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28

小港山村

久違了。 又來到了這地貌幽邃,景色秀美的小港灣。

一位「村民」扛著一根枯樹榦,迎面而來,友善地跟我打招呼。他看到我的背包,有點驚訝:「嘩,揹噤多嘢!」 我照例回應:「諧!苦命啊!如果好似你地噉有間別墅喺呢度,我都唔駛揹住噤大垢嘢隨山走啦!」 我美稱「別墅」,略帶浮誇,其實說「村屋」就好。

回想初次到這幽美的內港谷地來露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村前四五公頃的水稻田雖已棄耕,卻還在半沼澤狀態,還沒有轉化為今天這樣的旱地草坪。而當年的村家往往會對露營者存有猜疑,因此我也無意入村打擾。我在村後山裏澗岸上,僥倖覓得一小片茅草稀疏的平地,於是在淙淙澗流聲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爬到山坡上去觀景,才發覺這原來竟是一片「塋地」。唯此「塋」並非彼「營」。大抵原來的墳塋都已遷葬,遺留在松林下面的,只是些空穴和棄碑。

再過些年,我才懂得借用村前山澗下游兩岸發育良好的草坪。此後幾次再想重訪那片墳山營地,由於灌木叢和矮竹林長得非常茂密,無法穿越,已經「不復得路」了。這一次溯澗再訪,依舊無跡可尋。

1980到90年代,郊遊和露營的人們對「保持郊野清潔」幾乎全無意識,人跡所至,廢物琳琅。每一次我來到這些綠草如茵的棄田上,都無法找到一片「淨土」,總得花上好些時間,在選地上視線所及的範圍,把看得見的廢物清理淨盡,才安心去搭帳篷。

近年情況大有改善,有關當局在近便處設置好些附有四輪的大型垃圾箱,讓那些絕對不會把「遺物」帶走的人們,可以「投其所棄」。而人們似也漸懂公德,愛好隨處遺留大量垃圾者僅屬少數。 儘管如此,零星的廢物,如煙頭、紙巾、塑料瓶、塑料袋、鋁罐等,還是隨處可見。 這一次我在營地的周圍,還是花了大約半個小時,撿來了一大堆,其中不乏已經棄置多年,降解逾半的塑料廢物,也有「未用即棄」的好幾包刀叉、盤子和杯子。

人們確實很奇怪,自己露營時產生的廢物,或會顧及公德,投進垃圾箱,但前人遺下的,儘管在帳篷周圍星羅棋布,「遍地開花」,卻都可以視而不見,聽任和營地景物「共存共榮」,並不視為有礙觀瞻。

這一次我選取了離山徑和澗流稍遠的梯地草坪。雖然沒有特別優美的景觀,卻臨近小沙灘,便於去游泳;由於位置偏處一隅,當可免受遠足遊人的打擾。

幾年前選用的是梯地下面不遠的濱海草坪。這片草地很寬闊,雖然位處水邊,卻看不到海,那是因為被高大茂密的露兜樹叢屏蔽了;而露兜樹叢之外,還有大片的紅樹林,覆蓋整片澗口東側的灘涂。露兜叢雖然遮了海景,在冷天卻可充當天然屏障,擋住凜冽的北風。 要到小沙灘的話,只要往東走到頭,那裏有個豁口。 這本是一處四季皆宜的理想營地,可如今是不能再用了,因為它已經變成了鹽鹼地,坪上的植被生態都改了。看來近年屢被大潮淹浸,乃至有此變化。

傍晚到碼頭去走一圈,赫然看到鐵欄上釘附兩塊政府告示鋼板:「公眾碼頭內不得紮營」。印象之中,從前這個小碼頭確實是個紮營「聖地」,每見一溜帳篷,緊密排列在棧橋上有鐵欄的一側,營者們泡杯麵的泡杯麵,游泳的游泳,釣魚的釣魚,打紙牌的打紙牌,玩遊戲機的玩遊戲機;鬧嚷嚷,樂融融;有如家居,旁若無人。我雖能大致猜想這些「營者」們畏草坪而愛棧橋的心理基礎,卻還是禁不住暗自發笑,想到了上海還有喜作房頂露營的異人呢。 人的喜好,總是那麼百花齊放,各適其式!

