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包含「謬劇」標籤的文章。顯示所有文章
顯示包含「謬劇」標籤的文章。顯示所有文章

2008/01/02

謬劇小品《智慧叢林對話》

人物:男女各一,性別未經測試確定
地點:智慧叢林,空間所在未確考
時間:未確知的未來一天的午後

:您是我們這智慧叢林的新移民,我瞧您這模樣ㄦ長得還可以,有醜小鴨的潛力, 一定想當天鵝吧?

:糟透了,糟透了! 瘋言瘋語的,沒救了!橫是得了急症,發高燒了吧,得,我送你上急診室!

:謝謝關心,我沒事ㄦ,好好ㄦ的呢。 我是熱血青年,發高燒是平常事ㄦ,不要緊的。 快說,想當天鵝嗎?

:臉皮真厚,你還青年哪! 我不想當天鵝,我是人類,萬物之靈呢,才不當你這什麼屁天鵝!

:真缺修養! 您是人嗎? 文憑呢? 把萬物之靈的文憑拿出來看看。

:文什麼憑! 你沒長眼睛,看不見我長了個人模樣ㄦ了嗎?

:人模樣ㄦ不管用! 衣冠禽獸、人面獸心、厲鬼畫皮的不是多著嗎? 不都是人模樣ㄦ了嗎?我們這ㄦ不認模樣ㄦ,只認文憑。

:文什麼憑! 過了河,那邊ㄦ有的是! 假冒偽劣的、貨真價實的、前列排名的、各級榮譽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我的那個是真的,可惜丟了!

:丟沒丟都一樣。河的那邊ㄦ,不屬我們智慧叢林轄區,反正不承認哪! 那您這就算是沒有了,對不對? 沒有也沒關係,我們這ㄦ有完善的考核制度,您真有人的才智的話,可以參加考試取得證明。

:考什麼試?

:您既然說自己是人,就要考考你能不能算個人。

:那我不做人了,我做豹子,得了吧? 當獸類,甭考試了吧?

:也得考。

:還得考? 考什麼?

:複雜著呢! 怕您不懂,聽了白聽,我就簡單一點ㄦ,籠統一點ㄦ說吧:就是考考您有沒有豹子的特質、本領。 想當豹子,得報考哺乳階——食肉層——貓級——豹子亞級——豹子等——獅、虎、豹子各支測試的成年卷。 每支考卷各含若干科,每科含若干目,每目又含若干部,以總得分評定品第。 食肉層考試的試期整三天,每天六小時,上、下午各三小時。如果您說的豹子是指的雪豹,或者非洲獵豹,那麼就不屬於豹子等,而是雪豹等或者獵豹等了,部分卷子內容有所不同。

:不管你什麼雪豹、獵豹! 反正我有豹子的本領,自己能捕獵,愛逮什麼逮什麼,愛叼什麼叼什麼,愛吃什麼吃什麼,用得著考你這屁試!?

:怎麼稱呼姑娘呢——嗯——您既然自稱是人,又想做豹子,姑且暫時管您叫豹妞吧。好豹妞,您急了,不注意語言美了。 我告您吧,按照我們這ㄦ的有關典章制度,不考不行! 光就您把豹子視為一種自由動物這點上看,您就非考不可,這裏頭的學問多著呢。 我們這ㄦ雖然是崇尚 ‘優生適存主義’ 的智慧型叢林,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提倡 ‘最優者繁殖、最適者生存’,但並不允許原始樸素的叢林殺戮。 所有各級生命的產生、運作和結束,都必須有規律、有秩序地進行。 我們有完備的法制,按智慧叢林法規, according to the Law of the Jungle of Wisdom, 您雖有捕獵的本領,卻不准擅自捕殺獵物,得按您的階級身分,依據您的法定品第,服從叢林當局的統一安排。私捕私獵被認定為野蠻、不文明、不人道的行為,如果聽任發生,就會搞垮生態平衡,有違可持續發展的原則,並且延緩高級生命的進化速度。懂吧?

:這我都不懂。 我是豹子,你不准我捕獵,我吃什麼?

:嗐,豹妞哇豹妞,您可別忘了,您目前是新移民,還沒有確核叢林階級身分呢,暫時只能將就,吃些非生物性的人工合成口糧。您想吃鮮肉,就該儘快去報考那個 ‘先天種裔確核測試’。 我看哪,沒準ㄦ您有機會被確核為低品人。 至於豹子,您就算了吧,瞧您這模樣ㄦ,要當有吃人權的一品豹子,我看機會不太大就是,也就是說,憧憬吃人,離現實還很遠。

:什麼高品低品,亂七八糟的! 如果我偏要去報考那什麼——豹子級,及格了,我吃人,把你給吃了,行不行?你該知道豹子有時候愛吃人哪。

:吃人嘛,可以呀,可以。 可是,不忙啊。您先得弄清楚了,那不是豹子級,是豹子等。 貓級——豹子亞級裏的豹子等,或者雪豹等,又或者獵豹等。

:你煩不煩哪!

:怕煩您可以到河的那邊ㄦ去。

:河那邊ㄦ可以隨意吃人了?

