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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9

錦繡河山一海隅

真個是太平盛世,小港古村麥徑側旁「穩紮」數月的單帳獨立小營依舊在那裏恬靜閒雅地傍著公用廁所;對照一個月前所拍,帳外雜物絲毫沒有變動,期間營主顯然去而未回,擺的是個「空營祭」。

不遠處的溪口混凝土岸邊略有營滿之患,輸電杆下和跨溪電纜旁邊都地無虛置,其一營主高高興興的坐在那裏,似對圈得這塊小天地很感愜意。

敝野客遠在五六公里途程之外的深山營地相形見絀,遠沒這般熱鬧了。此來除了營地內楓香落葉滿佈,營地外的樹林裏就數「山牛」忒多。這「山牛」本是低地牛,由於山下日漸稀少的草地讓「疫年」劇增的露營者全面佔用頻仍,加之植被受到破壞,肥草難生,牠們不得已而要到乾脆幾乎無草的山上來採食,那是樹葉!據我觀察,這些「山牛」們似乎忒愛吃爬樹蕨。近月既是旱季,山牛似乎有增無已,天天都見牠們上山下山,打我營前營後經過時往往好奇駐足窺視。我以「三語」問好,總是呆呆的沒有回應。

我營的幾處出入口全日都得設置欄杆,嚴防牠們闖入。這些龐然大物可是不懂得尊重敝野客的隱私和整潔,更不會愛惜營地上的一切,因此絕對不可開欄揖牛,聽任蹂躪。

甫抵營地不久,但見天色陡變,霧鎖海灣。山下綠地和長灘依稀略有零星數營,和來時途經的小港古村棄田上熱鬧的「帳篷村」大異其趣。這裏位處偏遠,在一些假節日要熱鬧起來的話,駐紮的露營客從來都以洋人為多,而又以法國人為主。

據天文台的預報,大北罡風挾寒流即將到臨,我這15平方米頂篷不可支起來了,只好對折,緊貼帳篷予以覆蓋。門帷前面並須設置尺高的門檻,以阻擋狂飆從帷下縫隙強行颳入,並夾帶枯葉和塵土。張燈也只能在門廳裏為事了。

翌日大年初三,迨寒飆之未颳至,而天色大晴,敝野客好事者,於是把一副原創手書的春聯掛到了楓香樹上,任其受風而亂舞,聊美其名曰「飛聯」。聯曰:昇平歲月常豐裕,錦繡河山永泰寧!在紅紙足赤的挑比下,楓香樹上僅餘的紅葉顯得羞愧失色。

農曆歲末年始,整個楓林的紅葉已然大致落盡;我就愛這冬日禿林呈現這些許南國稀有的肅殺景象。本地實際沒有氣候學定義上的冬天,這也就算湊合,略有那麼一丁點的意思了。

大年初四午後得離營半天,到遠山去看吊鐘花。途經長灘,只見營幕寥寥,遠足客也很疏落。只有十來度的低溫下,一股補充寒流逼近,這偏遠的海灣顯得冷清而蕭條,自然是理所當然了。

然而竟有一個洋女子,她不畏水冷風寒,只穿一襲看似沒有保溫功能的游泳衣,悠然下水逐浪。當然她也不過僅僅泡上一會弄個潮,意思意思而已,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游泳。

跨過望魚角小山樑,照例沿途剪掉好些「礙徑枝」,到了有村有店有營地的鄰灣,但見餐飲涼棚也都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座上客。灘上也沒多少帳篷。眼前卻有一個歷來未見的情景,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洋美少女,正在溪流出海的窄淺水道上建橋。她只穿短袖單衣,雙腳泡在冰冷的溪水裏,全神貫注在建橋「工程」上。

此橋是粗木條、塑膠浮箱和繩索的「結構」。老半晌,大致完成之後,站在岩石「橋墩」上的小男伴害怕落水不敢走,還是我來穩穩當當的走過去,給「驗收」做了「測試」,然後我說:"this is not a regular old man."

水道中游潟湖上簡陋的窄棧橋也略有問津客,都是遠足者,人人都穿著厚厚的寒衣,和這單衣短袖、捋起褲腿、雙腳泡在水裏的洋少女對比強烈。

此去這遠山忒不好爬。若無園藝剪、就根本不可能在藤蔓交纏的叢莽中鑽行。而今年的吊鐘花開得並不燦爛,較低處乾脆沒有,非得攀上高坡。

不過這賀歲迎春的鈴花實在太可愛了,攀澗爬坡鑽林再辛苦、也都值得。

大年初五風勢漸漸緩和,參考了天文台的預報,下午就放心把頂篷支起來,燈籠和春聯都掛在了頂篷下面。到了晚上,北風大致消退,就剩下低溫在山裏留連忘去。

大年初六陰晴不定,北風又起,漸漸增強的態勢明顯,支起來的頂篷又得卸下。晚上氣溫降到了12度。翌日清晨再跌兩度、低見10度。寒飆仍然吹著,卻已沒有先前那般起勁,而天色也轉晴,終於看到了日出,把東方的天際照耀得金燦燦的。

