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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3

山溪流不盡

又到了端陽邊上,不禁想起唐朝戴叔倫的《過三閭廟》:
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
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
敝客野營所住是一片楓香小林,但總以「僭稱」楓林為無傷大雅,這些天傍晚略有陣陣或微或清的海風撫拂坡林,雖在初夏,去秋尚遠,也不禁因風緬懷,又復思索,屈原何須那樣悲絕無望,捨棄受諸父母的無價生命,自沉於汨羅的江底!

屈原的故事離奇而不完整,因而歷來引發好些「創作」。近人胡適甚至懷疑歷史上是否真有其人。又有本身也許正是「同志」的一些人,認為屈子其實是「屈而非直」的,也就是今之所謂「男同志」,因對懷王寵妃鄭袖的色誘無感,或且表現出厭惡的情緒,而被敵視、「愬譖」,遂至「見放」於昏君。顯然這些都查無實據,可謂沒影的臆測,對這位古詩人兼從政者,唯有很不尊重就是了。

竊議真正的詩人只出於兩種截然相異的性格,一種是非常率真,另一種是極端虛偽,中庸者難賦好詩。而屈原或屬前者。生性過度率真,淨做詩人就好,可別為政,否則必致凶險!詩人而又能當好政客者,唯有極端虛偽的一種!歷史上不信邪者無數,多半不得好下場!

猶記當年敝客遊於楚地,但見湘水並不潔淨,今天或已厲行整治。汨羅不知又將如何。屈原好蘭蕙之香而愛清潔,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後人景仰他,或至少應保住汨羅的水質,才好去大力發展旅遊吧。

敝客認為任何一個人,都應仿效屈子的愛潔,不去「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可幸的是,僅在暴雨之後一兩天,我這澗池就幾乎徹底澄清了,讓這冠下無纓的野客,既可濯足,又可沐浴,且可飲用,尤宜沖調香莢蘭高糖奶啡。


這山裏顯然缺少蘭、蕙,紀念古詩人,我這「香莢蘭高糖奶啡」裏的淡弱「蘭香」不能算數,也就聊以盛放的桃金娘略予點綴一下吧。畢竟這是端陽大節,糉子已然沒有帶上,不好過於懈怠,而不稍弄一點氣氛了。此花非但不香,也不如香包有五彩,這是美中不足。


然而這燦爛的五瓣桃紅小花一旦襯上遠景,雖不足而已然夠美,可堪觀賞了!


按節氣,這該是土沉香的花期,而土沉香的花香非常馥郁;可是營地的兩棵開花少株今年遭了嚴重的蟲害,葉片和花芽全被蝕得不忍卒睹,再開不出一朵小花!

除了桃金娘,不香的野花倒是還有好些,豔山薑就是其一,它在山下低地開得挺嬌媚誘人。此花多年來一直沒有引起我的注意。這是因為我到野地上來看到它,總在它開得凋零的時候。今年可是非常適時,只見它開如「豆蔻梢頭二月初」,寫真恰到好處。


另有一種野草的紫色小花也很可愛,可惜其朵太小,肉眼往往懶怠觀賞,除非帶個巨型的放大鏡。尚幸我的鏡頭還算管用,雖然沒有達到近攝所需的超高解析度,勉強可以湊合了。照下來看著很好。但是花去很多時間,都無法查到種屬和名稱,徒添一點苦惱。


此次野居的主旨固在賞花。但是也觀蟲。觀蟲不如賞花,大致只能是被動了,牠不出場,也就無從得見。可有一種蟲子,就是到了眼前飛舞半天,總是難以看清。這就是蝴蝶。此物儘管要在葉片上產卵,也不會停留超過一秒,就像蜻蜓點水似的。幾天下來,頗有幾隻漂漂亮亮的來訪我營,可惜還是沒能給照相機進帳一幀!罷了,唯有照個同屬鱗翅目的夜蛾吧。


一個巨型的金龜子不讓夜蛾專美,也來趨光。此蟲的蟲體要比敝客的大拇指頭還大一些,飛行起來卻笨拙到家了,總要撞到我的臉上來,非常討厭。終於牠找到了滿意的地方,原來帳篷的紗幔合適,有燈光照著,可以了,於是稍安無躁。


有一種蟲子,整天儘在吵鬧,噪聲特別響亮,就是敝客小時候母親所叫的「荔枝蟬」,而我們小孩要省點聲氣,就叫個「大蟬」,因其體型比較大。


此物當即內地所謂的黑蚱蟬,而台灣卻叫熊蟬。熊蟬是屬名,下面的種又有所謂紅脈熊蟬、台灣熊蟬等等。本地的大概該是紅脈熊蟬了。或竟是尚待確認的一個亞種?