這個傍晚,沒有人在碼頭的棧橋上露營了。大抵不一定是「不得紮營」的政府告示牌起到了作用,只是今天並非「長週末」,而時令又還沒到露營季節罷了。再過些天,到了中秋節,可就難說了。

這時碼頭上只有幾個墨魚釣客,和幾條以吠聲歡迎我的村狗。這釣墨魚的活,我此前還真沒見過,今天算是大長見識了:原來不需魚餌,只用一些七彩斑斕的假蝦。我想這倒並非不好,雖然墨魚無辜上釣受死不能免,釣客們卻不必因用魚餌而須額外殺生,也許可以少積一點「惡業」。

我對釣烏賊不感興趣,在碼頭上看過小港灣的夜色和晚霞,就要回營了。 途中在澗口路燈下遇到了一位獨行者,他站在徑旁看魚,雙手不住轟著飛蟲。我們於是聊了幾句。 他有一艘獨木舟,從家附近出海,划了大約十公里的海程到這裏,在澗口露兜叢間的一小塊草坪上紮營。他說上次來此,到處都是帳篷,十分嘈雜,沒想到這次卻很清靜。談不上一會,他的電話鈴響了。我於是回營做飯。

翌日星期天,上午我要去游泳,這才發覺從前到小沙灘的蹊徑,已經不能走通了。於是又想起了孟子教訓弟子的話:「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我只好花了一個多小時,打通穿越叢林的蹊徑;並且搬來幾十塊石頭,在必經的沼地上,砌成一串踏腳點。 我這才可以從容往返小沙灘。 飯後去游泳,但見隔海的岸徑上遊人絡繹不絕,談笑不休;而碼頭上人更多了,分不清是候船者,還是釣魚客。 游過泳,去看看水邊生態,照到了樣子有趣,喜歡上岸的彈塗魚。

下午到村前村後去走一圈。 村左緊挨山坡的人工小澗裏,遊人丟棄的廢物似乎較從前略少,澄澈的流水裏有小魚小蝦。早年村邊公廁的髒物和污水,都排放到這小澗裏,如今這舊式廁所已經廢棄多年,隱沒林木之中。澗水似已再無污染,當比村右大澗下游更為潔淨。

小山村左前方犄角上,是一間獨處一隅的老村舍。從草坪上遠看,它大半隱蔽在樹籬後面,和茂密的樹叢相掩映,只有古舊的瓦壟房頂清晰可見。房前的院子和大草坪之間有好幾米的高差,當是造田時移去土石所形成。院子和草坪之間的通道是一條有二三十級台階的曲徑;院門設在草坪上,只有半截的院扉敞開著;簡陋的門框和拱券上,滿附著茂盛的攀援植物。門外只看到台階和房頂,而看不到院子。台階是石砌,高矮長短參差,縫間長著青草,顯得素雅而自然。院扉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並不顯眼的小池塘。滿池盡是睡蓮,這時正開著花;花冠很大,重瓣粉紫而花芯亮黃,嬌豔可愛;花下團葉田田,貼附在水面上,彷彿要跟池畔肥美的寬葉小草競綠。

2009/09/19

致老同學電郵片段一束

(問候)

好些日子沒侃了。
時光倏逝,有如白駒過隙。
大概忙過了你今年的暑期國際天倫之聚了。 尊體運展大善吧?
我這野人,命下牛馬,無甚作為,但如既往,週末總要背個「可攜窩棚」,強冒酷暑,到那山隅海角,去和鳥獸蟲蛇打交道。近來曬得黑不溜秋的,倘去非洲歸宗認祖,當無被逐之虞。
涼秋將至,賢兄享何妙趣?