就知道老天爺總叫這稍歇的大北風不定什麼時候又來颳個一天半日,於是無意把頂篷再度支起。這一週超過144小時的「錦繡河山一海隅」,頂篷就只支起了大約24小時,其中整個白晝都在風中勉強撐持著。老天爺算是仁慈了,儘管大北風刮個通宵達旦,晚上卻不怒號,這有利於酣眠。

難得這寒風稍緩,我這好事的野客、又把燈籠和春聯往楓香樹上掛去則箇。

正月初七的晚上能見半邊明月。但這時蟾宮不在「近地點」上,跟差不多1千年來月地距離最近的大除夕相去7天,看著雖然沒有驚喜,倒也不妨給它立個存照,畢竟「一年幾見月當頭」嘛!但是前面那句就不好了,說道「萬事不如杯在手」,隨時一杯在手、這可是要危害生命的!是所以我此來也沒帶上許多的葡萄牙加強葡萄酒。

大年初八按計劃撤營出山回城。清晨讀到了此來最低的氣溫,那是8.5度。這跟我企盼的5度以下還是有些距離。
 























2022/03/22

秋赤接春紅

既不封城再入山,
孤身重荷意輕閒。
楓林小別疑歸夏,
冷眼穿林帳滿灘。

遠眺長灘,彷彿有些節日的氣氛,帳篷倒真不能謂之少呢。這些露營客無疑都把那「嘔蜜嗑茸」新冠毒株視作傷風著涼,不怎麼在意了。雖然多半並不乾脆在沙上「躺平」,卻都扎堆聚攏,不戴口罩,莫非樂意互相交換唾沫星子和二氧化碳?!好不溫馨哪!

這裏幾乎是洋人「露一宿者」的世界。華人多嫌道遠而不來此,可也不甘示弱呀,敝野客入山途中必經的小港古村的澗口草地就是華人的地盤。那處不在「漁護署」管轄之內的「棄耕稻田營地」由於狹小而交通方便,坐了渡船從碼頭登岸,背個小包、拖輛小車就可以漫步到臨,因而營帳群可是更密集了;其中有些一蹲數月,甚至逾年;我謹稱之為「帳篷村」!那「村」近來不只有華人,還新增了一些南亞裔的新「村民」呢。

敝野客這「林內楓下」營地雖然跟那些華洋大本營的繁華不能相比,但也堪云熱鬧。當然不是說的我這「獨孤一村」能成個啥氣候,而是各種鳴禽在林裏林外的樹梢上從早到晚輪番公益獻唱。這幾天還有一隻已然會飛的雛鳥在樹冠上向母鳥討食,啾唧之聲時而在這裏響起,忽而又從那邊傳來了,一上午愣叫不休。可我只聞其聲,總也不見其影,幾天下來都沒能給牠打上一張卡!此雛似乎只在上午討食,午後就再也不聲不響了,大抵吃飽了老老實實回巢睡大覺去了吧。

楓林的夜晚也不太寂寞,除了林鼠的響動,還常有貓頭鷹和赤麂的叫聲。貓頭鷹在小林裏叫得很溫柔,那赤麂卻在林外灌叢裏吠得忒響亮,彷彿是對敝野客佔用林地有意見。呵呵呵!

海灘上露營客們的熱鬧並不持久,儘著湊也就半個晚上和一個上午罷了。不少人們星期六傍晚抵達海灣,有些甚至入黑之後才來到,可星期天中午前後就陸續拔撤了。到了下午,偌大一片長灘往往就已清場,倏忽回歸寂寞。

敝野客這獨具四季物候的「林內楓下」、一個月前曾是一片禿林,兩星期前那是滿目嫩條、幼芽、和不能以朵稱謂的花;這時節新葉卻已長成綠蔭,樹冠茂密,遮天蔽日,濾去了大晴天裏大部分的紫外線。謝了!這就免讓敝野客曬個黑不溜秋。鱗翅目幼蟲就都應節而生,整天不住有蟲糞和嫩葉碎塊落到頂篷上。