:到河的那邊ㄦ去您沒準ㄦ就要成了野味,讓人非法隨意吃了。

:非法隨意吃啊!有那麼可怕呀!不好。那我還在這邊ㄦ待著吧。

:那您就好好ㄦ坐定了,聽我說吧。 如果真考上了豹子等裏頭豹子支、獅支、或者虎支的一品,您是有機會吃人的。 但二品或以下的豹子或者獅、虎,就沒有吃人的資格了。我們有最人道,最現代化、自動化、數碼化、智慧機器化的屠宰方式,允許吃人者選擇親自動手,或者假手別人。屠宰法的名堂可多著呢,基於人道主義精神,不以屠宰者為本,卻以被宰者為本。隨便給您舉幾個例子吧:有ecstatical sacrificism, euthanasiatical sacrificism, dreamiatical sacrificism, romantical sacrificism...等等。 那些確核為最低品,最窩囊,要根據我們的優生適存主義,為大自然的進化,作出意義最深長的犧牲,貢獻出身上的蛋白質、脂肪和維生素什麼的,要被別的比較優越的動物吃掉的人們,都有選擇死法的權利。我們這ㄦ一點ㄦ都不血腥,這些經過最公平考試制度確核的最低品人嘛,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活著,倒不如死了。 如果不作犧牲,死了白死是不是? 但我們屠宰最低品人哪,宰得很人道,獸類們吃起來也非常高雅,一點ㄦ不噁心。

:吃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個低品法ㄦ?

:吃的其實是多種不同的人,也不全是低品的,其中一種是:被判無期徒刑,或者30年徒刑以上,自願終止生命,並把肉體獻給智慧叢林,以為 ‘饗獸人肉源’ 的各品人。 我們這ㄦ是個人道主義叢林社會,死刑廢止已久,再罪大惡極、殺人如麻的大魔頭,都不必償命。因此,在我們這ㄦ,死囚器官買賣這樣不人道的事ㄦ,並不存在。

:那麼殺獸如麻的大魔獸呢,也不會被判死刑嗎?

:嗐!聽您這句問,是九品人的水平無疑了。 這世間上會有殺獸如麻,或者殺人如麻的大魔獸嗎? 就連個魔女也不可能有!這大魔頭哇,就只有我們男人配去當!您要幹,得先交個有這種能耐的男朋友,誘使他去為您作案,或者把您的性染色體搞一搞!懂了吧?真是的!您要不要接著聽我說下去呀?

:聽下去,怎麼不聽! 還有哪些人有幸可以成為饗獸人肉源?

:那就不要再打岔,問些九品人水平的問題了。 第二種是:因任何合理原因,包括患上某些慢性病,而活得不耐煩的人,都可以申請。但批准與否,須由有關部門經法定程序審定。
第三種是:曾經確核為八品人,但素質最差劣,被褫奪繁殖權,在法定期限之內不能自我增值,以符合本品的最新標準,嘗試達標兩次失敗,依法降品,並強制確核為 ‘九品人’,這種人也有機會淪為饗獸人肉源。
第四種是:長期滯品成長,到了十二週歲仍無法提品的先天九品人。
第五種是:因移民或別的原因,強制參加考試而拒絕應考,經基因檢測,被懲罰性強核為臨時九品,一年之後仍不應考,而依法逮捕的。希望您不要成為這其中一分子!
這是最主要的五種。 至於無脊椎動物和微生物吃人或別的動物,都是嚴重違犯智慧叢林法規的,我們另有相應的處理機制,內容比較複雜,說了您也不懂,我就不說了。
這些九品人的饗獸人肉源之中,除了滯品成長的之外,年輕的很少,多半ㄦ都比較年長,肉質太柴,吃過的高品食肉獸都說不怎麼樣。獅、虎、豹、狼、鱷、巨蜥、大蟒等往往為了滿足虛榮心,硬是要嚐嚐滋味ㄦ罷了。

:誒,你說,這些 ‘九品人’,怎麼甘於被核定為九品?真是可憐蟲! 為什麼不索性退而求其次,去當高級猩猩,以免被吃?

:問得好! 這些九品人,一般沒有自知之明,沒料到自己爬不上八品以上,要落個可能被別的低階次級高品食肉動物吃掉的可悲下場。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會輕率選擇做人了。 如今尊嚴丟盡,追悔莫及。想要回頭岸已邈,引領前瞻唯犧牲! 再去投考猩猩級吧,年限已過,考核條例規定,不准再考了。 就算讓考,比如說考那黑猩猩級,或者倭黑猩猩級的八品吧,光是覓食科的視覺卷,幾乎肯定過不了關!就算考上了八品黑猩猩,往後的生活也不會快樂,也難保不會降為九品黑猩猩而同樣被吃,倒不如毅然接受現實,等待成為饗獸人肉源。被吃掉之後,大統領是會代表智慧叢林授與特別榮譽的。

:你看我這身手,比豹子還豹子,考上的機會該很大吧?

:難說難說! 您該知道,考試畢竟是考試嘛。 憑您再行,都有可能把您給考死!

:萬一考不上可怎麼辦?

:考不上啊,在一定的條件之下,是允許退而求其次的,不至於馬上就要在 ‘文明食物鏈’ 上作犧牲。也許可以試試犬級的狐等。 狐狸,名聲不太好,您有沒有興趣? 有沒有把握? 可我還是建議您不要使性子,去接受赤裸裸的 ‘先天種裔確核測試’,這是最聰明的選擇。

:不幹。 告訴我吧,考上狐狸等吃什麼?

:高品狐狸可以吃兔形層的鼠兔級,和兔級的各等、各支、各品的鼠兔或兔類,但寵物兔除外。 中品狐狸可以吃齧齒層——包括松鼠亞層、鼠亞層、豚鼠亞層的各級、和食蟲層的各級,包括鼩鼱級。 低品狐狸只能吃昆蟲階一些層級的蟲子了,比如鞘翅層的糞金龜級之類。

:嗯, yum yum!

