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28

歸山野居—仿古詩戲逐陶淵明句

雖無厭俗韻,性固愛邱山。

生墜塵網中,荏苒度華年。

似鳥戀茂林,如魚思邃淵。

遨遊綠野際,跋涉遠園田。

窕阪盈千畝,紮營只一間。

濃蔭充後簷,蜂蝶舞篷前。

暫居且為村,烹炊乃人煙。

麂吠茅蕨中,禽鳴楓樹顛。

翠坪無囂雜,帳外有餘閒。

素日樊籠裏,每暇返自然。

戊子大暑後半旬於營地

七律―酷暑野營

滂沱汗下熱難當,狹徑迢迢皓首昂。

帳據殘丘昏已漸,炊成小灶夜方央。

星移靄淡銀河淺,日出風清綠野涼。

百丈長灘為我有,雲飄水渺草芬芳。

丁亥六月初二於大灣殘丘

2008/07/26

首都人民警察的執勤水平

昨天,首都的人民警察又上了一節實習課。

據報道,北京群眾排隊購買奧運門票,秩序守不住了,有人趁機起鬨,在場警察阻撓香港記者採訪,並粗暴衝撞他們,又毀壞了記者的器材,抓去一名攝影記者,拘留了大半天,還迫令跪地!

從電視新聞片段,可以清楚看到一個失去自我控制的警察,衝出警戒線外,粗暴地推搡一名記者。

首都人民警察的素質,明顯和「國際先進水平」距離尚遠。 在這舉世矚目的什麼「同一世界,同一夢想」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揭幕前夕,表現竟至如此不文明,讓首都市民蒙羞,讓國家領導人丟臉。

首都警察尚且如此,別的地區就不言而喻了。

在中國,這其實不算什麼。 和老百姓一樣,一般警察都沒受過良好的教育。 他們不但素質不高,又缺乏「世界先進水平」的職前和在職相關專業訓練,習慣了「騎在人民頭上」,面對享有「同胞特權」,而事事「敢」跟「權力人員」理論的香港記者,難免心中忌恨;偶爾失控,露出惡棍嘴臉,該是意料中事。

過些天,比香港記者厲害得多的全球的記者就都來了。而未能在事前查出身分,未及拒諸國門之外的來華示威者,還不知會有多少呢。

時不我與,國家要更趨文明,要和世界接軌,執法人員的水平亟待大大提高之際,北京奧運卻迫在眉睫了。 這個水平的警察,如今讓他趕緊上清華受訓,怕是來不及了,我看哪,還以暫時調離首都為宜。 當急決,再不能脫拉了。

奧運這種世界大事,歷屆都被捲入全球經濟和政治渦流之中,期間維持群眾秩序、保證城市安全的難度不低,因而很多先進國家的大城市,都不敢輕率申辦。

今天中央最高領導人的治國標準,已然跟從前不可同日而語。大抵下了「最高」決心,要藉舉辦這次國際盛會,順便徇洋變華,移風易俗,向開明政治邁出不大不小的一步。 在向來死抓不放的新聞管制這檔子事上,中央已然明令,對外開放自由採訪。

然而,上頒新令,下缺水平。 看來還得假以時日,方可慢慢入軌。

2008/07/24

電郵覆友人――僭談「教育理想」

Old C.,

嗐呀,「沒有教育行嗎」這樣的話題,咱們就不必談了吧!真是的!

人不錯會互相殘殺。但教育固然能像你所提的那樣,讓人「有時願意犧牲小我,保全大我」,也絕對能走另一極端,叫人加倍互相殘殺。

得先說說這「殺的屬性」。人吃肉,有「殺生本能」。 人殺生時大腦會釋出神經傳導物質,產生快感。快感的強度往往超逾由同情而生的難過,所以有些人喜歡以釣魚、打獵為消閒嗜好。

人不但殺生,正如你所說,還殺人。然而,這「殺生本能」雖然寫在了 DNA 裏頭,卻又並非人人都天生嗜殺。 有的人不必受任何教育,天生溫順善良,不但不會主動殘殺同類,遇上別人來殺,寧可引頸就戮,不肯殺敵求生。

在同一原始人類族群裏,往往嗜殺者和溫順者共存,族群才得延續發展。倘若嗜殺者過剩,族群內部會因自相殘殺,而自取滅亡;溫順者太多,族群又會變得軟弱,不敵外來侵略而易被消滅。

原始族群雖然沒有現代概念的所謂教育,可是卻有代代承傳,以潛移默化方式發揮作用的「傳統教化」。受過「教化」的嗜殺者不殺本族人,只殺外敵;利器只認親疏內外,但卻無所謂正義與不義,只要是敵對族人,就在可殺之列。現存非洲的一些相鄰小部落之間,至今殘留這種互相仇殺的族群關係。

原始族群文化的後天教化既可使族群整體傾向嗜殺,也能使之變得溫順。也就是說,透過教化,能讓族群走向任何一方面的極端。

近代文明確立之後,國家須要刻意栽培一些為保疆土而能殺、善殺、嗜殺的戰士,但卻不能太多,太多了就會讓國家發展成為軍國主義、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那樣的人類族群大毒瘤,最終自招災劫。要生產大量這些「邪惡主義」的信徒,教育就派上了用場。這類教育,是為「邪惡教育」,有時甚至結合了狂熱宗教信仰的力量,因而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儘管到了現代,當咱們的偉大祖國,走到了文化大革命這國運的節骨眼上,人們接受了極左、激進的「共產主義教條教育」之後,殺的就不光是外敵了。由此可見,教育既可救國,興國;亦可禍國,敗國。 教育一旦走上邪路,能使族群自毀。

至於不守秩序、法規的行為,斯屬社會枝節現象,世界各地都有,不可杜絕。一般而言,在比較公平、正義的社會,這些行為的出現頻度比較低;在缺乏公平、正義的社會,頻度就比較高;在最惡劣的情況,甚至會是普遍現象。 社會能發展得比較正義、公平,是因為有全面、平衡的好教育;反之,是因為有失衡、偏頗的壞教育。

