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31

江南十日

隨興之所至,去年10月下旬突然上旅行社報了名,10天之後飛到了上海。當天傍晚的首項團程是「新天地」,這就算是參觀「列強租界時代」特色建築風格的「石庫門」了。據說有些重建的「石庫門」樓房,須依原有圖紙,用複雜技術和昂貴的德國物料去「整舊如舊」,把原有的一磚一瓦保留下來。


團隊繼而到了毗鄰豫園的老城隍廟。當然這並不是要去燒香拜神,卻是要夜逛現今大上海盛世新時代的高檔商業街,體驗此中吃、喝、玩、樂、泡的民眾消費豪況。當然敝客僅只隔霾觀光而已,無意掏包提升品味。


接著就去坐船夜遊黃浦江。上海是中國最先擁有發電廠和使用電燈照明的城市,「列強租界時代」工商業發展蓬勃,晚上處處電燈通明,因而早有「東方明珠」的美稱。不過當年整個大上海的全部光芒,恐怕也比不上今天僅此浦東區陸家嘴「東方明珠塔」附近的一小塊。


在遊船的甲板上觀景,真有似乎「山陰道上,目不暇給」。浦東新區的摩天大樓固然璀璨輝煌,江岸這一邊的外灘燈火也不省油。昔年的十里洋場,哪能有這樣的氣派!


上海是個很大的城市,面積是香港的六倍,單只浦東一區就比香港大一點。然而它不像香港那樣擁有3,000多平方公里與陸地交相間布的海域,它有的是長江口和杭州灣一帶的一大片汪洋,另加黃浦江和無數別的小河汊。古舊的市中心就在黃浦江左岸,是謂黃浦區,此區的江濱核心路段是中山東一路,一般就管它叫「外灘」。外灘雖叫外灘,實際寸灘不存,有的是和路面有很大高差的防汛牆。到外灘觀景,不能站在中山路的道邊翹首東望,而得拾級走上多年來多番加高和加固的防汛牆,這是因為土地和地下水資源過度開發,導致地面不斷沉降。

不過我來滬不過半天,地面沉降還不知究是何物。第二天早餐之後又到了外灘,眼前所見只是極其厚重的霧霾,沉沉地籠罩著夜來的「明珠」。難堪哪!我想不出恰當的話語來形容,只能濫用成語,姑且謂之「怵目驚心」吧。


上海霧霾濃重,並不影響參觀珠寶店,和聽賞該店歸僑老總的辨玉訣竅,附送個人「賭石」致富史和敗落史。午餐後乘車3小時到了無錫,遊覽「長廣溪國家濕地公園」。至此才發覺霧霾原來並非全無好處,居然有助把毗鄰公園的一些高樓大廈「模糊化」。「長廣溪」其實並不太長,也不很廣,地處市內,不在郊外,因而屬於「城市濕地公園」;也就是說,四周看到高樓,該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了。此園面積260公頃,是香港濕地公園的4倍多;但香港天水圍濕地公園裏能看到的超高、超密樓叢,其壯觀之概,簡直「可歌可泣」,無錫暫時恐怕望塵莫及了。


翌日上午參觀過紫砂茶壺店,瞭解了當今紫砂儼然稀土之後,就從無錫到了蘇州的「金雞湖公園」。這被樓叢環繞的小湖不怎麼樣了,並無金雞出沒,霧霾之中,但見湖對面那座還在施工的「東方之門」傲然矗立,看去竟像一條牛仔褲。


團隊沒安排在「門」下走過,就逕往名剎寒山寺。此剎因唐朝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而名聞天下。張繼當年赴考落第回到蘇州,「客船」上聽到的那口夜半敲響的寺鐘,據說明朝時丟失,流落日本,不知所終了。今天,依舊在寺前流過的古運河早已沒有「客船」的蹤影,當年可能「目睹」寺鐘偷運出去的「楓橋」也已「作古」,現時架在河上的是清朝重建的「江村橋」。也許敝客目力不濟,又或另有緣故,居然找不見一棵「江楓」。


傍晚之前團隊到了觀前街,並不參觀這條商業步行街因其得名的玄妙觀,只是街上步行一番,趕趁繁華熱鬧罷了。那裏五光十色的各種商店我都不怎麼在意,能夠在我眼前一亮的,卻是一家從前無處不在,今天漸成「稀有物種」的「新華書店」。

次日早上到了蘇州絲綢二廠,參觀的並非真正的新型生產線,卻是一些勉可運作的舊式設備。但不少團員們似乎都不介意,只管在銷售部盡情光顧。完了就去博物館。蘇州博物館分為新舊二館,建成開放只有7年的新館出自貝聿銘主持的設計,是原拙政園的住宅部分;舊館是原拙政園的另一住宅部分,曾為太平天國李秀成所據,因而共和國早期把它命名「忠王府」,至今沿用。