(談田園和荒野)

賢兄年輕時背誦元曲《田家》為樂。我從三歲到初中時期,乾脆就過的田園生活;少年時自己在樹林邊上蓋了一所木頭鐵皮小房,並開墾、耕作小園圃,挖池養魚,種桑飼蠶。那時候喜歡范成大的田園詩,還有陶淵明的《歸園田居》。記得上國文課,讀歸有光的《項脊軒誌》時,格外感覺有味道。
但這村落田園的環境,畢竟人工成分太多,離我心目中的「自然」稍遠。
唯有野營,我能依靠雙肩一脊兩條腿,一顆「野」心一瓶水,頂寒冒暑,負重遠行,跋涉走到荒野,「住」在淺澗茂林側畔,野草山花叢中,與日月星辰朝夕相望,和鳥獸蟲蛙時刻相聞,中間全無牆垣、籬笆的阻隔。
這其中幽情妙趣,有時讓我難抑雅興,往往會在月光之下、蛩唱之中,寫下這樣的詞句:

歸山野居—仿古詩戲逐陶淵明句
雖無厭俗韻,性固愛邱山。生墜塵網中,荏苒度華年。似鳥戀茂林,如魚思邃淵。遨遊綠野際,跋涉遠園田。窕阪盈千畝,紮營只一間。濃蔭充後簷,蜂蝶舞篷前。暫居且為村,烹炊乃人煙。麂吠茅蕨中,禽鳴楓樹顛。翠坪無囂雜,帳外有餘閒。素日樊籠裏,每暇返自然。

天仙子—步張先詞韻
洋調數章篷裏聽,曉夢始酣禽噪醒。好春能遇幾多回?持攝鏡,蒐流景,往事繫愁休記省。紅日疾沉山早暝,花下灶明蛾舞影。密紗輕幔小熒燈。風忒定,濤難靜,思有醴醪歌莽徑。

七律—野營觀月聽巴赫協奏曲
雲催月上晚坡斜,野莽孤篷暫作家。露重風輕撩靜翠,心酣意醒沁幽華。鬧喧蛩唱融嘉樂,冷淡蟾輝透密紗。不羨姮娥居玉闕,欲尋村老問桑麻。

這種詩詞,可是古人寫不出來的,因為他們不可能有我們現代人的經歷。

可我很明白,倘若沒有我們祖先幾千年來對大自然做成不可逆轉的改造和破壞,倘若沒有代價沉重、而料難清付的現代科技,我肯定過不上我的這種「野人」生活。倘使沒有紮實專門、精巧輕便的裝備,倘使沒有安全無害、午發夕至的郊野,我要親近自然之母,最多就只能當個「田家」了;對於一般的「田家」,村外的荒野,往往是魑魅魍魎、虎豹熊羆出沒之所,白天或可攜刀槍穿越,天黑就不宜逗留了。


(談「婦女穿褲子有罪」曠世奇案)

信教而走火入魔,輒出這種怪事。
在這種教條僵化,政教不分,人民缺乏教育,奉行宗教極端主義和男性權力主義的國度,政治和精神統治者們,唯有還用這樣的邪刑惡法,來控制人民,特別是女性的思想和行為。
面對人性幾乎徹底解放的西方,強制本國婦女把身體包裹嚴實,把一切可能引起男性遐想的事物,都排除在視線之外,大抵是他們抗衡西方影響,保住歪曲了的教旨的最後伎倆。
但這僅是無數愚昧殘暴的統治行為中的一個小環節,是大海裏的點滴而已。
一個國家的宗教極端主義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婦女天天在「道德警察」虎視眈眈之下生活,而這些「道德警察」之中,又常有姦淫婦女的道德敗類。生存對於這些婦女而言,真難哪!