全面、平衡的好教育讓人相信正義、公平的理念,讓社會發展朝向合理的方向,形成比較穩衡的經濟體系;減少壟斷剝削,縮小貧富差距,消弭階級敵對。這就能排除社會內耗,調動人民的積極性,歷久而不衰。 人民於是都能發揮互助互惠、互補互利的精神,社會於是走向均富。 在這種社會,人民普遍樂意自覺遵守秩序、法規,治安比較好;不必大批警察手持自動武器,夜以繼日,滿城巡邏,到處站崗。

教育不能脫離市場,也不能只知道迎合市場。在今天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環境下,地區市場情況瞬息萬變,教育儘管要迎合,也往往迎合不了。

教育當然也不能脫離現實,培育大批無從就業,而又不會變通的過剩專門人員,白費社會資源。

在「全球一體化」的大環境下,高等教育必須普及,不惜多耗社會資源,多多培育適應能力強,眼界寬,有遠見,有主見,有機動性,有創造力,有歸屬感的年輕一代。

受過這種教育的年輕人不會鼠目寸光,不會只知道發財致富;不會把自已看成一件商品,以能高價賣給大財閥為榮為幸,沾沾自喜。

這種年輕人也不會因為找不到托拉斯巨無霸為靠山,而失去自信,顧影自憐,自怨自艾。

這種年輕人更不會因為一時失意而孤芳自賞,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這種年輕人能改變社會的落後現況,擴充社會的經濟生境;發現、發明新事物,創造、創建新產業;突破舊框框,打開新局面。

然而,「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百年以來,咱們樹人有幾許?咱這「立足華夏土壤,而浮身西方海洋」的「類城邦」社會,儘管願意拿出巨大的財政資源,就怕難以找到有理想、能力,願意以身作則的教育從業人員,去從事這樣的國家民族百年大業。

2008/07/21

電郵致友人――談「教學語言」

Old C.,

「教學語言」實在是個再複雜沒有的課題。

先來個斷章取義,從你的文末談起。你說「莘莘學子……稍覺辛苦,便即放棄。學無所成,又怪政府」。 我說,子女嬌生慣養固然是父母的缺失,有時甚至會是祖父母的錯;同時,當然又是子女自己不懂事。 但把話說到底,如果這不是孤立的現象,而具有社會普遍性,這還是要怪政府的。也確實就只能怪政府。不怪政府,還能怪誰!

教育,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家事,更不光是一個學生的個人私事;這是社會的事業,是全民的共同事業。這當然就是教育當局的事,是政府的事了。 教育當局不但要承擔對各級學校裏的學生施行良好教育的責任,也要對社會施行公民教育,對家庭施行婚姻倫理教育。

然而,咱們的所謂教育,歷來就只是「教科填鴨」的「生產線」,是學歷憑證的「買賣場」,和一般經濟產業沒有本質的分別。

父母不懂得對子女施行家庭教育,導致子女嬌生慣養,這往往是父母本身沒有受過良好的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結果。

有些父母並非不知道家庭教育的重要,可惜連他們自己都沒受過多少教育,而且醒著的每一分鐘都得用於撈錢,因而沒有條件和時間對子女施教,只能把他們交給「空降」此地,「出賣生命主要片段」的外傭,最終導致他們性格、行為、學習上的問題。 這本身就是個社會大課題。 社會課題,只能從社會層面去處理。 然而,這奉行精英主義的政府,卻沒有精英應有的灼見,不知道謀求補救,怠於應對。

此地從事教育產業的精英階級,他們的子女一般都送到西方受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而鮮有必須留在本地,拼死競爭供不應求的學額的。 此地教育的好壞和成敗,對這些精英來說,實際可謂不關痛癢。 這就有點像印度的婆羅門家庭,他們的子女,學習成績再不怎麼樣,都能在西方完成大學教育。要拼死擠進全世界最難考上的「印度理工大學」的,多是些普羅大眾的孩子。

在咱們這個面向國際百餘年,而目光短淺只一寸的社會,身為父母的,一般都只受過偏狹而功利主義的所謂教育,奉行「一切向錢看」,「各安天命」,但求「過海為仙」的人生哲學;對落後、不合理的社會現象,視為當然,默默忍受。 水平如此,能養出不肯吃苦的小苗苗,而非不在乎死活的青少年罪犯,就算是不錯了。

此時此地,在這樣一個社會產業偏狹、資源分配失衡、個體競爭劇烈、貧富懸殊嚴重的外向形經濟體系,教育已然不可能是真正、全面的教育,凡是不能限時轉化為金錢的教育方針、方式和內容,都會被排除。

此時此地,在這樣一個偏狹、失衡的社會,「母語教學」和「兩文三語」的提法,不免就要帶有片面性、虛妄性和欺騙性了。

「母語教學」實際是沒有能力接受「英語教學」者的唯一最低檔次的選擇。 至於「兩文三語」,那更是開玩笑的事,不必認真! 我乾脆把它說成「兩蚊三羽」好了。也就是兩個蚊子,三個翅膀。「兩蚊三羽」而能飛翔自若者,只能是少數的超優特異物種!

由於必須迎合國際商貿的現實需要,本地社會和教育的發展,都徹頭徹尾地服從於狹隘的「唯商用主義」,加之行政、立法、司法上,已有一百多年的「唯英語」傳統,在這裏,幾乎一切個人才能,都置於英語能力之下。

就算要成為「中文專家」,最好先到美英名牌大學如「耶佛」、「牛橋」去深造一番,把一兩個博士什麼的弄到手,方能回來在學術市場上臨陣殺伐,亮出頭銜,把云云對手一一斥退。

這就形成了帶有迷信色彩的、社會性的語言「自然選擇」。 語言能力較弱,只「配」接受「母語教學」的年輕人,往往因為英語能力不足,在升學和就業機會上吃盡大虧。很多跟語言能力沒有多大關係的才能,因此都被平白埋沒掉。社會因而流於單元化,缺乏創造力,發展上永遠落在西方後頭。

