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友酬和戲謔詩一束

粵音學舌唐孟浩然《過故人莊》

其一
故人墅莊主，譏我帳爲家。
綠樹身邊合，高岡腳下斜；
芳菲盛如圃，杞篠茂非麻。
待到重陽日，涼霪潤菊花。

其二
故人懼冬暑，優懶惡離家；
月夜衾袪疾，春天榻避邪；
深居念茅草，假想護桑麻。
待到重陽日，茶餘問菊花。

其三
故人練功緊，堅勇勝拳家；
日夜增肌肉，春秋卻病邪；
仙方妙無譜，本草亂於麻；
待到重陽日，熬茶啖菊花。

其四
故人俐鴉嘴，謅雅固名家；
度字多烏合，傾篇輒異邪；
心思甚奇狡，手指任痠麻。
待到重陽日，文閒望菊花。

其五
故人尚安穩，尊養最宜家；
踱步心生樂，舒身腳忌斜；
輕功奉神譜，廣苑蒨天麻；
待到重陽日，餚盤綴菊花。

其六
故人住畿苑，心乃愛田家；
實羨幽村謐，偏驚惡夢邪；
休嗤避狐鬼，總想近桑麻。
待到重陽日，牀頭詠菊花。

其七
故人夢鄉主，雞眼嗜眠家；
入夜身須直，開朝膊懼斜；
三更陷迷懵，九點漸酥麻。
待到重陽日，童顏傲菊花。

附原詩
孟浩然《過故人莊》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坂林秋節

風雲常不測，福禍永難知。

今年中秋前後的天氣可謂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節前幾天預報說的要來風帶雨，可是又如常失準了，十五當日居然徹底轉晴！那股蹂躪台灣、吹襲福建的颱風，對本地的影響跟香港天文台的預測背道而馳，絲毫沒給本區帶來壞天氣。中秋日傍晚山裏掉過幾個小點之後，天空隨即放晴，晚上但見星疏雲淡，林靜月明。不過這十五夜的中秋月實際還沒有圓透，肉眼看不分明，照下來可就清楚了，左上角讓地球擋了些許太陽，還癟著丁點。

應景的折疊燈籠還是年前的舊物。為了環保，「即棄」轉「耐用」，並且不用蠟燭，加固之後放進二極管小燈，三枚AAA鋅錳電池就能徹夜通明。

為的應景，節前給老同學發去一首戲謔詩，學舌王維的《憶山東兄弟》：

獨赴靜山為靜客，
每逢佳節倍孤清！
遙知諸慧俱歡慶，
徧桌鮮餚酒馥瑩！

老同學竟爾譏我「無聊又入營」，於是難免生點齟齬，隨又發過去好幾首：

頑哉賢摯友！齲齒充嫺口；
佳節醉醇醪，歪詩吟一首！

嫦娥意不灰，早晚下凡來；
且候軒庭裏，毋詢氣象台。

俊傑滿玄天，嫦娥樂萬年；
軒賢堪作伴，降訪半宵眠！

蟾蜍當擇肉，野客慵思鵠；
只有偉軒公，驍強堪逐鹿！

嗟夫賢摯友，囈語吐千斤！
句悖堪招魅，詩奇似愛蚊；
迷癡耽繾綣，妄孽作慇勤；
覺悟來生事，情心意火焚！

霹靂常虛殛，良朋善意眞；
從言恆蟄宅，何異在囚人？

也許把這蘇東坡不知「幾時有」的明月看多了，竟爾誘發丁點思古之幽情，其中好幾首於是特意學舌唐詩的名篇；為免入聲字詞失去「聲效」，全皆套用粵音：

寂寞依山盡，無聊入海流；
曰唯多雅慾，化免七層愁！

殘舟泊非渚，日幕客回山；
莽怨遮天樹，風清月自閒。

風雨歸他郭，無妨客在林；
山明沐旭景，何事不謳吟？

北斗七星多，諸公夜焠鍋，
化仙生蝶羽，即可見嫦娥！

蒼山仰秋月，蕙徑蟾光勃；
幽幽挲棘荊，復照柔蘇蕨。

城內住賢者，求眞假學竅；
守坐小軒中，言枯黑鴉笑！

軒公不愛辭，但求人語響；
只喜沐優閒，莫窘思量上！

八月十六是本地「公眾假期」的中秋「補假」，恰是星期五，次日週末，估計利用這並非年年都有的連續三天假期、出來露營過節的人們該不少。於是下山到海灣去，要看看這樣皓月和風的長週末清秋節，能給兩處熱門營地帶來多少熱鬧。卻原來並不很多。大抵日前天氣預報失準，把人們的計劃吹掉了。要出來露營的人們，總得事前約好了，經過一番組織和籌備，方可成行，這腳程畢竟不短；後來雖然風雨不成事，可計劃早已取消，而另作安排了。