時間短促,博物館裏沒能觀覽多少博物,忠王府裏好像只看過了金燦燦的一把倣真度不詳的「龍椅」之後,團隊就要去烏鎮,並在鎮外市區吃午飯。烏鎮是一處江南水鄉古鎮的典型,鎮域面積71平方公里,團隊只能遊覽半壁「建城區」的一部分;首先步行大約一小時觀看風物、鎮容、房舍,然後分批坐小舟沿主幹水道賞覽大約10分鐘,遊程就算結束了。


離開烏鎮大約兩小時之後,旅遊車抵達杭州西湖。團隊的觀光安排非常「簡約」,不消一會,就沿楊公堤走到了「花港觀魚」,隨即踏足碼頭,登上小船。不知怎地,便在沉沉暮靄之中穿過了蘇堤的橋孔,到了一處叫個「西湖天地」的「時尚休閒餐飲娛樂消費景區」。時已入暮,登岸取道離湖而已,並不流連。走到了一堵「百壽圖」照壁前,這西湖遊程也就草草作結了,前後僅需一小時!


時令既在初冬,柳浪無鶯,曲院無荷,斷橋無雪,蘇堤無春,不逛也都無妨吧;何況又在夜晚,時維農曆月初,平湖也無秋月!於是吃過晚餐之後,去看歌舞雜技,那舞臺之上倒有一節「蘇堤春曉」。完了往逛河坊街夜市。


翌日團隊赴機場之前,先到一處茶園。此園除了銷售龍井名茶,還推介「茶精華」製劑,是為「茶多酚」,有點莫名其妙的是,這裏同時出售金華火腿。


我沒買些什麼,也不上飛機回港,卻在機場跟才剛飛到的侄子會合,在杭州多呆幾天。侄子不太能說普通話,要來和我一塊,輕鬆玩一兩個星期。於是先坐機場巴士回城,安頓之後,開始出去體驗乘坐公交車和地鐵的樂趣。

杭州地鐵建成開通只一年,目前僅有的1號線的部分設計和建造工程,有香港鐵路公司的參與,聯營公司「杭港地鐵」的股權中,「港鐵」佔49%,經營期限28年。


傍晚在湖濱路閒逛,看到了千變萬化的音樂噴泉。由於霧霾厚重,才不過4點鐘,高掛的斜陽就紅得發黃,天空和湖水、遠山糊成一片,看在眼裏好不難受耶!


這時要不向西望,那倒還是可以的。作為歷史悠久的旅遊名城,杭州很多新近的建設都頗有講究,就連公安派出所竟也擁有美輪美奐的房舍,兩側綠樹掩映。


次日要去爬山,爬的是北高峰。遵循網上介紹的途徑,坐了公交車到浙江大學,就憑一張嘴和兩條腿,穿越校園,找著了「玉泉校區」的山徑,是所謂「健身之路」,於是拾級登山,不多時就到了頂上。


這所謂北高峰,其實高不了,海拔不過314米。峰上有一處「靈順禪寺」,俗稱「天下第一財神廟」,夾在兩座信號塔之間。既是財神廟,香火自然不俗,難怪雖只314米,卻修了索道,讓任何求財的人都可輕易上山入寺。


下去不遠另有一寺,曰「韜光寺」,為唐朝蜀中韜光禪師所建。寺內有山泉,蓄水於「金蓮池」,據說當年白居易和韜光禪師曾在此侃山。再往下就到了「永福禪寺」。這一帶的寺廟景區有一整天遊不完的山水。可還是讓我有點失望,此來很想看看紅葉,確實楓樹和楓香我都找到了,但往往都是零星的獨株,並且紅不起來。


再往下就是「靈隱寺」。入寺得另買門票,此日時間不早,也許下次再來吧。在山門外的照壁前照了一張「咫尺西天」,稍微覺悟著些許,也就去喝咖啡了。


這家國際連鎖咖啡店的「江湖地位」看來不低,它佔據了古剎側旁不遠處,樹蔭包攏的獨立平房。看它環境格外清幽,於是毅然要去喝它一杯。到了店門前的小院,但見管理水平卻不高;樹底陽傘下的幾張小圓桌上都是成堆的廢物,最難看的要數爆滿了的煙灰缸和無數的煙蒂了!我還是不願意到店裏去坐,唯有自己動手,把廢物清理到花壇的樹籬下去,拿紙巾在桌面擦了半天,方能坐下。鄰近的幾張桌面也都同樣地讓我不忍卒睹,可顧客們似都毫不介意;一雙不抽煙的洋男女勉強在桌緣上找到丁點位置,擱下了自己的紙杯,就高高興興地聊起來了。