此地的所謂人才,假如是「實料真材」,就像金融市場的資金,可以隨時流入,亦可隨時流出,對社會完全沒有歸屬感。西方的英語世界,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地球村」。

由於對英語的迷信瀰漫整個社會,哪怕再不學無術,再無能,再不堪,只要通曉英語,往往都被迷信為有才能,甚至以為精英,獎予一切機會。

在東京,外國人留下來工作、定居,多少得學一點日語。不懂日語的洋人,在東京街頭閒逛,最好自備一本翻譯小冊子,或者一個電子翻譯器。 在香港可不一樣。 為數不少的白人永久居民之中,會說廣東話的絕無僅有。 當然,這有它的道理,畢竟香港是在英國治下發展出來的國際城市嘛。

儘管如此,英語實際沒有在本地華人社會得到普及。 過去一個半世紀,英語作為統治者的階級語言,由於源出「買辦階級」的「高等華人」有意識地維護它作為「精英語言」的地位,加上跟中國政治現實和狹隘文化傳統有關的一些複雜因素,它沒有能夠在社會層面得到應有的普及。

作為一個國際商貿城市,這裏一般年輕人的英語習得,基本只有正規學校一途,而一般中小學的語文教學質量,這麼些年以來,有目共睹,無論中文、英語,都和一般合理期望差距甚大。 因此,作為一個國際商貿城市,市民的普遍英語水平,或者說雙語人口的比例,可說是「太不像話了!」甚至還比不上也曾淪為不列顛帝國屬地的印度。

本地華人人口的英語普遍學不好,這倒也罷了,怎麼就連漢語水平,竟也低得那樣不堪了呢! 我看,社會性的、長期的輕視、忽視本地民族語文,特別是漢語標準語的文字形式――中文,褫奪它應有的法定地位達一百多年,斯固有以致之。 而本地方言和標準語有巨大的歧異,斯亦有以致之。

從教學效率的角度看,「母語」既有利於教師講授,也有利於學生理解,顯然是最理想的教學語言。但礙於種種不同的原因,如國家的強制規定、父母的自由選擇、家庭移民他國等等,今天世界上不能享受母語教學的少年兒童並不少。 比如出生在印度的婆羅門家庭,或者廣州的一般家庭,和香港的「精英」和「中產」家庭的孩子們,大抵從幼兒園階段開始,就在非母語的環境裏學習了。

對兒童來說,以非母語作為學習媒介語,一般不會產生任何困難,但卻能削弱對母文化的認識和認同,因而導致對原屬民族、族群、文化的疏離。

面積只有24萬多平方公里的聯合王國,南腔北調是普遍現象。 一般相信,今天只有不到百分之三的人口,說的RP口音的英語。 絕大多數的王國國民,都是說的地點方言,或者帶不同程度方音和地方詞彙的「不列顛英語」。

如果你生在倫敦,母親新近從「河口郡區」遷入,說的是「南英格蘭英語」的 Estuary, 而父親是來自利物浦的 Scouser, 一口盡是漂亮的 Scouse, 那你仍然可以不必另學一種大異於母語的「教學語言」,你的母語口音絲毫不會對你的學校生活造成障礙。 成長以後,儘管你跑遍整個王國,堅持說一口Estuary和Cockney的混雜體,既沒有人會因此無法跟你溝通,也沒有人會笑話你的口音。你聽到的,包括你的老師們所說的,除了極少數操比較正統的 RP口音,多半是形形色色的南腔北調! 然而,這完全不成問題,因為在這個英語的王國裏,不管你說的是 Scouse, 或者 Estuary, Cockney, 它們都是英語,是全體不列顛人「廣義的母語」。 如果你說你要 a li?le bi? o' bu?er to sprea? on de brea?, 不管對方是不是 RP speaker, 他都會明白你要的是 a little bit of butter to spread on the bread.

但是如果你現在出生在威爾斯的卡迪夫,母親來自西北部的小鎮,說的是威爾斯語,那你就跟英格蘭人、北愛爾蘭人、蘇格蘭人很不一樣了。 你從小由母親口裏學到了這種一度瀕臨「絕滅」的「珍稀」語言。 五年後母親把你送進一所以威爾斯語為教學語言的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你乾脆沒有英語課,到了三年級你才開始學英語,知道了黃油叫個 butter, 又叫 bu?er, 中學畢業時你基本能操雙語。在大學裏,你的英語口語由於天天派諸用場,已然比威爾斯語流利多了。此後,你的母語大抵只會用在家裏,或者上菜市買東西,又或者去西北部走親戚;別的場合,比如跟朋友泡吧喝啤酒聊大天,你多半會選擇說英語。當然,說到跟威爾斯文化傳統有關的事物,你還是會夾雜一兩句威爾斯語的。

中國地點方言的情況大異於聯合王國,也比聯合王國複雜得多。 中國的漢語方言,在一般西方語言學的概念裏,實際上要算是不同的語言,比較接近同屬「西日爾曼語支」的英語和德語的關係。 那無疑是親屬語言,卻不能算是一種語言裏的方言。 雖然使用同一方塊文字系統,這些方言之間,語音、詞彙迥異之甚,基本無法直接通話。比如台山人和潮州人,除了「雞同鴨講」,難以合演別的劇目。

西方語言學的所謂方言,是可以在相當程度上通話的,比如 Scouse和 Cockney 就同屬「英格蘭英語」的方言,香港話和順德話之間有類似的關係,同屬廣州話的方言,但在漢語系統裏就要稱為次方言了。

然而,在所謂「漢語方言」的大家族裏,咱們有的是承傳自上古祖宗的一套漢字,由於漢字不是表音字符,它不受語音隨時隨地的變異而變形。 作為詞素,這套固有字符又能輕易組成音節簡潔的新詞,不必像英語那樣,幾乎毫無節制地不斷產生全新的拼式。 也正是這套神通廣大的字符,配合著拼式注音,讓漢民族的共同語――普通話――「普遍通用語」,學習起來比較方便。