:啊,您說 yum yum 嘛! 您可知道糞金龜是什麼?

:知道哇,屎殼螂啊,在埃及叫神聖甲蟲。 鼎鼎大名,不好吃嗎?

:好吃,好吃。 感興趣了? 那就趕快去報考吧,別耽誤前程了。

:你看我明明是個人的模樣ㄦ,這不好去做狐狸吧?

:不告您了嗎?我們這ㄦ只認文憑,不看模樣ㄦ啊! 您看您看,那邊ㄦ正過馬路的那個女傭身旁的女孩ㄦ怎麼樣? 像不像人?

:一點ㄦ都不像猩猩,毫無疑問是人哪。

:不對了。 有人的模樣ㄦ,可她——就不是人哪!這事ㄦ——暫時還是智慧叢林機密,我對您說了,您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害我被告發呀。

:我嘴快,保不住。 誒,難道那是盤絲洞裏的蛛蛛精幻化出來的靚女?

:這女孩ㄦ和蛛蛛精沒什麼關係,走起親戚來也許要上豬八戒的家。 這 being 是肥豬的豬,不是蛛蛛的蛛。 五歲的時候,她那豬裔——人級五品的母親哪,望女兒成精英心切,迫不及待,提早一年把她送去應考人級小童定品試,希望取得進入人級優才兒童特別培育院的資格。誰知大出父母意料之外,她在第一語言考卷的智慧叢林英語科——口語目的發音部和詞彙部成績太差。可能長期受著女傭的壞影響,她的詞彙貧乏,並帶濃重的不理想口音。另外,常識、推理、數學、音樂、繪畫的臨場表現都不好,整個定品試就算考糊了。

:還沒長大,就不能繼續做人了?

:那倒不至於。 但是定品試考糊了,就讓她從初生兒先天人級二品降為小童臨時九品,允許在一年內重考,萬一再考糊,就要接受最終的核定,帶品成長,失去接受高品教育的機會,往後要提品就更難了。到了法定年限而提品失敗,就有可能被確核為饗獸人肉源,成為高品食肉獸的食物。她的父母舐犢情深,悲傷慟哭了好一陣子,也總算有點ㄦ智慧,沒白活在我們這智慧叢林裏,毅然替她放棄做人的機會,讓她應考豬級試。 正如所料,她考上了優異成績,被確核為家豬一品,是寵物豬,有懷孕權,終身不會被宰。吃得美,睡得香,目前正在等候接受強制基因轉換,身體轉化過程完成後,就可以名副其實,裏外都是豬了。 遺憾的是,牠的雙親,目前一個是三品人,一個是五品人,平均值夠不到三品,不允許飼養哺乳階寵物,因此不能收養牠。另外,豬的壽命比人短得多,按一般常理,將來牠的父母免不了會有白頭人送棕毛豬的悲哀。

:那倒也不錯呀,變成豬模樣ㄦ以後,就不用再穿衣服了,那夠多麼無拘無束哇! 我認為,生活質量要比壽命長短更重要些。

:有見地! 而且做一隻可以生小豬的母豬,總要遠比做一個不准生娃娃的女人強啊! 寧為雞口,毋作牛後嘛。

:風馬牛不相及!孬比喻。 你們這智慧叢林真有意思,既有人心豬模樣ㄦ,也有豬心人模樣ㄦ。

:豬裔人級比較少見,豬的水平,卻趕時髦去考人級試,談何容易! 人裔考豬級試幾乎都能考上一品寵物豬,只是願意投考的低品人非常少。誒,您不妨一試,這好考哇,寵物豬,不用上屠宰場,不用被狼吃掉,吃得美,睡得香,有主人把您當寶貝ㄦ呢! 還有人級三品的寵物醫生給您定期看病、除虼蚤、打蟲子。

:我什麼都不考,你可拿我怎麼樣?

:那是自絕於叢林社會,公然蔑視我們這行之有效的典章制度了。沒有確核的身分,沒有父母的階級作參考,您就會被強制暫時核定為先天種裔的最低品。您嘛,長了好一個人模樣ㄦ,要沒別的原因,基因一檢測,多半ㄦ會被暫核為臨時人裔——人級九品。 但一年之內得正式應考,如果死心眼ㄦ,堅持不考,就有可能被強行核定為饗獸人肉源,那,後果堪慮呀!您——好自為之。 您看,那邊ㄦ仿腐屍池邊ㄦ的禿鷲叢中,是不是有一隻天鵝?

:對呀,那的確是天鵝呀。 怎麼也在仿腐屍池畔和禿鷲們為伍,等吃仿腐屍呢?

:那不算天鵝,牠不肯考試,認為這個考試制度不公平,態度惡劣,情節嚴重,於是被罰,降級為禿鷲,如果六個月內再不被動應試,更有可能進一步降到爬行階,去當大王八呢。 You know, this is a humane system, yet it has no mercy to those who defy it!

:為什麼只見天鵝模樣ㄦ的禿鷲,卻不見禿鷲模樣ㄦ的天鵝呢?