(談「記者因『指手劃腳,涉嫌煽動』而被毆被捕」奇案)

新疆當局的舉措,又一次赤裸裸地暴露了今天中國文化和政治的落後面貌。權力的賦予和運用不當,只是個表徵,關鍵還在教育。這些惡人如果被褫去「惡權」,不能再騎在人民頭上,他們只會去當地痞流氓,為非作歹。唯有搞好教育,讓惡人學得文明的存活方法,他們才會不必加害善良的老百姓。



(回應同學「千里訪故人」)

唐詩有: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此間只有:「野人」無雉豕,會友赤泥沙。群帳溪邊聚,孤桅海上斜。開懷臥草莽,思古論桑麻。朗月回家賞,歸航趕落霞。


(回應同學引孫星衍聯: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

「野人」道:
寧放春秋佳節過,何堪風雨故人來!

你看我這是「野人無雉豕」,既不獵野雞,也不捕野豬,當無酒肉以饗「舊雨」,更端不出來孫星衍題聯所在的「來今雨軒」所供應的「紅樓菜餚」了。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晚年貧病交加,活不到 50歲。他長期捱餓而營養不良,當是致病主因。可他書中描述的賈府貴族餚饌,近年卻被「開發、研製」出來。現在願意掏腰包的人們,包括營養過剩的癡肥者,都可到北京中山公園內的「來今雨軒」品嚐這大觀園裏的「紅樓盛宴」。曹雪芹雖在九泉捱餓,看到這佳餚美饌一道一道的上桌,亦當撫腹抿嘴,嚥津含笑,而無復贅說「假語村言」了。


(同學謂有俗話說:縱有廣廈千百間,一人難睡兩張床)

賢兄想法有些迂腐! 既有兩張床,堪云「豪」了,就不妨也「放」它則箇;一個人睡不了,兩床併攏,找個美貌仙子一塊睡呀!

可是,我作為一介野人,仙子之類不切實際。只好這般說:

何需廣廈與龍床!野地孤篷醉月光。十里天然堪自樂,欣眠曠袤覽蒼茫。

我去野營,荒坡雖逾千頃,我所竊踞小坪,寬不盈丈,決不多佔。居停期間,整個山坡成了我的院子;一旦拔營,一切歸還自然如故。

倘在世界上別的城市,這種景觀絕佳的野地,必已成為鉅富和財閥們的私有財產,東一叢、西一撮地蓋滿了別墅和大宅院,或高消費度假設施。

富豪們謀得鉅產,失去主觀人身自由和安全感,只懂得買來土地,築起大宅、院牆,遍植監察閉路電視,終年把自己困禁在裏頭;甚至在走出建築物之前,必先通知保安人員。

嗐,又來說貪! 貪婪是人的天性,出自本能。完全沒有貪慾的人固然也是有的,這種人在高度商貿化、分工細碎的社會裏存活,一般比較吃虧。有些人貪慾過度,失去控制,卻對自己、親人和族群帶來禍患。因文化在複雜的人類思想上的作用,同時也因遺傳的作用,貪慾的本性兩極分化,有的人變成貪得無饜,有的人卻對錢財毫不在乎。

世上沒有自然形成的無貪慾社會,卻有自然貪慾被偽善的為政者人為地、非理性地抑制的社會。這些偽善者本身一般極度貪婪,卻假借種種名義,包括「社會主義」,「公有」了人民的財產,再暗地裏侵吞、私享。久之人民的積極性蕩然無存,社會經濟變成一潭死水,於是驀然驚醒,覺悟此路不通,改弦易轍,放縱人民走向另一個極端。現今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起碼有一半的動力來自放縱貪慾。


(談賈寶玉)

《紅樓夢》裏的賈寶玉不足為法之甚矣乎!此人癡絕於情,倘讓他活到老,也只能是痛苦一生。縱茫然出家,當上和尚,哪能長遠地真個四大皆空!

曹雪芹貧病交加而早逝,沒能親自給賈寶玉收拾殘局,讓高鶚、程偉元等人竄改、續補了《紅樓夢》,誠曹氏身後之大憾也!