咱們如今有了這「民族普遍通用語」,自當朝向直接用為教學語言的大方向而邁開腿腳了。 可是香港的教育系統嘛,它多少反映了社會的普遍偏見和短視,哪能幹得來這種移風易俗的大事!但又不能不意思意思、走走過場啊,於是從內地引進一些 standardized speakers, 用以教授和測試普通話,全盤照搬內地多年來強行貫徹而其效不彰的口音和字音絕對標準。 除此之外,餘的一成不變,仍然堅持「廣州話教學」、「以廣州音讀、寫白話文」的學校語文政策。這麼一來,全社會的中文水平難望提高,也就不言而喻了。

電郵致友人――談「福建土樓」

Old C.,

你想成為「活化石」,恐怕資格上存在一些問題。 因為兄台貴為現代智人,而智人遺傳變異快速, 似乎明知一手摧毀地球生態,罪孽深重,「自致絕滅」無可避免,要趕及在絕滅之前,分化出「神人」極品,以超脫死生,反叛自然,應對由「自作孽」引致的地球浩劫。 因此,過去數十萬年之間,似乎未卜先知,進化非常積極,毫無滯緩跡象。

而未來透過生物工程,從「自然隨機選擇」時代,進入「自決擇優」時代,基因競賽促使「人工進化」以極速進行,智人的生物結構,將在短時期內變得面目全非,「唔止連阿媽都唔認得,就算係嘎己照鏡都唔認得!」 這麼一來,進化坦途上越走越快,怎麼還有成為「活化石」的可能呢!

倒給你想出一個妙法,但其可行性未經實踐驗證,切莫輕率嘗試:
根據佛說,如果人不善待動物,來世輪迴,就有可能轉生為被虐物種。 咱們的國寶大熊貓怎麼樣?它可是個活化石的死硬派呀! 倘若這阿扁所「忌」的熊貓不可行,或有韓愈所「祭」的鱷魚可資考慮?

廢話說完,言歸正傳。
你提及的福建「土樓」值得聊聊。 據說,這些古建築群的衛星圖像,曾在美國一度誘生疑雲,被誤認作導彈基地,傳為國際笑柄呢。

「土樓」最近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這該是值得高興的事。 今年成功列入的眾多項目之中,中國雖然只佔區區兩項,但隨著一往無前的「振興中華大躍進」,中國的「世界遺產」項目總數,看來很快就要超越意大利和西班牙,搶居世界第一位。

不過,就有那麼一天,也算不上什麼。須知咱這華夏一國,面積忒大,只比整個歐洲小著那麼一丁點啊! 項目倘能增至整個歐洲加起來那麼多,那才不失泱泱大國身分。

福建「土樓」的「入產」,勢必吸引大量慕名而來的國內外觀光客。 隨著資金的流入,產業開發和經濟建設必將積極進行。 但願這些脆弱的古建築群,不至蒙受太大的負面影響。

「土樓」作為古建築群,展現獨特的建築設計和工藝技術。而客家族群在遷住地的聚居方式和生活型態,其久遠的傳統依然殘留此中。

這客家「土樓」是中古和近古漢族內部族群遷徙,跟遷住地的原有漢族居民融合或半融合,所創造的實物「遺產」。 它固然充分顯示了客家人的智慧和族群安全意識,但也反映了漢族內部族群之間互相接納、融合的過程中,存在著不小的隔閡和障礙。

由於古代中原農業人口的繁衍,造成耕地不足,一旦遇上自然災荒、族群鬥爭、社會動亂和民族戰禍等外因,客家人唯有集體遠徙異鄉,長途跋涉來到南方定居。這就免不了要跟先來的漢族競爭自然資源。說迥異方言的先來者當然不歡迎,難免顯示敵意。客家人為了自保,只得遠離平原,到山裏去墾荒;就地取材,築起「亦城亦房」的「土樓」,把自己圍將起來,有點像香港的一些客家「圍村」;一方面和語言不通的外人保持距離,減少正面衝突;另一方面防禦盜賊,保障生命財產的安全。有須要時索性把大門關閉,暫時退守「土樓」之內,自成一統。

時至今天,「土樓」成了「世界遺產」,和一些歐洲古堡的地位齊平。 如果說,歐洲的古堡往往直接或間接來自戰爭和權力,咱們的「土樓」就該能代表和平和融合了。

2008/07/15

羊城三十年

既然僭談了音韻學家們深奧的廣州話,就不能不想起歷史學家們古老的羊城。

我第一次踏足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的南大門――廣州市,當然不在歷史上的古代,而僅在三十年前罷了。 然而,這三十年間,在中國發生的社會變化,就要比歷史上的任何時期的三百年,都要大得多。

三十年前的那次赴穗,並不出於本意,卻是因為一位同學的無效邀約。

此前一年,「形左實右」的「王張江姚四人幫」倒台,華國鋒以「你辦事我放心」手諭登主席位,共和國的國策開始漸變,允許港澳同胞無緣無故到內地去走動。這種「走動」,雖然定名「回鄉」,卻虛有其名,而無其實,並不規定只許回到原籍或祖籍的故鄉。

那年的九月底,一位同學約我和另一位同學,在耶穌聖誕節假期的長週末,到廣州去逛幾天。我對這首創的提議並不感到興趣,沒有答應。這位同學於是還要鍥而不捨,改而提議到比較近便的深圳去住一晚,可我還是沒有很大的興致,婉拒了。

不去的理由很簡單:我是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香港這塊英國佔領地,是被社會主義祖國認定為「萬惡的資本主義淵藪」。在社會主義祖國革命人民的面前,我自覺有個十分惡劣的形象。把自己的惡劣形象,從英國佔領的香港,帶到偉大祖國神聖的國土上,會對一些「階級性」不夠牢固的無產者造成壞影響,有可能妨害他們奔向「美好的共產主義明天」。 這種對祖國有害的事,我當然不該做!

