然聞不到這可怕的五月茶,只會間或飄來某些毛蟲散發的一股異臭,其惡雖然較諸彼「茶」更烈七分,卻很短暫,一忽飄散,並不持續,未足以致人窒息或心臟猝死。
有一種毛蟲不會散發臭氣,但更可怕了,渾身覆裹著黑白兩種細毛,白毛甚長,茸茸然從脊背上豎起,其餘是較短的黑毛,黑於墨漆,甚是嚇人。此物今年繁殖興旺,林木之中所有較粗的樹榦上,幾乎都有牠的「據點」;大概不喜日照,日出之前在樹冠上吃飽了,然後爬下來「晝寢」。
這次所用高處林間營地,隱蔽樹叢之中,當然難免看到此族醜物;尚幸發現不多,一共只有幾條,用即製特長「筷子」夾起來,「移送」他處,也就可以安居。
這樣的毛蟲,其毛多半有毒,鳥類和爬蟲都不會捕食;而且牠看來並不專吃某種樹葉,連野漆樹上都能看到牠,難怪傲然一族獨大,此區方圓數十平方公里,到處都有牠的蹤跡!我雖好奇,以其實在太難看了,還是提不起勁去查究,羽化之後,牠到底要變出個什麼體面模樣。
野客害怕、嫌惡這毛蟲,其實是野客自身的問題;牠有自然之母賦予的「存在權」。我聯想到了社會上那些可怕、可惡的人們,這些人們往往有其社會功能,而社會也永遠不能擺脫他們。不過這無疑是荒謬的聯想。
營地的「灶台」緊挨的巨石有深邃裂縫,因而常見石龍子出沒,此「子」好奇而膽小,容易受驚躲藏或逃跑,難以照得美姿。這次用閃光燈匆匆為事,依然照得不滿意。
這一帶山野生態旺盛,不但有石龍子,還走運看到了一條翠青蛇。可惜沒來得及拿照相機。眼看牠無意逗留,連忙趨前蹲下,伸手便抓;可是太滑溜,到了手裏還是讓牠逃脫了。在此翠青蛇比較稀罕,遠不如青竹蛇隨處可見,但牠無毒而溫馴,堪云可愛。
端陽日是大晴天,當然要去游泳。 5點10分就讓知了們給叫醒了,太早了吧!不免賴「床」半晌,又聽了一點音樂,因而沒能提早下山。才不過 8 點,海灣已經開來了第一艘遊艇,是雙體動力帆船。這玩意價值不菲,排碳不少;它錨在灣中,我到灣北,距離約有300米,看去不至太礙眼。
海面風平浪靜,700米的長灘上只有七八頂帳篷,都集中在南頭,大抵便於到鄰灣去吃喝和沐浴吧。海裏只見二三游泳者,另有兩雙男女在淺水處泡著,其中一雙主體活動並非嬉水,而是擁抱接吻。
此灣偏遠,當然沒有龍舟競渡。趁此假日午前的寧靜,泡在還算清澈的海水裏,不禁悠然遐想,幸得未入非非。想及的是,韓國有所謂「江陵端午祭」,好些年前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獲得了接納;而中國亦以端午節「申遺」,卻冊上無名。網上反映,很有一些中國人非常不滿,指斥人家文化掠奪,說是韓人「盜取」了中國的端午節。
「文化盜竊」?世界上哪有這等罪狀!這不是買賣有價的知識產權或註冊商標。確實韓人用了「端午」之名,這漢文化淵源固是不容否認,但其「祭」卻沒有多少漢俗成份。不過就算有了,上主也從未指定某文化專歸某民族獨享,人家採而納之、豐而富之、發而揚之,天經地義,咱這赫赫中華,感到榮幸尚且來不及,何竟惡言相向,憤而開罵!這些網民素質低下若此,國家蒙羞了!