:鴨級——天鵝亞級的天鵝等呢,因為長期受到高品人級的保護,牠們的下一代都得到很好的栽培,常可順利考上鵠等——就是天鵝等,因而絕少淪為低等鳥類的。 可牠們驕傲,蔑視、反叛智慧叢林社會的規章制度,忌恨人級,偶有被貶為禿鷲的,往往遲遲不去接受基因轉換,非法保留天鵝模樣ㄦ,守在仿腐屍池畔等著吃合成腐肉。也有不服確核而絕食致死,意外成了不法禿鷲的食物的。 鷹級的禿鷲可不一樣了,牠們努力爬級,偶爾有一隻考上了鵠等,牠會馬上合法進行基因工程,在沒有完全把自己改造成天鵝模樣ㄦ之前,牠一般還是克服不了後天養成的自卑感,不大願意出來走動,所以您見不著牠。我覺得這種自卑沒有必要,勇於積極向上就值得驕傲嘛,對不對?


:很對,很對! 那你是什麼級,哪一等?

:慚愧了,我是靈長層——人級——蒙古支——狼裔一品人,您看,這兩顆 canine teeth 還沒完全轉化好呢,可尾巴已經消失了,這不是砍掉的,是基因轉換工程的效果,是被身體自然吸收掉的。我的生殖細胞和性傾向都充分轉化完成,和人裔——人級沒有分別,對母狼已經完全不感興趣,可以合法、有效地和人級女性結合生子。 這不容易呀。 從胎盤亞階——食肉層——犬級——犬等的狼支先天二品,一直爬升到靈長層的人級——蒙古支,這過程叫非自然進化跳階,中間要通過的層級考試不少哇。 這在我們智慧叢林裏,我還是極少數呢。

:真瞧不出來你原來是個犬等——狼支,犬肺狼心的呢!失敬,失敬! 幸會,幸會!

:哪裏,哪裏! 我敢自命是個考試天才,也是智慧叢林層級階梯的攀登能手,目前是階級考核部的副部長,直接掌管哺乳階——胎盤亞階——靈長層——人級或以下,偶蹄層——不反芻亞層——豬級或以上的考核。 我們智慧叢林因為充滿高度的智慧,愛惜生命,不搞階級鬥爭,因為階級鬥爭無論在自然進化上,又或是非自然進化跳階上,都太缺乏生物意義了。我們要大搞階級考試,以促進所有高等動物的進化,不但天天搞,月月搞,年年搞,還要世世代代搞下去。

:倒想問一下,你們這ㄦ的最高級 being 是什麼? 讓我猜一猜,是不是叫個 ‘神級’?

:別瞎蒙。 您聽說過,有豬、有狗去參神拜鬼的嗎?

:那倒真沒聽說過,豬狗不如的,倒是常有。

:虧您還說自己是人,瞧您這般見識,豈不真是豬狗不如了嗎?

:你這狼心狗肺的快說,你們的最高級 being是什麼? 還是人嗎?

:雖然一般都還保留著人的模樣ㄦ,叢林憲法規定,不搞 ‘基因創形’,但是不叫 ‘人’ 了,叫個 ‘統領級’。叢林英語 Junglish 的叫法很特別,拼式太長不好懂,不說了——反正比人要高級吧。這統領級的入級考試每三年開考一次,及格率由憲法規定為百萬分之一,我們的考試法規定,必須是人裔——人級一品才有資格報考,叢林教育當局鼓勵人裔——人級——高加索支一品參加考試。在品第換算上,雖然高加索支、尼格魯支和蒙古支等值,但高加索支一品之上還有超一品,蒙古支和尼格魯支最高卻只有一品。

:真不公平! 混血怎麼算?

:如果是高加索支和蒙古支的混血,先天種裔只能暫定為蒙古支,並不按基因比重核定所屬種支,日後接受正式考核,再定支屬。

:太複雜了,我弄不懂。 你倒說說,考上統領級有什麼特權、好處和社會義務嗎?

:持有統領級各品文憑,就有資格當叢林中央領導;持統領級一品文憑,有中央領導公職經驗三年以上,就有資格競選智慧叢林大統領了。

:這是你的目標嗎?

:這我只能寄望於我的孩子了。

:老兄這麼要強,為什麼不親自去考,而要寄望於孩子?

:這還不好理解? 投考統領級文憑有嚴格的限制嘛。 按智慧叢林的憲法和考核法規定,我都說了,必得是人裔——人級一品。另外,‘莫愛汗馬綜合商數’ 必須達到100或以上。

女:什麼亂七八糟的!莫愛汗馬?不要愛上流汗的馬?

:嗐,就說您沒有水平,連這個也沒聽說過! 這是個綜合個人能力商數,莫就是莫札特,代表藝術創造才能;愛,就是愛因斯坦和愛迪生,代表科學發明才能;汗,原該讀 ‘寒’,怕您不懂,才故意錯讀成 ‘翰’,也就是成吉思汗,代表軍事實踐才能;馬,也就是馬克思,代表政治經濟理論才能。 當然,這只是個圖方便的簡略叫法而已,並非說的這綜合商數的確立,僅僅根據他們幾個人的才能,除了他們,還有上百位各方面的奇才和一般天才。

:得了,得了! 明白了。 往下說吧,考取統領級文憑還有些什麼苛刻的限制?