賈寶玉血氣方剛,受原始本能驅使,強求其所不能得,只知道胡鬧,在病態社會裏的病態家族的病態人際關係中,他無法處理自己的病態多情,不但間接害死了那個弱不禁風、亟需一個大男人去呵護的林黛玉,也摧毀了自己,給病態家族增添病態。當然他是個受害者,固可說是少不更事,情有可原,但也確是有些愚不可及。

台灣之蓮

據報道,台灣前副總統呂秀蓮創辦的「台灣心會」,聯同「國家展望文教基金會」,邀請包括「扁案」委任律師在內的一些法律界人士,13日下午開了個座談會,討論判決是否公平。

呂秀蓮和陳水扁有相同的法律學歷,都畢業於國立台灣大學法律系司法組。 她和陳水扁共事八年,卻完全不涉其中弊案;雖然同仇敵愾搞台獨,卻沒有同心同德共貪腐;可謂「出汙泥而不染」,當無愧於她以為名的蓮。 據周敦頤的《愛蓮說》,蓮之為物,「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花之君子者也」。

座談會上,呂秀蓮雖然指摘特偵組濫權和選擇性辦案,以之比作從前的「警備總部」;也批評法官沒有「在法定權責內好好發揮」,反而去徵引古詩,「不知是要扮演老師、牧師還是上帝」! 但她卻為自己和陳水扁「曾經帶給台灣人這麼多希望」,而「走到今天,看見這樣的局面」,感到「痛心疾首」;她認為陳水扁和家人,「真的太對不起大家了」,希望他們「深切、鄭重地跟大家再道歉一次」。

這位前副總統真可說是再天真爛漫沒有了,難怪她對陳氏家族八年來肆無忌憚的所作所為,似竟了無所知,全無所覺。

「台灣之子」既出身律師,又當上了台灣歷史上首任非國民黨籍的中華民國總統,足堪反哺老母、光宗耀祖而有餘,而竟貪腐、詭詐乃爾,哪還可能尚存良知!哪還可能在乎廉恥!就算他再「深切、鄭重地」道歉十次,恐怕也只能是演戲、「作秀」,而不會是真心的吧。

當年以第一名的優異學業成績畢業於台大法律系的「台灣之子」,他的狡黠,可謂到家了耶。正直的呂秀蓮給他做了「八年的輔佐」,何竟完全沒有覺察出一點蛛絲馬跡? 看來,她該不是明明看到了,卻因某些原因視而不見,聽之任之的吧。

陳水扁不但狡黠、詭詐,並且貪婪過甚。倘使他知道適可而止,懂得收斂,不把饕餮巨口張得太大,當不至自投絕路;儘管給逮住了,也不至被處「極刑」。 也許,他對自己的「優秀」過度迷信,以為台灣一島,無論敵我,盡皆愚氓,可以讓他的謊言蒙騙的蒙騙,玩弄的玩弄。

從他當初被逮時的興高采烈,和第二次收押時的絕食抗議,可以看出,此子對他八年艱苦經營的「台獨民意」似乎期望過高,乃至估計錯誤,以為挺扁者聲勢必然非常浩大,執政黨礙於民意,肯定莫奈他何,甚至無法將他有效審判。 這也許正是他敢於留台迎戰,不思及早潛逃出國的原因之一吧。

事到如今,就連競選和在任期間的親密戰友呂秀蓮,都為此子的不肖而潸然淚下,「痛心疾首」地聲言不挺他的「貪腐」了。 大抵她想:阿扁「貪腐」該是真的吧。

不過,法律這玩意忒神奇,孰真孰假,有罪無罪,隨時可以顛倒。何況這個絕頂狡黠的陳氏,本身還是精通法律的哦! 老實、正直的台灣老百姓們只能耐心地走著瞧,靜候上訴發展。

2009/09/12

恭喜台灣!