2005年韓國以「端午祭」「申遺」成功之後,中國政府隨於翌年把「端午節」列入「國家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開始成為「國家法定節假日」,比香港定為「公眾假期」晚了48年。
小孩在端午節佩帶香包,以防蟲螫,以辟「穢邪」,這是漢族民間習俗;一半效用不大,一半迷信頗篤。記得小時候也曾繫過香包。母親口中沒有「端午節」或「端陽節」,從來只叫個「五月節」,年年過節都是自己「裹糉、烚糉」,並且燒香拜神,神龕前掛起一條木製龍舟模型,後來改用紙製,好像是香燭舖酬客贈品。但拜祭的是「歷代祖宗」和「滿天神佛」,包括觀音菩薩和「關聖帝君」;屈原大夫在粵地民間並不出名,似乎也未有像關羽那樣升格為「神」,大概不在受祭之列吧。
拜神少不了燒香,這香,正是香樹、香港之香的本原。如今香樹幾被盜砍殆盡,今年的五月節,林徑上差不多再聞不到土沉香的芬芳了,就只有五月茶的惡臭一味獨大。
可幸營地周圍似乎沒有五月茶。此前小花盛放了將近兩週的土沉香少株,雖然還在零星綻朵,餘香卻已淡薄;徘徊半晌,方始聞得一絲半縷。可它的果子卻長得很快,讓野客感到欣慰。於是給它立些存照。
端午日游泳,難得適逢午年的五月五日,索性游到了午時,方始回營,以為充分應景。
但是此來就是沒帶糉子,以「祭五臟廟」,故而若有所缺;另外沒按舊俗灑雄黃水袪「五毒」,不但不袪,還見過其中三毒:蛇、蟾蜍和壁虎,見過了卻又沒有照相,這都是遺憾。
至於出山時一路上的「氣息主流」,是五月茶的惡臭,而非屈子所愛蘭蕙的芬芳,一如本地社會氛圍,奇臭烘烘,斯屬最大的遺憾。
2012/05/26
五月花
五月中旬,桃金娘當然照例又開花了,而且照例開得漫山遍野。那個週末雨後放清,海山澄明,野客當然也照例到彼野地,照例住在桃金娘的花叢中,昵花觀景。
此「桃」沒有香氣,並且每朵只能美豔一整天,次日就要褪色,那五片花瓣和一撮花蕊,隨即漸次零落,花冠變得殘破;但是剛開的卻很燦爛,那鮮豔的紫紅色,尤其奪目,在此野客眼裏,實際比桃花嬌美。
近期雨水充沛,此來這坡上營地周圍的桃金娘和別的草木,明顯比去年同期蔥綠、茂盛多了,我的帳篷幾乎隱沒在小樹叢中。這樣完全融入自然生態環境,可以算是真正的野營了。既住野山為野客,而逢此大好天時,綠葉紅花賞心悅目,自當感到愜意。
賞心悅目之餘,還可以憧憬,到了夏秋之交,更要品嚐香甜的山棯。桃金娘的花全然不香,但它的果瓤卻有微弱的香味,十分可口。
雖然桃金娘的嬌花無味,營地此時卻可聞到花香。那是一種開喇叭形小黃花的灌木,此前以為是牙香樹,原來錯了,那是光葉海桐,別名崖花子,又叫一朵雲。此花散發獨特的幽香,不時讓那縷縷清風,從東面小山溝的茂林裏給我送過來,晚上尤其馥郁,聞著感到愉快。
然而在這小花散發芬芳的時節,林木之中卻另有一種「臭花」,要來把這五月的花季氣氛搞壞,發放無與倫比的異臭。
這「臭花」的穗狀花序已然長得寒磣,它的臭味更非等閒,如果距離很遠,其味淡薄,聞著就像久不清洗的豬圈,或髒豬身上的強烈臊臭,讓人直想吐。如果此樹就在近處,那可不得了耶,乾脆就跟腐屍的濃烈惡臭無分彼此了!幸而處於營地上風方位的這小山溝一帶,目前看來沒有這種臭樹,它們都在下風方位的樹林裏,到小澗去打水就要聞到豬臊味。從前還以為附近真有一大窩野豬呢。
這樹開花送臭的季節,也是一些蠅類猖獗的高峰期。無疑這樹正是利用惡臭吸引蒼蠅助它傳粉,而雌花大概能分泌蜜液,賞給蒼蠅吃飽了,讓牠好去交配產卵。
年前費了不少工夫,嗅出了「臭源」正是此樹的穗狀雄花,但卻無法查明它的「身分」。翻出1988年市政局版的《Hong Kong Trees》,比對出來,明明就是「五月茶 Antidesma bunius」了。書上對其雌雄二花的形態描述很詳盡,卻沒有提及它會發臭,反倒說它「common in Hong Kong fung shui (fengshui) woods」!我想,既是個風水林裏的常見角色,沒有香氣倒也罷了,哪能跟腐屍一般的惡臭!於是只得存疑。
這番又花了好些工夫,終於在網上找到了可靠的印證,確定了此樹正是五月茶,它的確開的五月花,而其雄花果然要發惡臭。在廣州,有人形容它的氣味像臭襪子;又有泰國的網頁說它散發死鴨般的惡臭!這就肯定錯不了,死鴨子,可不正是蒼蠅的至愛!