:有哇,必得在三十六週歲或以下才能投考。 我雖是人級一品,卻不是人裔,而是狼裔,三十六週歲的年限我也超過了。我雖有十足的把握,卻不讓考,這是現實,只好認了! 我現在是一品人,如果在從前,我必須跟一個人裔的女性結婚,我的孩子在法理上才算是人裔,才有資格投考統領級。 現在叢林社會進步了,憲法和考核法修訂了,只要父母任何一方為人級一品就好,不必一定是人裔,但人級二品的非人裔,就得找個人裔來結婚,孩子才能被核定為人裔。因此,很多低品的人裔為了改善生活,透過婚姻介紹所,去認識富有的非人裔二品人,有的外人管這個叫血裔買賣—— pedigree trade, 我認為這是帶有偏見的貶稱。

:真夠複雜的呢。

男:這不叫複雜,這叫充分制度化、機制化。 我們這智慧叢林,明確崇尚基於人道主義的終極精英主義、優生適存主義,透過一整套嚴格、有效的典章律例,為大自然高級生命的最高智慧,創造出一個井井有條的完美社會,為的是要促進高級生命,不斷地、順暢地、快速地進化到更高的層次。這太深奧了,我看您聽不全懂。 要不要我改用英語再給您說一遍,說得淺白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 You know, my Junglish is no better than your rubbish! 反正你越說我越糊塗。 我倒想問一下,你們目前的大統領是一位什麼樣的人物?

:不能用 ‘人物’ 這詞ㄦ了, as a being, 她在層次上已經超越外面的所謂人類了。 不過沒關係了。 說到我們目前在位的大統領啊,她可了不起呢! 她是個女的,在性別這方面她很傳統,她公開說過,她個人不接受時興的雙性、中性或交錯性別身分。她的祖先不是人裔,是龜裔——爬行階的龜鱉亞階——龜鱉層。 至於是這一層裏頭的哪一級我倒忘了。 她的祖宗很有遠見,不在乎龜鱉層裏可活上幾百歲的某一個品第,竟有能耐越層跳階,跳到了鳥階——雀形層——文鳥級的只能活上幾年的麻雀等。別忘了,牠原屬爬行階,飛翔科的實行目考卷肯定打零分,可牠依然以理論目得滿分而考上了。但後來又因營巢科的屋簷築巢目隨人級建築設計而提升,在保級考試上這一科的成績不理想,竟被無理降到了烏鴉級——烏鴉等的小嘴烏鴉支,後來因基本層級換算值的再確定,烏鴉級被重新列在雀形層的最高級,可以直接躍進哺乳階,我們這大統領的老祖宗於是由有袋亞階攀上真獸亞階的食肉層的犬級——犬等,成為一品寵物狗,然後爬上超一品工作狗,再而是靈長層的狐猴亞層,再跳到類人猿亞層的猴級——狒狒等,然後是猩猩級——黑猩猩等,然後是倭黑猩猩等,她爺爺年輕的時候再從倭黑猩猩等跳升到人級尼格魯支九品。這多少有點ㄦ冒險哪,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確核為饗獸人肉源。 到了她父親,由尼格魯支七品提升到二品。她的母親是尼格魯支三品的人裔。於是她生下來就擺脫了父親的非人裔出身,而隨母親成為了人裔。最後她又努力爬升到了一品,攀上統領級,並轉為純高加索支,最終以高加索支超一品的身分當選為智慧叢林大統領。這過程啊,不是鬧著玩ㄦ的呀,得歷經幾十代的不斷奮鬥,長期耗盡心血,喪盡尊嚴,通過無數次的反覆艱苦考驗呢。

:但不管怎麼樣,都抹不掉她的老祖宗原來是烏龜的烙印,是不是?

:這倒不錯,祖宗血統是永遠去不掉了。 不管你怎麼跳階,怎麼轉換基因,祖宗是王八、是哈巴狗,還是不得從資料庫裏作任何改動,只能把後來的變更,綴加在原有資料後面,為的是要保障所有智慧叢林成員——特別是純血統的高階級高品成員的知情權和優越感。 我和同事們雖然表面平等,也沒任何叢林成員可以公然歧視我,因為那是相當嚴重的違法行為,但背地裏,他們還是老愛竊竊私議,說我是從犬級——狼等跳過來的,當面稱讚我了不起,很有才能,很有上進心,可我能聽出他們的絃外之音。尤其那些祖輩是人的下級同事,往往有不服指示的情緒表現。 說到底,我的老祖宗是狼,法理上我雖然跳階到了人級一品,他們還是認為我既是狼裔,就不是真正的人級,還是瞧不起我。就算我和一個一品人裔的女人結婚,生下法理上屬人裔的孩子,還是有人會認為並非真正的人裔。

:別人做人,你也做人,你這智慧叢林的一品人做得也真有些可憐! 我非常同情你。

:謝謝。不必同情,這是活該。 昨天晚上我做夢,看到窗台外面有一隻世代不跳階,不爬級,卻有超高智慧的麻雀,在那ㄦ唱著沒有旋律的調調ㄦ。等牠唱完了,我問牠,既有這麼高的智慧,為什麼心甘情願當麻雀? 牠說:我和你們這些人級住得近,天天看著你們鉤心鬥角,互相傾軋,互相踐踏,卻美其名叫奮鬥、叫競爭,我看著覺得有點ㄦ噁心,你快別吹你這所謂人級有多大的腦顱容量了,誰都知道,腦子大,不一定管用,要不是被別人洗腦奴化,聽任役使,就是平白閒置,暴殄天物。看來你也是個懶怠動腦筋的,難怪你會發此愚不可及的一問了!既然懂得發問,何以就不知道問問自己,天天艱苦奮鬥,日日狠命競爭,就像豺狼搶肉,有如蒼蠅爭血,夜以繼日,若將不及,難道是要趕在世界末日之前,完成千秋霸業? Chirp chirp chirp chirp! 飛走了。我醒來覺得好笑,怎麼在夢裏我就不會懷疑,我是人,牠是鳥,階級相去那麼遠,又怎能有共同語言呢?我們人級之間,相差只一品,一般就無法溝通了!