星期天是農曆十七，秋月卻還很圓。這時我想到了，古人沒有望遠鏡，視力卻真夠厲害的！嫦娥是美女能「吸眼球」倒也不奇，玉兔和蟾蜍那樣小的東西竟也看得出來！

營地鮮有蟾蜍來訪，此夜來的是牠的表親，比較漂亮，是個沒有癩皮的蛤蟆。

翌晚又來一個，也不是蟾蜍，但長相比較平凡。用手機照了發出去，朋友說是沼蛙。不管是啥蛙，這些蛙們反正玩忽職守，捕蟲不力！此來營地蚊子比前要多了許多，體型特小，吸血不少，讓我把帶來的好幾盤蚊香用光了。

除了蚊子和蒼蠅，在營地周圍出沒的蟲子多了去了，可幸就都沒有可厭的。就像這來採花粉的竹蜂，我過去照相，牠不高興也就飛走了，絕不無故蜇人。牠採的野花有微弱的暗香，坐在帳前，風向對了就能聞到。

老同學在學府裏為人師表，為社會的未來預製棟樑，以未得成為法定文體的「本土語」譏我在山林野地「韌韌腳」，說他開學以來教務甚忙。敝野客一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乃抄襲杜牧名篇，學舌得詩半首，拼湊以答賢友，對其能者多勞順表欽羨。詩意儘管略無倫次，卻是情真意切：

清時有味是無能，
閒愛蒼林靜愛鷹。
欲講一堂書院裏，
宋皇台下望孫陵！

呵呵呵！敝野客到底不怎麼識字，「博客」尚且不敢去當，哪來一個博士學位去「講一堂」！？

那裏頭還有幾處謬誤呢！宋皇台下固然望不到中山陵，臨時大總統好像也只說過要「驅逐韃虜，恢復中華」而已，並未提出反清復明，遑論回歸趙宋，遙謁孫陵自然跟宋帝昺沒什麼關係。另外還有呢，「堂」字聲調不同於原詩「麾」字的陰平；「宋」字也不合「樂」字的入聲；「院」字粵音雖唸上聲，古韻卻屬去聲；還有，今天北語都不笑人「玩鷂鷹」了！嗐，竟連學舌都幹不好，豈冀「無味」！

不過正唯「有味」，敝野客忙起來卻要比「無味」的老同學不遑多讓。這不，除了剪通林徑，還要整修澗池。今年五六月間的山洪沖毀了原有的「三眼池」，重修之後變成「雙目池」，現在又擴充成了新的「三眼池」，水體還比從前大了好幾倍。只是今年要不要再來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又把池壩沖垮，還得老天爺說了算。

野營秋夜

週末沒到十點就出門。大廈管理員照例表達慣常的好奇。我說笑：今天得趕緊上路，不能誤了「佔中」大事！

管理員儘管領會我說笑，還是有點納悶。我接著說：不過我這並非佔的「中環」，卻是「中南海」，為的脅迫中央政府，務使將來「壹老闆」等民主英雄之徒當選特區首長，可以順利獲得任命。管理員很給面子，竟爾不以為荒誕，居然笑逐顏開。

原以為可以早些到達營地，不必摸黑搭帳篷。可是入山途中，一路上跟好奇、友善的人們，和隨同遠足的一些可愛的小狗打了交道，終究還是早不了，到了山上還得接近五點鐘，太陽剛要下去了。

來到敝野客的專用澗池前面，先要稍作停留，為的擦身更衣。三隻小野豬大抵正在澗畔刨土找吃食，讓我給嚇着了，立馬閃電奔逃，反過來嚇了我一跳。我一看那小小一池秋水，已然略給攪渾了！沒轍呀，就這池水可用了，這時汗流浹背，其味不香；身還得擦，臉仍須洗！所幸者，小豬並未落水泡浴，僅在小池上方的半枯澗段拱土，把水弄得渾濁罷了。