上次入山那幾天所見的春紅,如今大致都變成夏綠了,只有少數幾株不知是躊躇不前還是躊躇滿志,就是不願換季,依然在頂梢上展呈幾簇不太鮮艷的橙紅。

這是春夏之交了吧,不光還有「春紅」,竟爾還能看到「秋赤」呢;顯然不甘於這就枯黃掉落,紅彤彤的仍舊在枝頭上耗著,見證周圍的「春紅」迅速變臉而成「夏綠」。

此地位處準熱帶,楓香這種落葉喬木的「秋赤」和「春紅」同林,雖然不能說這不是物候的常態,畢竟也不那麼典型,居然還跟「夏綠」同在枝頭上相映成趣,這現象就特別有趣了,並且有氣候和生態上的深層意義,無疑跟全球暖化有關。

我沒有條件從事那樣宏觀的自然科學的專門研究和理論,倒有微觀細看這「秋赤」和「夏綠」如何大異其趣的興致。於是有些不忍地摘下兩片所餘無幾的「秋赤」。

摘取紅葉的這株楓香,正是許多年前我初來「林內」憤然干預山野生態,罔顧「叢林法則」,愣給除去滿身魚藤的一棵老株。當日我要不徹底剪除那些攀樹惡藤的魔爪,它早晚必然就要被纏至枯死,像林緣上好些枯株的命運一樣。這春末的紅葉正是出自當日被魚藤捂得奄奄一息、壓得瀕臨折斷、以至於水平定型的橫椏上。我愣說這棵老樹大抵懂得感恩,知我忒愛紅葉,特意給我在枝頭上把幾片留到了這時節。呵呵呵!這正好,除了裝飾帳篷,我還要看看紅葉它裏頭究竟怎麼個紅法,而表面看來竟能讓人怦然心動!

我當然不可能帶備顯微鏡入山。可我有這國產攜帶電話,除了此機配備的德國超近攝鏡頭之外,我還另加一枚德國製造的30毫米超短焦距放大鏡,又輔以國產發光二極管照明燈作為透射光源,於是能夠約略深入窺探這楓香葉片裏頭神秘奇妙的微觀世界。

透射光顯示出來的色調固然不同於葉面反射的色澤,而二極管的色溫跟陽光和天光也有差異,照得的準顯微特寫和肉眼所見葉面的赤紅當然就不大一樣了。而手機攝影軟件的矯色功能也不無影響。

微觀過紅葉,自然不能不把綠葉也都一併拿來顯微一番了。好看的老葉和平平無奇的綠葉這兩者之間,除了所含色素上的迥異,還有一點明顯不同之處,就是老葉備受感染,葉肉裏有不少霉菌團塊,而綠葉卻可媲美嬰兒的皮膚,幾乎一點瑕疵都沒有。

節令時序在驚蟄和春分之間,黃斑黑蟬還沒「出土」噪鳴,頂篷上就只有毛蟲糞,這於仰觀楓香樹冠沒有大礙。過些天,一旦那知了出來叫上了,那蟬尿就像「微陣雨」似的,此落彼降。牠們最愛吸食的,正是這楓香嫩條裏的樹汁;這頭嘬進去,那頭排出來,醣分和營養就吸收了,大抵無須經過複雜的消化過程。尚幸這尿沒有在蟬體內讓細菌「醞釀」很久,就跟快速過濾相近,似乎沒有異味。

不過到了蟬尿澆灑的時序,楓香葉片都已完全成熟,葉綠體內的葉綠素達到最高濃度,樹冠構成濃蔭,色調也較深,透亮度要降低,看起來就不像目前這麼可愛了。

小林北緣外的一棵獨株,是十餘年來我從魚藤的魔爪中拯救過來的其中一棵,當年還是荏弱小樹,如今已長成壯株。此樹特立獨行,今年展呈「秋赤」、落葉和抽芽,都早於林內眾株,但是新葉卻反倒長得最緩慢,這時節樹梢上的「熟葉」簇中還夾雜著許多「春紅」,雄花和雌花滿梢端上開著。看來這楓香棵棵自是不同,彷彿都有獨特的個性。

其他滿林裏的近百株雖然都各自有其性格,但畢竟群性還是較強,跟長灘上的人們一樣,就愛扎堆湊熱鬧。

真好它們也都懂得扎堆湊熱鬧!確實這近百株的楓香倘若並不聚攏成林片,卻是排隊形成一行行道樹似的,那可就沒有太大的賞頭了。

長灘上的「露一宿」營客們不像楓香樹那樣既扎堆、又扎根,過完週末也就都拔腿撤個精光了,只在潮汐淘漫不到的每一寸沙上留下無數雜沓的鞋印和腳印。這我覺得近看很不美,可我卻在千米之外遠眺,就連遺下的小塊廢物都無傷大雅了。

這裏確實稍微偏遠了些,不像小港古村的澗口營地那樣,離公路不遠而又有渡船碼頭,補給「營需」相當方便,有充分的條件讓好些露營客們在那邊扎根,長住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