2007/12/04

謬劇小品《十年之約》

地點:此地此處
時間:今天傍晚
人物:男子四人:朱怡、馬慎、牛衛、楊新


朱怡上:本人姓朱名怡,怡情養性的怡,人們愛把我的名字誤以為是豬的一個內臟,讓我的尊嚴掃地,真太叫人生氣了! 二十年前發生了一宗飛機失事,我路過現場,差點ㄦ沒被機體撞中;大難不死,卻救了三人。後來我們結為生死之交——不,該說生死神交才對,我們口頭相約,每隔十年的同一天在這裏相聚,風雨不改,不見不散。 今天因為飛機晚點,我遲到了,現在這裏就我一個,莫非全都忘了這十年之約?

馬慎上:(端詳朱怡) 請問您是姓朱的吧?

朱怡: (端詳馬慎) 哦,馬慎,是你!我當然姓朱,朱者赤也,赤者紅也,此姓吉祥,今生不改!(握手,擁抱) 你怎能讓自己發得這麼厲害!連個模樣都變得幾乎認不出來了!

馬慎: 哪裏哪裏,你才真發了呢!瞧你,何嘗不是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哪! 報上說,你的集團要招股上市了,這消息是錯不了的吧。

朱怡: 嘗試邁開腳步,學著玩ㄦ玩ㄦ罷了,看看能不能打開一個國際新局面。

馬慎: 不簡單哪。想當年我遊遍了世界各地,你連飛機都沒坐過,當個窮教員,副業賣烤白薯。 真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你卻成了鉅富!

朱怡: 不敢媲美兄台。鉅富我還不敢當,區區算是攢下十來個億吧了。你知道,這世道,十來個億不怎麼管用啊,所以才去招股。還得感謝咱們的總設計師,要沒有他,咱們一部分人就不能先富起來,我就要賣一輩子的烤白薯了。 二十年哪,這日子不算短哪!

馬慎: 確實不短。當年飛機上就有不少乘客活不到二十歲。 記得那會ㄦ,你的衣袖上還打著補釘,說是被火炭燒破的呢。這情景,我還歷歷在目。

朱怡: 現在我把那件破衣服放在防潮玻璃櫃子裏,偶爾看一下,是憶苦思甜的意思。

馬慎: 多虧你當時冒險及時搶救了我們三人,否則我們一定都已葬身火海。

朱怡: 小小不言的事ㄦ罷了,不必再提起了。 況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牛衛楊新 (同上):朱怡、馬慎,對不起,我們遲到了! (互相握手、擁抱)

朱怡: 牛衛、楊新,我差點ㄦ還以為你們把咱們這十年之約給忘了呢!

牛衛: 這怎麼可能! 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咱們可是生死之交哇!

楊新: 是這樣,我剛買了輛新車,開起來不大適應,撞進了一個賽馬會的投注站裏去,所以來晚了。 還好沒把人給撞死了,否則真要來不了。

朱怡: 原來那輛出事的金色跑車,就是你的!有兩台外露的銀白色發動機,閃亮閃亮的,車牌號碼8888, 對不對?

楊新: 真讓你看見了! 我買下來才覺得有些後悔,實在有點ㄦ招眼!而且我的玄學大師提醒我,發動機外露,不祥。他說,汽車的發動機好比人的臟腑,不可外露。 我不是不信邪,只是看著好玩ㄦ,想過幾天再拿去修改,沒想到他的話應驗得那麼快! 你知道,我平生最愛車,第二才是美人。買來新車,不馬上開出去兜兩圈ㄦ,晚上睡不著!

牛衛: 有冒險精神!新車和美人,兩樣都能致命。 聽說你的大宅有個地下車庫,停放了幾十輛汽車。

楊新: 訛傳,訛傳!十幾輛而已。 我也想擴充我的私人車庫,可有關當局它不批准我往下挖! 不過,就算真的擁有幾十輛汽車,也算不了什麼,人家美國有個律師,擁有八百多輛呢! 你呢,你也愛車吧?

牛衛: 能吸引美女的東西,怎能不愛! 前幾年我回來度假,我那當高官的大舅子,把他小姨子的大伯子的小舅子名下的別墅和汽車,一併借給了我,我開車出去吃飯,因為閃避一個冒失的路人,闖上了人行道,差點ㄦ沒撞上了賽馬會投注站的大門口。 我說,這賽馬會的事業真是方興未艾,投注站越開越多,你隨便一撞,就能撞上一個!

楊新: 這可有它的道理。 這裏的教育不怎麼樣,市民素質參差,貧富懸殊,窮人遍地,可街上甚少看到乞丐,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牛衛: 這我當然知道,人人都去賭賽馬,賭六合彩,賭球賽什麼的,有賭博就有奔頭ㄦ。再窮的人,他早晚都能富起來,因此不必去當叫化子。 該謝謝當年英王陛下御准成立賽馬會呢。

馬慎: 果然有洞察力! 誒,朱怡當上大老闆了,你們二位也一定很成功了吧?