我喝的那杯東西實在不合我的胃口,肯定大大不如我自己帶來、一直還沒喝過的方便咖啡!完了坐公交車到岳廟去走蘇堤,又觀日落。


蘇堤上見有大爺在垂釣,水中網兜裏躺著兩尾不幸的大魚。過去問了一下,不得其詳,好像說是須有許可證。


走過蘇堤,就去登塔。居高臨下,但見燈光稀稀落落的,不算很美。


這座重建的雷峰塔卻很「現代化」,有兩台透視升降機。幾層塔樓上的展覽都很好看,工藝高超,可惜時間倉促,只看了浮雕「西湖全貌」和東陽木雕「白娘子的故事」。塔座下面原處展示雷峰古塔的殘存塔基和倒塌塊體。


晚上回店途中在熱鬧的「南宋御街」吃的炒麵。翌日上午亂竄一番之後,來到了京杭大運河。走在老舊的鐵橋上,看繁忙的河道交通和船閘開合。這不是什麼景點,但不必買票,並有「贈賞景物」,就是正在施工的新橋橋塔,還有拆遷區塊邊緣上的一棟「釘子戶」。


下午到了六和塔。大塔正因重修而關閉,只能去看坡林裏「中華古塔博覽苑」的縮製小塔群了。這裏有個名堂,曰「六和聽濤」,可此時聽到的,僅是聲浪極高的公路交通噪音罷了。


不多一會到了高點,竟有一處「真人CS訓練基地」,沿徑有些零星的包子形小帳篷,就擱在空地的一旁,不知作何用途。可我想:這裏不可能露營吧!


打山後往下走,到了一處水池亭台,池畔有一棵小楓樹,略有幾簇紅葉。我就是不明白,既能有幾簇,何以就不能有一大片?這我不好去問人,就怕人家以為我是傻子!


次日上午坐了火車到紹興。第一項讓我印象深刻的景觀,竟是這江南水鄉百年不變的風貌:婦女依舊在水道裏洗濯衣物什麼的!


到了「魯迅故里」,水道裏的特色就是飄泛著好些「烏篷船」。可是也許索價太高,又或時在淡季,泰半都是空在那裏閒著。


看過魯迅,遊過「沈園」,還去看了秋瑾、周恩來、賀知章,這一天的遊程就算完了。然而紹興還有大禹、蔡元培、王羲之,另外還有不少名勝古蹟。得,明天還得再來,並且最少須住一晚。


於是翌日上午又從杭州來到紹興。下著點小雨。先去「錢業會館」和「蔡元培故居」,接著到「王羲之陳列館」。


繼而往謁「大禹陵」。失策了,這雨可是冷雨,我穿得單薄,小雨一直把我淋到了山上去,然後居然變成了大雨!我來謁大禹,果爾給我淋了大「雨」,堪云應景!


第二天往遊蘭亭。天氣好些了。蘭亭二字碑石是康熙手書,「文革」期間被砸斷,大抵沒有拓本,無法據以修補,只能把碎塊強行接合安上,因而顯得非常難看!


沒遭毀壞的「鵝池」碑石相傳是王羲之父子的手跡,今天還好好的立在那裏,帶累三隻無辜的笨鵝終日在池畔一塊石頭上「值班」,大抵「下班」後就要回到鵝棚裏去吧。


下午去爬紹興的一座小山。從前紹興府設於它的東面,故名「府山」。看了紀念勾踐臥薪嘗膽的「越王台」、「越王殿」。「越王殿」下有「清白泉」,據說是范仲淹當越州知府時給起的名。不過今天池水似乎一點都不清白,看似髒黑如墨;大概是由於泉源近於枯竭,而落葉沉積太多,卻又無人處理的緣故吧。反倒是蘭亭「王右軍祠」裏的「墨池」要比它「清白」得多。

坐在「清白泉」側的石頭上,我不禁想到了范仲淹的《蘇幕遮》詞: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摟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此時此地似無黃葉,「清白泉」旁倒有幾棵矮小的楓樹;樹冠似乎還在遲疑,要變紅呢還是不變,索性直截枯黃,掉入泉中。


倘能在這樣的水鄉,找處「民宿」住上幾天,自己買菜做飯,吃飽了到郊外瘋賞紅葉,於我,也就算有些意思了。可這江南紅葉,旬日以來讓我好找,確實就找不見有堪賞的。也罷了,逕望北行,賞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