一個小時之後，六點鐘，我這紮寨安營的程序還沒忙完，那螢火蟲們就從三面的茂林裏飛出來了，數量之多，歷來未見。牠們在我的營地和周圍穿插迴飛，更有一些乾脆打頂篷底下飛越，讓我目不暇給，嘆為觀止，好玩極了。

第二天晚上我可有閒空了，並且準備就緒，拿著笨重的照相機恭候。此蟲是橙螢，跟別種不一樣，出沒準時而短暫，六點鐘天沒黑透就飛出來「張燈」，其光不閃爍，相當亮；可是到了六點三刻，就都幾乎蹤影杳然了。我在窄小的營地範圍摸黑追來追去，脖子差點沒扭壞了，照了不下三十張；可惜大都照得很模糊，勉強可堪保留的，僅只三張而已；其中一張照著了正面，另一張照到側面。有一隻顯然讓我的閃光燈給閃迷了，落到我的帳篷上，讓我可以復用自動測距從容照之。

晚上的營地是個鳴蟲的世界。有個噪蟲在我帳後林邊長鳴不止，真夠吵的。不禁想起了重陽節朋友參營三天，我讓他使用百步下面的沉香營地。第二天晚上他告我聽見電鑽聲；他說一喊我，那聲音就停了。我取笑他，他還要堅持那是真的，肯定沒有聽錯！我讓他氣得幾乎立馬倒斃當場！第三天他回家。晚上我給他發 WhatsApp 說：「如果今晚都仲聽到電鑽聲，就要盡快去睇精神科喇！」

我猜這時我聽到的延續不斷的蟲鳴，八成就是朋友的所謂「電鑽聲」了，大抵當時距離比較遠，他聽不分明，就疑心生起暗鬼來！至於他那天晚上能否睡好，我沒問他，因為並不好奇。

朋友是重陽節當天來的參營，考慮他剩餘精力並不十分充沛，下午我們只爬到營地後面的高坡上去，聊算登高應景，意思意思罷了，順便摘了好些餘甘子和山棯。

翌日中午下山到處蹓躂。那天雖然不是本地假期，卻在「十一黃金週」內，因而來自內地的「驢友」隨處可見。鄰灣沙灘上的「正規營地」尤其受歡迎，因而也最熱鬧。而其中外國人和看似外籍的東方人也很不少。

那是三週前的景象了。此來暫無擁有神耳、可把鳴蟲聽成「電鑽」的營友作伴，因而無須去熱鬧的海濱營地蹓躂，壓軸子戲也就是這「螢舞」一項了。

可這賞螢頗有一點講究，就是必得身心休閒，意暢情舒；不宜把觀螢活動綴加在遠足的末尾，至於要在筋疲力竭，渾身汗臭，熱切盼著回城大撮一頓的心情之下為之。傍晚才專門出城，匆匆到野外去觀看，似是比較可取，但一般又不方便，並且沒啥情趣。

最理想的方式，當然是在螢火蟲的棲息地露營，就地觀賞，或從營地到不太遠的「螢區」去訪之。然而這在一般的情況下，卻肯定完全不可行。螢火蟲對棲息地的生態環境要求非常高，一般營地附近的「水土」，都達不到牠的要求。

野客當夜在營地上欣逢「螢光盛會」，心滿意足，躊躇滿志，很早就入帳聞樂，以為慶祝。翌日詩興又生，於是用王維《山居秋暝》之韻，得五律一首：

野營秋夜

山林朝雨潤，天氣晚來秋。
稚豕驚奔疾，晶螢漫舞柔；
居蛩歌美雅，躁浪妒清幽。
月黑群巒邈，風消濁世愁。

註：「居蛩者」，說的住在穴中的蟋蟀也，相當於人類社會的「宅男」；牠若有幸得居「豪宅」，大抵不缺「佳人」垂青。「歌美雅」者，為了贏得美麗優雅的雌蛩來交尾，而高唱「前奏曲」之謂也。當然這僅是野客「詩意」的附會，並無任何自然生態的根據。

詩成連忙發予老同學，以祈垂和。老同學來詩不入律，表達了對時局的憂慮。野客於是又得一首以答贈：

山中方數日，豈可謂千秋！
野客求辛苦，科家享自由。
城危君莫救，世亂我無謀。
假日多吟詠，何堪枉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