牛衛: 還遠遠說不上成功,你看,我沒坐了私人飛機回來呢。在英國搞了些餐館、超市、房地產投資和代理,算是有點ㄦ成績罷了。 打算明年回歸祖國,搞連鎖快餐店,主打賣漢堡和炸雞腿,已經定名為「美當爐侃得雞」。

楊新: 哦,美當爐—侃得雞,就是有美當爐,能侃的雞,這名稱好!頂呱呱! 可這似乎是影射呀,不怕會有風險嗎?

朱怡: 沒事ㄦ,只要做好風險評估和管理,準備隨時應對訴訟。當然,得在訴訟費上有充分的撥備。 咱中國人都是影射專家,尤其善於含沙射影。牛衛你不要暴殄天物,埋沒天才。

楊新: 誒,對了,牛衛,十年前你不還在這裏當醫生嗎,怎麼到英國做生意去了?還要賣起漢堡、炸雞腿來了!

牛衛: 物競天擇,適者發達嘛。 朱怡本來是教書的,副業賣烤白薯,現在不也當了大老闆了嗎!

朱怡: 主要是我善於經營人脈網絡,這些年來起到充分的作用罷了。

牛衛: 我的人脈也經營得不錯呀,我有個好朋友,給我介紹了一位有特異功能的高人,他能千里發功,隔山吹牛,要他高興,把牛從這ㄦ吹到牛津,也不過小菜一碟ㄦ而已! 如果他要你的錢,他只要跟你見個面,也不必開口,你就會自動想方設法把錢送給他了。

朱怡: 這我知道。我聽說,目下有不少心靈空虛的富婆,正排了隊把財產獻給他呢。他還要多番辭謝,確實不想要呢! 據說,當年他給你算了命,說你一定要改行,而且事業必須始於西方,方能成於東方。 是這麼回事ㄦ吧?

牛衛: 富婆之說是訛傳,是惡意中傷,你別信以為真。關於我的傳聞,倒是差不離ㄦ。 你呢,楊新,你連汽車都買了十幾輛,一定不會還是老樣子了吧?

楊新: 我也改行了。當年我移民到加拿大,找不到工作,就索性去讀了個博士,接著成了回流人員,在大學裏教經濟。

牛衛: 在這裏的大學裏教書,雖然未必能夠大富大貴,也不錯呀,工時短,工資高,待遇比世界很多先進地區都要優越。

楊新: 沒有的事ㄦ! 工資要高,就不會有人要冒坐牢的風險,連區區百八十萬的住房津貼都去騙了! 我說呀,寒磣,那工資還不夠吃飯哪!

朱怡: 真可憐!那就不妨學我當年那樣,賣烤白薯,幫補一下生計嘍。 我就知道你最近買了一艘新遊艇,要比多年前的股壇神童那艘的造價還要高幾倍呢。你就別把錢都花在遊艇上吧,留著點ㄦ拿去吃飯不好嗎?

楊新: 我也想學你賣烤白薯,可烤白薯它不比美當爐、侃得雞,在這裏吃不開呀! 還好白薯不好烤,股票卻好炒。 我告你吧,那些年,我教學掙來的工資,一個星期喝不起一瓶極品紅酒,於是就去炒股,倒也有點ㄦ成績。我的很多學生都因此獲益良多,一個個都感恩圖報呢。 現在我早已不用再當教書匠了,全職炒作。託諸位的福,生活還算過得去。最近的確買了艘不叫我丟臉的新遊艇,明天還請三位賞光,到我的小艇上再撮一頓正經的,好侃半天。 我雇了個法國廚師在艇上,手藝不錯。 我看哪,咱們四個,其實該數我最不行了,炒來炒去,也不怎麼樣,恐怕到猴年馬月也上不了那個榜,為國家民族增光! 馬慎呢,聽說你常駐內地,一定發展得如火如荼了吧?

馬慎: 說不上什麼發展不發展。 忙!就只有一個忙字。天天忙得暈頭轉向。 今天我這是專程趕回來,赴咱這十年之約。要不我還在上海的大本營裏忙著呢。

楊新: 你的集團要發展成為跨國大企業了吧?

馬慎: 暫時還沒跨國,也算不上什麼大企業,在上海和其他幾個城市,有幾個酒店和溫泉度假區罷了。

朱怡: 罷了! 有誰不知道,你有一個度假區,比這裏的什麼迪斯尼樂園還要大好幾倍呢!

馬慎: 大而無當,大而無當!不毛之地罷了。你看,可不我還沒敢請你們去玩ㄦ玩ㄦ嗎!

牛衛: 誒,馬慎,你以前不是搞工廠的嗎?怎麼經營起度假區來了?

馬慎: 工廠不好搞,也經營不善,在珠三角被台灣過江龍逐一擊破,全盤吃掉,剩下一點ㄦ現金,拿去在粵港澳三地狠狠炒了幾年房產,沒想到上帝眷顧,還能重見天日。

楊新: 咱們四個人全都改行了!

牛衛: 我記得很清楚,當年楊新你的抱負是要當一個出色的記者,表揚美善,揭露醜惡,沒想到半途而廢,卻改行當上炒股教授來了。

楊新: 沒當過教授,辭職時還只是個講師罷了,和二十年前的朱怡差不多。

朱怡: 別挖苦我了。那些年,我心裏委屈,天天都不想活。當時看著飛機向我衝過來,剎那之間,我還說不上自己有多高興!我想,這實在是太美了,一下子灰飛煙滅,死得夠多麼痛快,多麼浪漫!

