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5

立春春未暖

立春交節翌日入的山。此日天氣不賴,道是無晴卻有晴。楓林已然大致禿了,好些植株並且正在開花。雄蕊和花粉不住掉到頂篷上,輕而密集的嘀嘀價響,彷彿下著小雨。

一些枝梢上乾脆已經抽出嫩葉,要迎接春天的到來,有點迫不及待了吧。

我這「林內楓下」營地的成片禿林景緻,堪說是沒有冬天的本地絕無僅有的冬物候了。可就是異想不來一點霜雪、或者霧凇,意思意思一下,這是美中不足了。可是回頭一想,倘若真要冷將下來,達到冰點,可得死人無數呢!

此來固然是要寂度春節,同時還得觀察一窩野生東方蜜蜂,見證牠們怎麼過年。蜜蜂的存在是自然生態非常關鍵的一環。沒有牠們,很多樹木都不能繁衍,包括不冷不展呈紅葉的楓香、和越冷開花越是玲瓏嬌豔的吊鐘。

入山翌日是大年初六,澗池附近「蜂窟」外有些往常未見的吵嚷。工蜂成群地在窟口的岩面上扎堆游走,鬧哄哄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而其中又有零星的雄蜂廁身其中,讓工蜂追著、擠著,還拿觸角點碰。這兩者很容易辨別,雄蜂蟲體比工蜂大好些,渾身烏黑,一雙複眼大得覆蓋了整個頭部,堪比螢火蟲。

初時猜想工蜂們是要把窩裏的雄蜂驅趕出去,以節約食料。可我後來細想,看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裏山區到處都是鴨腳木,而這種美樹無論大小老少,花簇都非常繁茂,花蜜和花粉十分豐富,長達兩個月的花期才剛過去沒多久。雖然距離最近的吊鐘花在兩公里外的遠山上,蜜蜂的飛程夠不著,可蜜、粉更豐富的楓香林就近在咫尺了,一大片林株也正起始開花。這就沒有青黃不接之虞了。蜂窩裏儲存的蜜、粉肯定很充裕,並且補給不會斷輟。這麼一來,窩群似應無須為了節約食料而逐出雄蜂。

敝野客儘管耐心仔細觀察了老半天,還是未能察得端倪,真相到底為何,無從瞎猜,也就只好存疑了。也許雄蜂只是要出去空中交配,或者交配前認巢試飛,工蜂的觸碰是發放「催促」的信息素吧。

蜜蜂雖然不耐酷寒,牠卻能以高熱量的蜜糖庫存為食料以越冬,加之此地乾脆沒有嚴冬,牠因而大致全年都能活動,不必長時間蟄伏。同屬膜翅目的螞蟻和鱗翅目的蝶、蛾可不行,現在這十來度的氣溫,基本都「冬藏」起來,難見蹤影了。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入黑之後居然就有兩隻蚊子在帳篷的門廳裏嗡嗡一番,並且意圖叮我,讓我給一連兩掌都打個稀巴爛。這在以前好像是不會發生的現象。猜想並非因為此蚊已經演化出耐寒的能力,而是因為氣候確實暖化了,旱季以來的低溫始終沒能降到叫蚊子完全蟄伏的程度。

一天晚上正燒飯,竟爾飛來一隻野蠶蛾!無疑是個華尾天蠶蛾,又或叫個黃尾大蠶蛾。這時候才二月初,羽化忒早了些嘍!這幾天清晨的最低氣溫也就不過 14 度,莫非已經夠暖和了?

既然還有昆蟲出來活動,也就該有獵食昆蟲的爬行動物不甘寂寞吧。這不,果然就讓我逮著了一隻樹蜥,這是鬣蜥的一種。畢竟氣溫還是稍微低了些許,這小傢伙逃跑的速度夠不到標準的神速,讓我的秒出快手給拿住了,強行給牠打了幾張卡,以獎勵牠讓敝野客的深山營地蓬蓽生輝。呵呵呵!        