本地粵語似乎沒有口語的叫法,或則因農村開發而經久失傳,這蟬就是蟬,更無北語的所謂知了、伏天什麼的。此蟲天沒亮就噪,一直噪到了日落之後方罷,並且偶聞夜鳴,這山裏全是牠的地盤,無處不在。也許實在噪得有些讓人厭煩,卻又並不好吃,人們於是懶怠提起牠,索性當牠不存在了,因此乾脆沒有土名。


有一隻體型較小、顯然不是熊蟬、看上了我臨時製作的「搗蒜杵」,也許喜歡蒜頭的氣味,就在杵頭上羽化。可惜我缺乏耐性,鏡頭捕捉不到牠羽化完成、振翅飛走的一剎那。


昆蟲的羽化過程無疑相當危險,這時候細皮嫩肉的,並且不能行動,要是跑來一條蜈蚣,或者一隻蛤蟆,就只好認了。這不,敝客的鏡頭就勉強攝得一隻不幸的蛐蛐,光天化日之下,讓蜈蚣給逮住了,成為一頓「小鮮肉」。


絡新婦這無處不在的大型林蛛也嗜「鮮肉」,不過不以武力制勝,而以智取。營地側旁雜木林裏有一隻還沒長成,牠那羅網逮到了一隻大飛蟲,嘬上半天還沒嘬得完。這飛蟲不知是個啥,軀體比這絡新婦要大好些,或許不能叫個「小鮮肉」了。


這絡新婦的羅網有些破爛,無疑是獵物掙扎造成的。敝客不網羅蟲子作標本,不漁不獵,可我的帳篷紗網竟也遭到無妄之災,破了!原來一條毛蟲爬到我的後門紗幔,覓得一角吐絲結繭,要在那裏化蛹。結繭就結繭吧,不知何故,此蟲竟把我的尼龍紗幔給咬破了,弄出幾個口子!真太可惡了!我野營數十年,從未遇此壞蟲!


儘管如此,我還僅是剔破還未成形的絲繭,小心翼翼把這條惡蟲移除,扔到灌叢裏去,並未憤然殺掉,或置諸螞蟻洞口。不過此蟲確實太不可愛了!腸肚裏剩餘的絲液,或不夠從頭再作一枚整繭,這我可是管不著許多了。當年屈子那麼好的一位詩人賢臣,尚罹心思閉塞,作繭自縛,不懂得擇木而棲,終至落到江魚的腹中,不能得享天年呢!

2014/05/31

臭港香沉

這又是五月茶和土沉香開花的季節。今年看來還好,五月茶並不「狂放」,雖則惡臭隱隱可聞,不致叫我太難受。但此消彼不長,土沉香也不復當年的滿徑芬芳。

強聞惡臭,惋惜馥香,想及近年香港因其得名的土沉香被盜砍得七零八落,日見其稀,而垃圾生產卻越趨旺盛,堆填區不但滲漏,住在附近的居民還時聞其臭,於是這兩不相干的香、臭現象就拉扯到了一塊,不免憂慮香港這「香」早晚要「沉」於臭水陰溝之下,變成「臭港」!

據世界銀行2013年發布的數字,全球的30億城市人口人均「城市固體廢物」產生量達到每天1.2公斤,香港是1.99公斤,高於日本、韓國、新加坡和英國,跟德、法二國相若。

然而巨富的德國有0.45公頃的人均土地面積,高品的法國是0.96公頃,勢利的香港卻只有不足0.02公頃,卻弄出那麼「體面」的廢物產量,該往哪裏擱去呢?!