可是,二十多天之後,我的這位同學卻因先天性心臟病發,不幸突然去世了。

我於是決定代替這位早逝的的同學,到廣州去一趟,特意隨身帶去他的一件遺物,象徵讓他完成遺願。 這也就是我生平踏足社會主義祖國神聖領土的第一次。

當時香港人要到內地,得持有「回港證」,憑以在回程時進入香港。此外,香港身分證原來也是兩地邊檢人員必查的證件。而我在申領「回港證」時,卻被入境處的告示所誤導。這告示只提醒香港人赴澳門必須攜帶身分證,卻沒有提及赴內地也有同樣的須要。我於是自作聰明,把身分證留在了家裏。

然而說也奇怪,出境時,港方的入境處人員竟然沒有向我索查身分證,讓我順利通關。

可是到了戒備森嚴、氣氛緊張的「羅湖橋」上,內地的軍人可一點都不含糊!原來領取當時由香港中國旅行社代辦申請,由深圳邊防檢查站簽發,只能在始末日期之內使用一次的「港澳同胞回鄉介紹書」,除了中旅社的有關單據,還要出示香港身分證! 可我的身分證沒有帶來,那豈不遭透了!

那位人民解放軍戰士說要看我的身分證的時候,我感到非常錯愕,起先摸不著頭腦,隨即不知所措。 可我確實沒有什麼要隱瞞,就照直說,這是我第一次要去內地,不知道得帶身分證,所以落在家裏了。 那位戰士當然不相信,反問我沒帶身分證,怎麼可能通過香港的出境檢查? 我於是被帶進一個小房間,接受嚴肅的審查。

我照直詳細解釋一番之後,那位軍人大概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就說要去請示上司。 我在小屋裏等了很久,心裏作好了敗興回家的最壞打算,還盤算著,如果被轟回去,就只好春節再來吧。 又安慰自己:這倒也沒什麼。可不耶穌聖誕過後,春節隨即就來了嗎!

我等著等著,好容易等到了這位橋上邊防戰士再進來。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把「回鄉介紹書」交給我,然後對我說,我可以過去了。 我把「回鄉介紹書」接在手裏一看,但見備註欄上添上了兩行十分剛勁的黑色鋼筆字,大概寫的:「忘帶身分證入境,准予通行」,並加蓋了印章。 當然,是否確實就是這十一個字,因為事隔三十年,我可是不那麼肯定了。

當時我向那位很有水平的解放軍戰士連番道謝之後,望著五星紅旗,愉快地走過了羅湖橋,腳步輕鬆得像要飛起來似的。

當年不比今天,一旦被拒入境,車票固然報廢,而假期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都不必再去了,因為早在預售期就賣個精光的深廣車票,臨時是不大可能買到的。

對於祖國的邊防人員,這第一次的接觸,就在我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車抵廣州,第一個難忘的景象,就是走出廣州車站時,眼前所見,除了寥寥幾個穿一式白衣藍褲,臉頰乾癟,身材瘦削,來接親友的男女。站前寬闊的廣場上,就幾乎再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廣州雖然不是個旅遊城市,但歷史悠久,城市風貌跟香港大異其趣,一切在我的眼裏都顯得新鮮。而穿一式白衣藍褲的人們都很友善。 我當時帶著異常興奮的心情,盡情遊覽觀光。

第二天大清早,我在廣州長堤路的一家茶樓吃早餐,同桌有兩位來穗探親的香港中年夫婦。大家聊了起來,我就談及我的大意和遭遇。他們都認為不可思議,將信將疑,還告訴我,就那麼巧,也正是這一次,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親眼目睹,一個老大娘因為掏不出身分證,而被港方人員轟回去了。 他們問我是不是也來探親,我就把我來穗的特殊原因告訴了他們,如我所料,他們就說一定是我那已故的同學在天有靈了。 那時候我雖還不理解共產主義,卻是個「唯物」得很的人,對那雙夫婦的看法,自然一笑置之。

這破題兒第一遭在廣州「飲茶」,只顧跟那雙夫婦聊著,不留神點來了一盤腸粉,沒想到裏頭除了不新鮮的剁豬肉,還有蝦醬。 我從小不吃蝦醬,因為受不了那股味道。可那次吃上的腸粉,裏頭的蝦醬的腐敗氣味,竟要比我此前在香港誤吃過的,還要濃烈十倍。沒準就連那些剁豬肉都是已經變壞了的,而那蝦醬更是年代久遠的「極品」! 那濃烈的氣味湧進鼻腔,我已然要吐,哪還能下咽呢! 可當時祖國還處於「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火紅革命時期,不但尚未形成現今請客宴飲的排場豪風,要吃一頓倉底舊米做的粗飯,先要交付糧票,結帳付錢,反而在用餐之後。 在那個年代,任何物質都不允許浪費,國家須要「廣積」的糧,那就更不用說了!

眾目睽睽之下,作為香港同胞,我不能展露一副孬德性。既然自己大意,要來了這盤「極品」腸粉,再怎麼下不了咽,都得把它塞下去,不能吃剩一丁點! 我於是閉氣屏息,拿幾小杯淡然無味的清茶,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全部往五道廟裏沖將下去,不遺殘屑,不噁一心,然後再用幾小杯清茶徹底漱口,不打一嗝。 這一盤「極品」雖讓我倒了一整天的胃口,卻沒在我的肚腸裏進行任何「反動」,這大概可以說是「身分証波折」之外的又一值得慶幸的事吧。 我於是學懂了,人生地不熟,此後吃飯點菜,得格外小心謹慎。

第三天早上,我到荔灣湖公園閒逛,看到三個小姑娘在湖濱跳橡皮筋,她們一邊活潑地蹦著,一邊竟說著非常難聽的廣州話! 難聽,不是因為說得不標準,或者嗓音沙啞,而是句句都帶最口磣的男人常用的髒字! 在香港,雖然偶爾也能遇上說話帶髒字的女孩子,可我從沒見過在公園裏這麼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大聲說的,況乎出自八九歲的小姑娘稚嫩玲瓏的嗓音!