台灣的前「第一家庭」四大弊案一審終結,出身於國立台灣大學法律系司法組的陳水扁,以貪污、洗錢、受賄、偽造公文諸罪成立,罰金2億;其妻吳淑珍罰金3億;夫妻二人並獲判無期徒刑,褫奪公權終身。 陳氏了無悔意,戰志旺盛,大抵早知粗心大意在前,以致栽倒執政敵黨的手心裏,鐵案既已鑄成,奇蹟無望,索性拒絕出庭聽判,謀求二審出擊再戰。

到台北地方法院門外去抗議,反對「非法」判決的挺扁者聲勢並不那麼浩大。大抵綠營主體已有現實共識,「考量」這個前總統「奸勢」已去,所作所為無從腆顏抵賴。就連黨魁蔡英文,也未敢強挺。

陳水扁繼承革命家孫逸仙博士創立的中華民國正統,當上台灣最高領導人,管治這偏安的寶島之上的 2,300 多萬人口,卻串謀家族成員,在任期間鑄成弊案四大宗,換來卸任後的牢獄生涯。 此君律師出身,聰明絕頂,奈何愛「財」若渴,肆無忌憚!

陳氏雖然否認自己是中國人,大抵還是炎黃後裔,今以「台灣之子」和「台灣之恥」的雙重身分,為我偉大中華,鑄成了啟示海峽兩岸、貽笑寰宇諸洲的鉅案,傲然進入史冊,貢獻不為不大。

歷史上這百年老店國民黨以貪污腐敗著稱於世,台獨民進黨的陳水扁上台時,人皆以為此子身家清白,或可一新人們的耳目,在肅清貪腐上不必留情;誰知此君一仍中華傳統為政者的舊貫,明說肅貪,暗裏速腐;在位期間,政績乏善足陳,斂財卻是無量。

豈料「好景不常」,兩屆之後,政黨又得輪替,民進黨下野,國民黨重掌政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偵辦了這一籮筐的前「第一家庭」弊案;不怕貽笑寰宇,不惜干擾黨國貪腐者們的財路。這或能在往後台灣政壇的反貪腐上有所促進,該是值得擁護的司法舉措。

謹此恭喜台灣!

法律並非科學,有罪無罪,往往僅差一線。 此案的司法審訊,恐怕瑕疵不少,值得身為哈佛法學博士的馬英九有空仔細鑽研一下,好讓腦筋多所活動。

中國為政者的貪污腐敗,可謂文化承傳的主要一環,也是歷來「中國特色政權」賴以維持、鞏固的基礎力量。 當今大陸優越的共產主義官場,其貪污腐敗的規模和組織,陳氏家族要與比擬,可謂小巫見大巫,望塵莫及。

陳氏聰明絕頂、狡黠非凡,這一次固是算計失誤,陰溝裏翻了遠洋船,但這幾宗弊案的總贓款,決不止案情披露的總金額。按常理推想,必當還有漏偵的鉅款,存藏別處。 有朝一日,或因司法漏洞推翻原判,或減刑改判,或獲得民進黨籍總統特赦,他老人家就可以在有生之年,或永離台灣,或返回家鄉,和家人安享在位期間艱苦經營所得的豐碩成果了。 大抵可以無須任何證據地想當然,這個恬不知恥、聰明狡黠的「台灣之子」,和他的親族、子孫後代,往後百世的存活繁衍,可無後顧之憂。

僅這一點,也都值得恭喜台灣!

排除一切文化上的考慮,僅就身為一員最優秀的最高等靈長類動物而言,對於祖宗遺傳下來,再由他遺傳下去的優秀基因,「台灣之子」陳氏的所作所為,可云十分成功,無恥無愧!

2009/09/05

野地浮生

老同學的電郵裏「忽然」(原文) 引了幾句元曲,那是貫雲石的《【雙調】水仙子――田家》,寫的作者退隱田園,過著樂、醉、愁、閑的澹逸生活。

此曲成套共四首,其中二首抄在下面:

「綠蔭茅屋兩三間,院後溪流門外山,山桃野杏開無限。怕春光虛過眼,得浮生半日清閑。邀鄰翁為伴,使家僮過盞,直喫的老瓦盆乾。」

「布袍草履耐風寒,茅舍疏齋三兩間。榮華富貴皆虛幻,覷功名如等閑,任逍遙綠水青山。尋幾箇知心伴,釀村醪飲數碗,直喫的老瓦盆乾。」

作者貫雲石,本名小雲石˙海涯,以父名首字為姓;是畏吾兒人,今天叫維吾爾族。 少年善騎射,能持長矛騰越迎面疾馳的兩匹「惡馬」,而騎在第三匹之上,並且運矛「生風」。 成長後不但精通漢文,還是一位詞曲家。官至翰林侍讀學士。壯年稱病辭官,退隱江南,只活了38歲。