這會子哪裏都不讓擱。總把「廢物堆填區」的事情辦砸的香港政府,近期提出的「三堆一爐」計劃,在立法會的通過程序上屢遭一小撮「狷獒」議員「吠厲怖死他」(註),工程未知何日方得啟動。

註:「吠厲怖死他」,filibuster的野客漢譯也,或簡縮為「吠怖」――吠之持久,聞之可怖。本地傳媒不叫「吠怖」,卻叫「拉布」,想必蘊含高深意境;野客孤陋,未知其由,不明其妙;莫非是說的把些髒尿布什麼的當作帷幕拉開,略有厭(音壓)勝之效?

這「三堆一爐」縱使順利實行,僅可稍解近憂,避免香港指日變成臭港。香港地小人稠達到極致,長遠而言,只有把所有廢物循環再用,百分之百不焚化,不堆填,方是治本之道。在發明那樣的可行方法以前,應馬上嚴格實施「源頭減廢」,使用經濟和別的有效手段,強制改變人們奢侈浪費的生活習慣和工商業「不可持續」的運作模式。

罷了,俗世紛擾,憤之嫉之無補於事!趁此荒郊一時尚無用作堆填廢物之虞,敝野客還以多跟自然之母相處為樂。於是又入山林,索居逖野。


天氣既爾大晴,酷熱難當固然矣!可幸小澗流量充沛,池水冰涼,泡浴、淋浴悉隨敝便!


營地周圍茂密的樹叢,近年似乎加速長高,大有蔚然成林之概;站在營地上已經幾乎無法看到海景,要遠眺得到高處,並且視角逐年收窄,無復當年的開闊了。


參與障礙視野的樹木,生長都很快,而以白楸為多,一棵椿葉花椒尤其霸道,擋去了半邊海天美景!然而在此它們是主,我作為一介野客,心中徒然不滿,莫奈它何耶!


野客多年刻意呵護的那株土沉香,雖然也礙視野,但它樹形優美,又跟幾棵白楸合夥給我遮擋西曬,因而儘管杲日當空,頂篷底下還能久坐,悠然賞聽音樂。


炎夏讓人難受,卻是萬物生長繁育的時節。黃斑黑蟬之後,又該蚱蟬鳴唱了。這種知了蟲體較大,歌聲宏亮,但比黑蟬笨,容易抓來把玩一下。


有個傢伙不能抓,誤碰一下也就受不了。這是個身上長著毒刺的毛蟲,是一種刺蛾的幼蟲,就在帳側的小樹叢上,我不慎碰著了,疼得有如火燙針扎!好容易把牠找了出來,移送十步之外。北方傳說,此蟲是陰險毒辣的秦檜死後身上的汗毛變成的,野客不敢苟同,因而未予人道毀滅。


野客其實對毛蟲沒有興趣,此來除了儘著「聞香」,還要仔細觀察沉香樹開花結果的過程。這是蟲媒花,綻開之後,如果沒有蟲子給它授粉,很快就會掉落。


沉香花獲得小蟲子光顧,子房受精之後,五塊萼片就會迅速聚攏,並且伸長,把盅狀的合瓣花冠和十枚小蕊都包在裏頭,乍看儼然一枚較大的蓓蕾。


這變化的過程非常快,很容易錯過。要不「住」在沉香樹旁,花點時間細心觀察,還真難以看出此中端倪。往後子房發育成為果實,又會脫穎而出,擠開萼片,毫不費勁。

2013/06/07

山中五月

五月是桃金娘的盛花期,坂上營地周圍又是一片「野外桃源」景象,美呀!然而美中不足,這「桃花」完全沒有香氣,並且每朵僅開一天,花瓣迅速褪色,逐片凋零,剩下花蕊一撮,看去顯得肋脦凌亂。



不能苛求了。此「娘」除了予我賞花的眼福,還有啖果的口福。她的美味漿果謂之山棯,三個月後就要成熟,熟時飽滿發紫,香甜可口。

這季節,芳香的崖花子和奇臭的五月茶也都開花。往年在這營地,晚上總會飄來絲絲香氣,大抵來自東面旱溝裏的崖花子。每到西面小澗去打水或沐浴,卻要聞到五月茶的陣陣惡臭,堪比動物腐屍!可是奇怪,今年澗谷裏竟然嗅不到丁點異味,大幸耶!此時微風縷縷,清清如也,沒有半絲花香。不要緊了,馥郁莫如營地西北角那棵沉香少株的處子芳澤,反正野客月前已經親過了。