廣州,我和它闊別太久了。 這之後的幾次踏足,都在80年代。 有一次帶了我父親一塊同遊,在長堤大馬路上走著,他一邊搖頭一邊喃喃地說:「今不如昔!今不如昔!」 我父親年輕時隨我祖父來香港,之前曾在廣州待過幾年。

依稀記得,十幾年前的廣州,市容是隨處十分髒,交通是縱橫一片亂。那時候還沒有修地鐵,幾乎每坐一次公共汽車,都可以帶來難受的經歷。上車和下車,往往難免經歷一番掙扎。有時甚至讓車門把手指頭給夾傷了。在車上擠著的時候,人們都把你當靠背;有時後面已然背對背,前面還要來個臉貼臉呢!冬天還不至於太難堪,夏日可是苦透了! 從乘客身上散發的氣味,可以推想,人們的家居衛生環境,都沒有達到「世界先進水平」。 錢要不慎掉在汽車的地板上,我寧可不去撿,因為難免沾上痰涎;但確實又不能不撿,就怕這可能被認作瞧不起無產階級,是小資產階級自以為乾淨的惡劣表現。 俺農民老子腳丫上的牛屎可都是香的,何況工人、戰士的痰!

俱往已! 去年秋天,我舊地重臨,溫故知新。 這次赴穗,可是非常方便。上午十一點半出門,下午兩點二十分就在廣州東站下車了。

廣州東站有地鐵通達,而地鐵線路縱橫交錯,可說覆蓋市區任何地方,十分方便。 街面上出租車很多,車費便宜,起步價還不用人民幣十塊錢。 公共汽車沿用國產品牌,設計和質量雖然還遠遠落後於「國際先進水平」,但肯定比從前大有改善。 廣州城區不大,而人口密集,儘管不在高峰時間,有些路線已顯得有些擁擠。 但乘車要比從前舒適多了,車廂也相當乾淨。大抵帶著髒兮兮、濕漉漉的物品乘車的人,或者隨地吐痰的缺德者,都比從前少得多了吧。

去酒店的途中,在流花區的站前路,二十一世紀的廣州給了我第一個不大不小的驚愕,就是竟有裸露下身的流浪漢在街上蹓達呢! 我想,這一類不幸的人,肯定患了嚴重的精神病,乃至流落街頭,衣不蔽體,大部分人類行為特徵丟失,雖仍懂得覓食求生,知道飢渴冷熱,畢竟不能自善其身,不懂清潔衛生,要比老弱的野生動物,猶有不如。 可以設想,轉眼寒冬到來,可能就會給有關當局的人員,帶來處理上的方便了! 這使我想到了從前在冬天到東北雪國旅行所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夜晚都躲進髒臭無比的公廁,或席地而睡,或歪在牆上假寐,以避過殺人不見血的慣常低溫和風雪。

說到公廁,這次在廣州所見,確實讓人欣喜。 這些廣州市區裏的新型公廁,都是獨立的小樓或小平房型式,不依附於別的建築物。在大街上有明顯的指示牌。不收費,蹲位隔間相當寬敞乾淨,有保潔人員常駐。這些人員兼售衛生用品,似乎就住在小樓地層的小屋裏,看樣子都是外鄉農民。

目前中國國民的普遍素質還沒趕上「世界先進水平」,人們用廁往往有「不文明行為」,這種公廁的設計和管理方式,不但切合實際,也相當進步,既便利市民和訪客,又有效地改善了市容和衛生。 這跟共和國建國初期的全國公廁典型相去何止萬里!

1980年代我去黃山,長途車上有一位美國留學生,他告訴我,他本來不抽煙,但到了中國就抽起來了;因為每上廁所,別無他法,非抽不可! 我就向他介紹我個人的對付辦法:不必抽煙。 「小事」一樁,就憋氣一兩分鐘;這是「小法」,它的附帶好處是可以順便練氣。 倘有「大事」要發生,非在惡劣環境之下處理不可,就拿個厚厚的,有棉花夾層的醫用口罩,用水弄濕了戴上;這叫個「大法」,效果不俗,它的附帶好處是鍛煉胸肺擴張。

一晃四分一世紀,那種「一個坑,兩塊磚,三尺土牆圍四邊」,或竟是「兩尺土牆圍三邊」的茅廁典型,到了今天,該只侷限在偏遠落後的鄉鎮裏存在了吧。

反觀香港,慚愧了,雖說是國際城市,實際上很多市民都還沒趕上「世界先進水平」,缺乏公德心者、沒學會「用廁文明」者,並不罕見。有些公廁設計落後,維護不善,保潔不足。在這方面,我看古老的五羊城該有值得借鑒的地方!

在書報攤花5塊錢買來一張印刷精美的交通圖,全市所有地鐵站名標示齊全。 還在圖上找到了我的中學母校的「祖校」所在。 既已身在廣州,我這由美國傳教士創辦,有逾百年歷史的「祖校」,當然要去看一下。

人生地不熟,到市郊坐出租車還是有點不完全放心。於是看著地圖去坐地鐵,再倒公共汽車,還多虧了一張嘴,得以在正確的車站下了車。 甫下車就看到一個女學生,從這女學生制服上的校徽,看出她正是我這「祖校」的學生。 我用國家標準語向她打聽到了正確的方向,免走冤枉路。 到了校門前,向值班人員道明來意,就獲得允許,進入校園。 在偌大的標準運動場邊的樹下,我聽到的,並非國家教育部規定的普通話,這一班踢球的男學生肆無忌憚,啷啷上口,放聲大嚷,而聲遠益清的,赫然竟是含高密度髒字的廣州話! 其中頻度最高的,是女性外生殖器的土俗「賤」稱,當然一如常規,在前面綴加不同的形容詞,組成雙音節,以為哥們互相的稱呼。 看來呼者口潤,應者耳順;呼應之間,揚抑挫頓!