這一天營地所見,似乎只有一種蒼蠅,不知怎的,有一陣子多得實在可怕,竟然成群落到我的衣服和皮膚上來,瘋狂的爬,沒命地舔!這算是「逐臭」逐到了我的身上來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於是一巴掌打下去,竟就打死了五個!
雖然自覺注重衛生,身上並不臭,可對於這些嗅覺極端敏銳的蒼蠅來說,哪怕才剛洗過澡,身上還是難免散發氣味,也許就跟那五月茶的臭花,或者死鴨子、臭襪子並無二致。因而這些討厭的傢伙,才會突然飛來如許的多,不顧死活的舔!由此可見,「臭皮囊」的說法不假;自問有潔癖,卻還是個臭男人!
回想小時候住在鄉郊,環境衛生惡劣,蒼蠅實在多得轟不完,一如現今很多落後地區,小孩骯髒的臉上、身上,總有或多或少的蒼蠅「常駐」;可這些可憐的小孩似乎都渾然不覺有異,多半並不轟趕。大概身體瘦弱,力氣不足,乾脆懶怠費勁動手了。
如今我貴為野客,「勁度」可不比當年,這半天之內,死在我掌心的不計其數了。每次事後洗手,用去的水就不少。於是難免又想到了:蒼蠅雖屬齷齪小蟲,畢竟是個有頭有尾、有肚有腸的動物,若信佛說,宜驅不宜打呀。打蒼蠅肯定就是殺生。天地不仁,而野客從之,此番又造孽了!將來若要輪迴,恐怕得做無數輩子的蒼蠅!想想這夠多麼可悲!
撇開不可思議的佛說,蒼蠅在大自然,其實有其不可替代的生態功能。不錯牠有時要「代客」傳播病菌,但假若沒有牠,野地上必然就要腐屍處處,臭氣薰天了。因此,作為一介野客,對此頑蟲的騷擾,或應容忍著點,大可不必視為死敵,殺之而後快。
這五月天的野外除了蒼蠅,還有一種吸血蠅,此蠅的蟲體扁平而硬掙,長達15毫米,飛時翅頻很低,衝力卻甚猛。在此野客眼裏,這傢伙可是非得打死,不能放過。它不舔,卻下死勁狠狠地叮,跟蜇似的疼,好像要通知你牠來了,生怕你不去打牠。此蠅要比一般山裏的蒼蠅還笨,較易打殺;打不著的話,牠繞個圈子就飛回來,立馬再叮,讓你再打,直至打死。還好此物歷來不多,來輒送死,那一天打了僅只三個,也就算完了,此後沒再飛來。
五月的營地,蟲子固多,一般都是「秋毫無犯」,全然不給野客添煩惱。可惜多半無甚美態,不值一照。此次只看到一個例外,那是一隻小蛾。此蛾整體素白,小巧玲瓏,翅膀半透明,線條柔美,堪比「白俄美眉」。可惜我沒有昂貴的高解析度近攝鏡頭,沒能把造物那鬼斧神工的精妙處,比如那兩彎「美眉」,仔細給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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