強扭的瓜不甜,強打的卡不妍;匆匆完事之後,當然釋放林邊。該是因為吸收了敝野客手心溫熱的緣故吧,一溜煙的跑得可快呢。





























小寒大寒俱不寒

小寒過後接大寒,紅葉季節已近尾聲。可這南方海隅還不怎麼冷,楓林還沒全禿,落剩的稀疏紅葉給天空騰出好些空隙;儘管並不那麼蔚藍,跟這本地稀有的秋色搭配起來,倒也湊合。
帳篷周圍壯株的樹冠已然接近禿透,陡坡下方的幾棵老樹卻還有些遲疑,一時未肯把紅葉甩光。

敝野客多年來不斷幫忙除去鍥而不捨要悶殺楓香的魚藤,迄今小林裏沒有一棵被害。楓香不像鴨腳木和很多別的樹種,它不能跟魚藤「共存」,一旦被纏上了,早晚必死無疑。這大抵就是為甚麼這個原生樹種、繁殖力那麼旺盛,卻在雜木林裏顯得這麼稀少。

敝野客多年來的救護、除害,獲得的報答倒是可觀的。這時節紅得很呢!然而這個紅嘛,再過一週的光景,肯定就要掉落淨盡了。半個月之後的春節,將是一片禿林。

山牛兄弟倆幾乎天天上山,往往打我營前走過;上山沒有定時,或在午前,或在午後;下山卻總在入黑前後。哥倆當然不是為的來賞紅葉,因為牠們是全色盲的;無疑也不吃枯葉;至於草嘛,這旱季低地況且草稀,山上就更是近乎沒有了。牠倆要吃的是灌叢裏的綠葉。這雙牛兄弟橫是結拜的吧,其一兩角比較直,另一卻彎曲得很。我去打水跟牠哥們狹路相逢,彎角的讓路閃開了,而直角的卻不幹,愣站在那裏盯著我。看來除非敝客虛張動武的聲勢,否則牠就是不會禮讓借光的!罷了,還是我來讓著牠些許,打旁邊繞過去,不要驚嚇牠吧。

這直角的傢伙表面看似很溫馴,內中倒是頗有脾氣的,犟犟的在那裏站著,半晌一動不動,乾脆把我不當個事;隨之轉身扭頭望向牠兄弟,並且拿前蹄刨地,弄得飛沙走石,欻欻價響,大抵警告牠那兄弟不許靠近。可那彎角兄弟卻也出奇,一點不在乎尊嚴,愣要尾隨這直角的傢伙;莫非膽小不敢獨來獨往,只好不遠不近的尾隨「大哥」,寧可時刻注意保持著「大哥」可以容忍的距離。

澗池附近樹頭石縫裏的一窩蜜蜂看似非常忙碌,頻密地進出毫不隱蔽而寬闊的巢口。可是多半回巢的都沒帶著花粉,大抵主要是採的花蜜吧。可這季節花粉、花蜜俱盛的鴨腳木花期已過,似乎也沒有多少別的樹木正在開花。這窩蜜蜂還能有活可幹,真是了不起!

蜜蜂牠雖有飛出大老遠去採粉、採蜜回巢、而不會迷路的本領,卻絲毫不懂得應對巢前捕獵牠們的黃蜂。我觀察了老半天,總有一隻黃蜂在巢口附近飄忽不定地往復飛蕩著,尾部指向巢口,要截獵高速回巢的蜜蜂。牠儘管並非每擊輒中,可四五次落空之後,總能成功逮著一隻;於是立馬帶著獵物飛走。不多一會這家伙卻又再來了。牠只在空中作業,乾脆並不飛近蜜蜂的巢口,因而不會有被誓死護巢的蜂團圍攻的風險。

進山翌日是臘月十四,夜裏得見還沒圓透的月亮,這是此來幾個晚上照得最圓明月的「涼宵」了。帳外氣溫的讀數恰恰也正是14。第二天晚上十五之夜漫天烏雲,幾乎完全看不到滿月了。出山時天色好轉,那盤冷月卻已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