我這現代中國香港特區「野人」,要比這位600多年以前的維吾爾族江南詞曲家,除了已然多活好些「枉」年,其餘大抵望塵莫及,比如騎射,比如喝酒,比如作曲,比如書法。

我們這裏既無田園,我當然住不上「茅屋」,只有狹小低矮的「可攜窩棚」,美其名曰帳篷,週末背到野外去,隨「峪」而安。

香港不在溫帶,固然沒有杏,遑說「野杏」;棄村偶見孤桃,開花、結果盈樹,但畢竟有限,不成景物;當然更無「山桃」裝點荒坡。

然而,山上有的是土產野花桃金娘,聊應一個桃字;每逢開花時節,可是一片爛漫,堪比「桃源」。這是初夏的景致了。 這時候,到了八九月,是桃金娘的果熟季節了。它的漿果土名叫「山棯」,雖然果皮粗厚而稍澀,小核多且硬,吃起來甚是牙磣,可如果懂得嚼法,倒能淺嚐其中香甜;倘吃上一大碗,必飽無疑,乾脆可以省下一頓飯了。不過,我雖屬野人,還得提醒自己注意:在郊野公園內不得採摘。

野營,我雖暫宿「可攜窩棚」,倒也略有「門前」、「院後」之致,有時「門外溪流院後山」,有時相反。但香港山林幽邃,重巒疊嶂並不稀見,因此層次更深的,還屬通常:那是「溪上有溪山外山」。這是我最愛的野營勝境。

至於春光,在這南海邊陲的亞熱帶氣候區,它往往不得彰顯;本地春天短促,春意盎然的日子希罕,因而叫人特別珍惜;三四月裏,一旦這山野間隱隱然略泛春意,我總不會放它「虛過眼」。

「半日清閒」嘛,在我來說,可謂難得了。到了野外,可忙死呢。稍微爬個小山回來,或者游個泳回來,又或者到山下熱門營區去串個門回來,就得半日。我還得聽曲呢。這曲不是元曲了,卻是洋曲。元時像貫雲石那樣的「胡兒」漢化當非主流,現今崇洋媚外卻是華夏常態,聽洋曲算不得什麼了。

洋曲多半冗長,聽之可是夠忙! 拿上星期天早上為例,我聽了些普契尼歌劇裏選出來的詠嘆曲,和羅西尼的弦樂奏鳴曲,以及莫札特的第21和23鋼琴協奏曲,還有柴可夫司基的小提琴協奏曲,耳朵還沒累,肚子還沒餓,就到了酷熱難當的中午了。

午後澳大利亞人約翰和妻子珂麗雅來訪。他不住我營附近,不算個「鄰翁」,租了山後小村裏的一間老村舍,以為度假居所。他們只帶來了澳大利亞咖啡和牛奶,還有土耳其糖果,卻沒有「村醪」,我們自然不必「喫的老瓦盆乾」。

約翰和珂麗雅雖然居港多年,都知道被敬稱「鬼佬」、「鬼婆」的大義所在,也交上了不少華人朋友,卻對本地「鬼節」習俗不甚了了;為了適時應景,我給他們詳細地介紹了。還順便談到了輪迴、羯磨。完了還得去游泳呢,好在這茫茫大海裏,度過片刻實實在在的「浮生」。

由此可見,野人遜於田翁,儘管可以也唱它一句曲:「任逍遙綠水青山」,卻總也「清閑」不下來。

身為野人,就是不怕這野地上的瞎忙活。 這不,又得出發了。出發之前,聽得電台的新聞報道,新疆烏魯木齊的漢族民眾示威仍未平息,武警封閉街道。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正是這位元朝詞曲家貫雲石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