在沙面一座小教堂前,遇到兩位在廣州念醫科的外省大學生。我們就在宗教的話題上打開了話匣子。 隨後我談到了,從前到內地旅遊,包括廣州,我總要問路,也總能得到禮貌的回應,甚至友善的幫助。可是這次重臨,我竟不止一回遇到別過臉去不理我的的人! 他們於是都笑了,然後說,別過臉去不理睬,反正不能算是最壞的回應;有一次他們問路,對方不但不理睬,還特意從塑料袋裏,掏出報紙來把自己的臉給遮上呢! 我想,那樣不友善的態度,大概是要向對方表示極度的輕蔑,真可謂古今罕見、萬國難尋的社會怪現象! 這時我可意識到了,我和這兩位來自北方的大學生,所以都吃上這種「緘口翻眸別臉羹」,大概僅僅就是因為我們都說普通話的緣故! 那兩位外來的大學生當然沒學會說難度很高的廣州話,而我卻有一股傻勁,偏要堅持對廣州人不講廣府話,只好說,那叫活該,是自招的。 對此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照舊說我的普通話。幸而往後再沒遇上那樣的異人了。

這經歷讓我深思:叫那人討厭的,究竟是說普通話的我呢,還是普通話這國家標準語本身? 我當然無法憑空想出答案。 但答案無論是什麼,這都可能是一種不好的社會徵兆。 最後我想到了一種可能:假如那人不會說國家標準語,卻生活在一個絕對不能承認自己不會說的地方,而他又並非啞巴,那他大抵只好作出那樣的反應了。

走進黃花崗烈士墓園,看到草地上有人放著音樂,成雙作對在跳貼面舞。 而烈士紀功坊後面,坐著一個老叟,他側歪著身子,十分舒坦,穿件背心,赤著腳,舞動著胳膊,和另一站著的老人在高談闊論,興致方濃,儼然把墓園的這一角,視為他家的院子了。

正看汪精衛所書烈士碑,對面樹林裏傳來嘹亮的粵劇練腔和管絃伴奏之聲,此起而彼落,煩擾不絕。看來今天這烈士墓園裏的訪客,都是為的消閒或交誼而來的!

這情景,讓我感慨不已。 咱們國家的老百姓缺乏教育,怎麼就一至於此,竟然都不懂得,就算這只是一處普通的墓地,再怎麼不在乎,再怎麼不敬,也不至於要在墓側唱大戲、放情歌、跳熱舞、發偉論哪!何況這是紀念革命先烈的墓園!

這時來了一位外國老先生。 他肅然起敬地站在那裏注目碑石,低聲跟女陪同說話,聽出來是美國口音。 那旦角女高音的歌聲,實在太騷擾我們這些真正的謁園者了,我不勝其煩,一時憋不住,就「裏通外國」起來,和那美國人交換了意見,比照了兩國類似場所的情況,批評了我國教育的缺失。 那位年輕的女陪同由始至終不發一言,大抵讓我給窘了。而她直接受益於國家教育系統的培育,如今在工作上又代表國家接待外國客人,大概不好在這種場合,對本國人民任何不文明的行為,表示個人意見。這該是國家對知識分子在政治方面的基本要求吧。 可我和那個外國人說的話,其實主要是說給這位會說英語的女陪同聽的,但願她聽後懂得多管閒事,向有關方面反映一點文明的意見。

晚上,北京路商業步行街上逛者如鯽,兩旁的商店都過度地照明,新建的高樓大廈林立,霓虹招牌亮得實在耀眼。這當然讓人無法想起三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黑燈瞎火的舊貌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從前每到廣州必來光顧的新華書店,竟還能在這樣一條商業步行街上繼續經營!

步行街北端的地下有一段「千年古道遺址」,由唐代至民國,層層壓疊。遺址上面覆蓋了鋼化玻璃,讓實物原地展示,行人在上面走著觀覽。 我仔細看了宋朝的磚石路面。

拐個彎,到了中山路,在「騎樓底」下,停放著一輛板車,車上赫然躺著一個看似患「水腦症」的小兒,腦袋很大,眼瞼半開半合,奄奄一息。猜想是被用作流動展品,賴以討錢。旁坐一個中年男子,悠閒地抽著煙,遊目路人,神態自若。 我看在眼裏,酸在心中。但願那個可憐的小孩是此人的親兒,而不是拐來或買來的生財工具。

2008/07/05

電郵致友人—隻雀揖佛

Old C.,

估唔到你個電腦系統噤鬼先進,都顯示唔出我地啲母語專用字!你塊手寫板噤鬼 hi-tech-ly smart, 都冇法子同尊手有效溝通!哈哈哈! 真係! 可見粵語神聖,粵音優越!

我嘅所謂「鴨食鴨骨」唔同你提出嘅異體詞組「鵝食鵝骨」。 鵝係平聲字,變調讀陰上,並冇衍生入聲(實際為入韻)問題。我嘅所謂「鴨食鴨骨」有所不同,「食鴨骨」三字包括全部三個塞音韻尾 -p, -t, -k, ngaapX seik9 ngaap8 gwat7;調性按音高順次為:入(韻)陰上,入(韻)陽去,入(韻)陰去,入(韻)陰平。 四字唔同調值。 傳統九聲並不包含第一個鴨字嘅口語變調。四字實際調值按「五度音高表示法」依次為35, 22, 33, 44(或55),按一般六聲表示法嘅調序為:2, 6, 3, 1.
鴨字收塞音韻尾 -p, 不除阻,係傳統所謂入聲字,口語變調後衍生出個新調為傳統「九聲說」所無,即係我杜撰嘅所謂「入(韻)陰上」,無形中口語粵音無端端變佐有「十聲」,不符合傳統音韻學「粵語有九聲」嘅權威講法。 正惟如是,我好想拜請音韻學家下達處置指令,祈求澄清,當代本地現行粵方言嘅語音系統,究竟係有九聲呢,還是十聲?我點敢擅作主張! 因為茲事體大。如果唔承認「十聲」,亦可以推翻「九聲」,因為上古雅言最多只可能有四聲!當代音韻學家一般都同意,四聲嘅陰陽,係中古時期由清濁對應演變而生。

在此再舉一例:「隻雀揖佛」。
呢句係跨時漢語,即係廣東話同古漢語兩溝。喺現代標準漢語就要話:這隻鳥向佛陀拱手為禮。
此鳥既懂揖佛,其所歸類,大概非「佛法僧目」莫屬嘞。 但係,直觀嘅睇法未必實啱。人間世,歷來就有不著僧袍嘅大慈悲者,亦有披上袈裟嘅壞人。 揖佛者未必遵行佛法,自命崇佛者行惡殺生,並不鮮見。 佛法僧目嘅釣魚郎正係一隻捕魚名雀(口語變調)。
唉,扯佐去邊? 其實只係想講,呢句短語按傳統九聲表示法係 8 -k, 8(變10) -k, 7 -p, 9 -t. 按六聲表示法就係 3, 2, 1, 6.
噉你話點為是?