雨後放晴,山裏的夜空格外清澈,但見繁星滿目。我不坐井,興趣不在觀天,卻要留連夜色,還是弄到深宵,方才願意進帳歇息。


晨起日出之前,竟還沒到六點。沒法子,這是在山裏,天沒亮,已然鳥唱、蟬鳴並作,喧囂得不亦樂乎!帳篷得樹叢擋住朝陽,加之天上有雲,野客本可把個懶覺睡到日上三竿,可惜就是不能夠!瞧這蚱蟬,牠也沒長特別大,何以鳴聲竟比鬧鐘還要響亮得多?


出帳看看山下景色,但見海灣上竟已有露營客在弄潮!可以想象,這季節的大晴天在沙灘上紮營,除非天生異稟,否則多半無法睡好;那厚厚的沙子,此前曬了整整一個白晝,吸收了大量的熱能,夜裏緩緩散發,通宵達旦而不竭;睡在沙上,儼然暖炕了,怎麼能著!索性到水裏泡一會,然後趕快回家,開著空調補睡一個午覺吧。


夜來並不回航的一艘新型小帆船還在那裏錨著,船尾掛的似是一面藍白紅旗幟。在這擁有人口七百萬的香港,有這傻勁這樣度週末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個法蘭西的國民了。

我這坂上營地離海灣稍遠,今天游泳的興致不很濃,暫且不去湊熱鬧了,但總要到小澗去沐浴則箇,一天還得洗個好幾次呢。近日豪雨連綿,叫小澗流量激增;縱在炎夏,澗水徹骨清涼,沐浴起來可真暢快!


草木得此充沛的雨水,越發長得茂盛了。營地西緣的白楸和土沉香,雖都仍是小樹,已然大略成蔭,給我擋去好些午後的烈日。


這株土沉香小樹今年首度開花結果。它這果子雖然不能吃,卻很可以觀賞,型態獨特,甚是可愛。


幾年來看著這棵珍貴的小樹自然成長,開花結果,要比種瓜得瓜和種豆得豆的即入肚腸,更感欣慰和滿足了。


土沉香的花很小,花冠直徑不過一厘米;可如今滿樹上掛著的纍纍果實,卻都長得比指頭還大。


一邊觀賞這滿樹肥美的嫩果,一邊不免憂慮,這珍貴樹種前景堪虞。近年「盜木賊」猖獗,為了盜取沉香,瘋狂砍伐;全區的野生植株,泰半已經被害。此樹大量無辜枉死,叫人怎不傷痛!


土沉香開花結果的季節,正是「盜木賊」鋸樹偷香的好時機。彼輩憑林地上的落花和壞果,就能輕易找到目標。村裏一位原居民說,此前一週之內,古村周圍殘留的土沉香,又被鋸掉了不少,估計達到幾十株!這確實我也看到了一些,老的少的、粗的細的、結香無香,一律照鋸不誤。林木叢中橫七豎八的,讓人不忍卒睹!顯然全是並未「結香」的健康植株,就都那樣白白犧牲了。


大國泱泱,人民富道無窮,沉香迷信愈烈,「盜木賊」的偷香熱潮方興未艾。本區野外自然繁衍播散的土沉香樹,目前存活已然不多,看來必將迅速盜伐殆盡,指日絕滅。有心人們和有關當局,無疑都只能眼巴巴的陪著這寶貴樹種坐以待斃,步向消亡,大抵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野客以為,目下唯一可做,而又絕對該做的,唯有在全區所有易於有效守護的綠地範圍,積極廣予栽植,甚至用作一般行道樹,和那什麼西洋大紫荊一視同仁。畢竟此樹是香港名稱的本源,僅為保育而保育,已然值得花費資源,況其終歲常綠,樹形美觀,生長快速,而花香馥郁。若聽任在本區絕滅於「盜木賊」的鋸下,那是太荒謬,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