牛衛: 可惜死神就是不敢碰咱們幾個! 誒,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以前當醫生,人人叫我 doctor, 後來不行醫,不叫 doctor 了,總覺得有所欠缺。並且為了名片印得好看些,我就託人給我搞到了一個體面的博士頭銜,現在人人又管我叫 doctor 了,雖然好像有點ㄦ不光彩,但聽著挺舒服。 誒,我說,楊新,你那博士,不會也跟我的一樣,是託人給搞來的吧? 跟你說笑吧了,別較真ㄦ。

楊新: 你既那麼大方,把秘密告訴我們,咱們又是生死之交,我也就不瞞你說,雖然不是搞來的,卻比搞來的更不光彩!

馬慎: 你這話我不能信。我認識的朋友之中,包括牛衛、朱怡,數你最正直了。

楊新: 你叫我慚愧了。 實情是這樣的:我那博士導師是個女的,我們搞上了,她讓我把多年同甘共苦的老伴ㄦ和兩個孩子都甩了。她幫我盜用了別人的研究成果,我才有回來教書的機會,我才有今天。我該鄙視我自己呢。

朱怡: 你勇於把真話說出來就值得尊敬。不妨我也坦白了。我嘛,我也不見得比你乾淨,要不是賣烤白薯的時候搭上了幾個盜墓專家,和幾個有勢力的學生家長,盜賣了一批又一批的國家文物,再拿錢去疏通行賄、經營人脈,我也沒有今天。

牛衛: 二位原來都是好事多為,看來我也不妨在大夥ㄦ面前吹一吹了!

馬慎: 難道你也幹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ㄦ?

牛衛: 我在這裏行醫的時候,買賣精神科藥物,攢了點ㄦ錢,搞生意就是用的這些不義之財。臨去英國,一個年輕人,在馬路上被汽車撞死了,就是因為過量服用了我開給他的藥,導致神智不清。他其實沒有精神病,病歷紀錄上的診斷都是假的。

馬慎: 看來我們四個人全都是好樣ㄦ的。

朱怡: 難道你也有漂亮的事蹟?

馬慎: 理所當然咯。 要不我怎麼配跟你們結為生死之交! 你看,當年死神和咱們打了個照面ㄦ,都要退避三舍,可見天意是要讓咱們逃過大難,為國家民族作一番大貢獻!

楊新: 敢情是這樣。 我那玄學大師也有類似的說法。他讓我別摳,要儘著炒,拼命花,搞活社會經濟,讓國家民族富強,讓廣大人民群眾都獲得實際好處。沒準ㄦ這正是上天派給咱們的使命。

牛衛: 楊新的大師真有見地。咱們喝一瓶紅酒,法國人賺了錢,到非洲的法語國家去度假,那裏的窮人就能獲益,有資金做買賣,飛到咱們中國來,購買從歐美回收的退貨了。 馬慎,你說吧,看你能不能把我們都比下去。

馬慎: 當然能把你們全都比下去!說出來要叫你們自慚形穢呢。 不過,那些彌天大罪,我留待明天到了楊新的遊艇上,喝得半醉以後,你們的膽子都壯了,我再細細道來。 這會ㄦ先透露一點ㄦ我的小缺點。

朱怡: 你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小缺點也拿得出來嚇唬我們?

馬慎: 我說了,我這小缺點就夠你們傻眼! 你們都知道,我怕寂寞,我需要家。

牛衛: 聽他這話有些離奇。那會ㄦ他妻子救不活,他就嚷著要隨妻子一塊ㄦ走。可在醫院裏躺了不到一個月,一出院就和一個護士歡天喜地的結婚了,那位護士就是現在的嫂夫人,是這樣不是?

馬慎: 不錯。的確是這樣。但那只是我在這裏的家,不瞞你們說,也是最枯燥乏味的家。

楊新: 反正一年到頭,你也不會有太多日子住在這裏的家,是這樣了吧?

馬慎: 怎麼不多!多了去了! 目前起碼有半年住在這裏。 可我需要在每一個工作的地方,都有一個甜蜜的家,能喝湯,能安睡。 你們大概都深有體會吧,像咱們這樣的人,不好隨便交女朋友哇。

牛衛: 哦,明白了,明白了。 那你現在一共有幾處工作的地方?

馬慎: 暫時還不算太多,只有六處罷了。

朱怡: 六處!那你一共有六位夫人了?

楊新: 這好像不叫夫人,好像該叫情婦什麼的,一般人就叫小老婆。 能養情婦,很體面呢,死而無憾矣。真叫人羨慕!

馬慎: 我的一個台灣朋友要比我體面些,他目前已有七位。 我估計明年能賽過他,在北方多搞兩三個家。 不過,我告訴你們,這不值得羨慕哇,煩惱多呀,懂吧?

朱怡: 懂,懂! 看來當年我沒白救了你們三位,咱們的確全都是好樣ㄦ的。

牛衛: 也許當時飛機上其餘的乘客都不怎麼樣,天意說不必留,所以都遇難了。

馬慎: 包括我老婆!

牛衛: 不,不,不! 沒這意思,對不起,我心直口快,說漏了嘴!

楊新: 朱怡你救了我們也沒白救哇。 你得到了報道,你的英雄事蹟得到了表揚。

朱怡: 這對我的事業很有幫助。救了你們是我的造化。如果那天我不是為了救人,耽誤了一天,就準會在傍晚到達山區,第一次拼死做我的文物盜賣,等著抓人的公安人員就會把我逮捕,順便把好些無主公案都推到我身上,我一定到今天還在牢裏呆著,說不定還被槍斃了呢。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