《南史》記載沈約「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問周舍曰:何謂四聲?舍曰:天子聖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現知最早提出「四聲」同埋有關詩律理論者,就係呢位南朝文學家沈約。 當時梁武帝蕭衍「竟不遵用」,因為佢老人家「雅不好焉」。 所謂雅者,大抵有「正統、高尚」之意,在中國嘅傳統觀念之中,從來首要條件就係必先要夠古,然後能雅;越古就越雅,不古則不雅。時興或者新生、新發展嘅事物,就一定雅唔出個乜樣;既然「不雅」,當然就即係俗囉。 由此可以大膽推想,沈約提出嘅所謂「四聲」,肯定係梁武帝聞所未聞,而要拒絕接受嘅新發展事物。佢大概根本唔願意承認沈約提出嘅所謂「四聲」嘅語音規律,認為通俗時髦不入流,冇乜價值都未定。

因此,喺「粵音九聲」提法確立已久嘅今日,話入聲非聲,或者話粵音只有六聲,有啲傳統音韻學權威會不以為然。既然一定要話有九聲,一定要排序為123456789, 噉個入聲口語變調已經生謳謳變佐出黎,實實在在有件噉野,係都唔畀地方佢企,似乎唔係幾通喎!
無可如何,九九歸一,我不妨撐大佢,話夠十聲,噉就足以包括呢個口語變調嘞。雖然將佢排喺第十,不合原來七八九聲以音高定調序。但係確實不能插入七八之間而作七˙五喎,只好謂之十。前人疏漏,不得已也。

漢語嘅發展,一如所有人類語言,語音係原生現象,屬第一性;字音只係次生,屬第二性。 現今世界上仲有好多原始部落未有文字,但一定唔會冇語言。唔通有權威專家會唔承認呢啲語言嘅所有語音成分咩?
已然存在嘅粵方言口語變調,係出乎原生語言現象,屬第一性,再權威嘅學者都唔可以為佐回歸「正統」,而不予承認。

語言係好複雜嘅社會現象,語音永遠喺度不停變異,不以人嘅意志為轉移。 聯合王國女王陛下本人嘅 Queen's accent, 就同五十年前有分別。 造成語音改變嘅力量,並非來自某啲個人;唔理你係地位崇高嘅女王、學者、教授、博士、語言學家、或者語音規範權威,除非加諸嚴刑峻法,仿效秦始皇,否則權威作用不大。語音漸變於無形,如水滴石穿,動力係來自全社會,來自成個語音系統嘅所有每日使用者,來自佢地嘅發音器官同大腦;來自所有政治階級,同埋所有社會階層。

你提到今日香港年輕人嘅語音毛病,我睇原因有好幾個,有個人語言能力嘅問題,包括先天因素;有父母教育水平同語音面貌嘅問題;有幼稚園同小學教師語音面貌或者語言能力嘅問題;有同儕互相模仿以求群組認同嘅問題。總之好複雜,唔怪得晒佢地,要怪就首先要怪社會,或者怪教育人員,怪教育當局。
如果有個年輕人話:dur nem of dur onlye ghem yis dur sem as dur blye decylah Jems Ken (the name of the online game is the same as the blind designer James Caine)!
你去搵精通RP嘅 Doctah Ho 或者搵個 native speaker 黎幫佢正音,九成唔會有乜成效! 呢個唔係認知嘅問題,多數係個人語言能力嘅問題,或者係由傳統缺乏反覆思考嘅學習過程所造成嘅缺陷學習模式所致。
Bad habits die hard, and bad rabbits bite card (pet owner's credit card), 一笑!

今日語音承傳嘅問題相當複雜,一如基因特質遺傳,我地個社會既然唔提倡公然宣揚優生學,既然唔鼓勵公開迷信物競天擇,不適者糞街,唔贊成明目張膽擇優遺傳,噉就要容忍會產生並保留較多有瑕疵嘅後代。 講野發音出問題嘅,只不過係其中一種而已。

而家教育系統班權威專家唔單只係要正音。正音本身唔係問題,好多其實唔多識音韻學嘅反對者都唔係話反對佢地正音,而係反對佢地要恢復古音呀!
你諗下,快捷,你一攷古韻,唔再讀得快節(現行本地粵方言箭字嘅中入聲,收-t), 要讀成漸嘅陽入聲,收-p, 葉韻),否則扣分!你話點搞! 如是者越攷越古,攷到古無陰陽,攷到古無上聲(黃季剛),攷到古無去聲(段玉裁),只有平入二聲,你話點算好? 呢個捷字,都唔知駛唔駛進一步讀成濁音 dzeeb!

古音可以攷,即使攷到女媧補天之時所用天上方音都冇問題,但其目的不應在於奉古音為正統啊。況且古韻書不多,難保冇錯,錯則無以校勘。你當然可以建議用古音,用者有獎,但係不能強行定作規範,在社會尚未普遍自然採用之前,視為單一標準呀!

我地嘅教育系統同內容雖然抄自聯合王國,但係偏頗落後,人民普遍素質未及西方水平,唯有迷信教授,迷信專家,迷信學歷,迷信銜頭;加上社會功利主義嚴重,漢語音韻學嚇死晒一般中文系生!你諗下,大學中文系畢業,好多未識分辨平仄,仲搞乜鬼野音韻學嗟!於是山中 no tiger, bobcat 做 leader, 有時 bobcats 會走火入魔,自以為正統,自定於一尊,居於高位,自把自為,無視異見者,噉就會催生社會問題,甚至搞到滿城風雨,幫社會和諧挖牆腳。噉,就牙煙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