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1

新不如舊

那天又不巧了,甫出地鐵口,就目送一輛剛剛關門離站的巴士。估計要坐隨後的一班的話,得苦候二三十分鐘了。這路線嘛,在中途站候車,除非「實時報站手機程式」顯示已從始發站開出,並有預計到站的時間,否則排定的班次隨時「網上蒸發」,實際來不來車是沒有定準的,每每在發車的那剎那突然「蒸發」,消失一個無影無蹤,於是預期等候的二十分鐘就有可能變成四十分鐘了!

往日有這耐性,那天沒有。於是要去改坐專線小巴。小巴既謂小巴,車上空間固然寬敞不了,過道也很狹窄,無疑不適合敝野客攜巨包乘車。然而它比大巴快捷。由於客多班次密,如無交通事故,通常不必等候太久,往往車多班頻,臨站即上,立馬開行。車速也比大巴快。就那天的情況,捨棄大巴的舒適,估計可以省下三四十分鐘。

於是連忙過去,一卸大包,就要登車。誰之車掌竟然讓我別上,示意改坐隨後的一班。我戴著耳機聽著音樂,他說的話我沒能聽全,忒沉的背包都已挪到車門前了,卻得挪回來!心裏不免有些不愜意。不過倒也沒什麼,只須多等兩三分鐘罷了,還不用調動跟耐性有關的內分泌。

兩天之後回程路上遇上幾個年輕遠足客,速度參差相若走了大約五公里,幾乎同時來到了公路上;我擦身更衣之後,跟他們一塊候車。沒等多大一會,按照時間表,大約五分鐘之內雙層巴士就要到站了;偏在這時卻來了一輛空空如也的專線小巴末班車,此車始發站跟大巴不在一處,但是終到站相同。他們之中的一個女孩見我不挪窩,大抵覺得奇怪,大聲招呼我過去上車。我自巋然不動,說包子太大了,怕那車太擠。可這女孩卻說車上空著,一點都不擠,愣要讓我過去。我不好堅持,也就過去上車了。我得把背包挪到車廂的最後頭,以免妨礙別人中途上車,可這竟是極端困難的過程!好容易完事了,坐穩之後,我得把凸出的小隔間裏的東西全部掏出,硬塞到已然半滿的包頂隔間裏,以縮減包腹厚度,好叫下車時挪包的難度可得稍微降低。

原來這是新型的 19 座車,座位比舊型的 16 座車似乎寬敞一些,外觀設計上較為講究,並且有我從來絕對不接觸的「護頸靠枕」;但是過道卻是狹窄多了,新不如舊,倒退一大步,我的背包恰恰就鼓囊多出了那麼兩三寸的厚度,被兩邊座椅的「側欄」咬緊了,總也不肯順利放行。此前沒有攜包坐過這款新車,不知道竟會有此大礙!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兩天前的那位車掌讓我別上他的新車、而改坐隨後的舊車,原來卻是一番善意!

那幾日老天爺也釋出善意,很給「天文台」予面子了。敝野客果爾得享一個十足的大晴天,彷彿也間接叨到了一點「天文台」的光,並且沒叫隨至的陰天降送的幾陣微雨淋著。在那樣不穩定的三月天,這確是難得。這個「大晴小窗口」、在前一天敝客趕入山時固然還沒完全打開,後一天大清早也就趕緊關閉了,太陽又給捂個嚴嚴實實,於是山裏山外的一切盡皆不成景緻,無照可拍。

晴天裏黃斑黑蟬可是叫得相當熱鬧了。此蟲兩週前敝客就聽到牠的第一聲響了,那還是驚蟄前的好些天呢。

山裏的晚上還是挺涼的,只有十六七度。一隻不知什麼蟲子也許受到驚蟄的驚嚇太甚,若蟲「出蟄」太早了些,冷得不大會動,到我的野廚來待著,驅之抵死不肯離去。


海灣晚上很有一些漁火,燈光亮極了,應是捕螃蟹或者釣墨魚的吧。料想那些螃蟹還好,被網兜撈起,扔進水倉裏養活著;送到廚房下鍋之前,除了遭到捆綁,不受太多額外的痛苦。那墨魚和魷魚可就悲慘了,要被帶毒辣倒刺的八爪排鉤扯個皮開肉綻、腸穿肚爛。

白天的海灣沒那麼血腥,只有一艘懶洋洋的海警船了。長灘上走過的遠足客寥寥,潮間帶沒有留下幾個鞋印。浪濤聲雖不小,卻打破不了一大片的寧靜。


由於禿林在大北風裏一片肅殺的物候景緻今歲脫了班,這時在楓林的樹冠上依舊耗著、不肯掉落的紅葉還真不少。紅葉不讓位落歸塵土,能長出的嫩葉也就不多了。看來今年這「楓候」真的有點亂套了。難不成就這樣子錯亂下去,尷尬地度夏迎秋?


緊挨著帳篷兩側的兩叢壯株確實都還沒抽出許多新條,頂梢上的嫩葉也相當疏落,其中好些並且長得不健全,葉形略有畸變,可謂新不如舊。這跟往年這個時節滿林遮天蔽日的新綠、真是天壤之別,可謂物候奇觀!

2019/03/05

野帳迓春旋

入山途經古村溪口,跟幾位在小橋上休息的洋女士聊了幾句。這是因為她們的三條大犬和一隻小狗,先後奔入淺水裏泡過「閃浴」之後非常興奮,讓我不得不予讚嘆。這天氣實在太暖和了,對於溫帶犬種,無疑等同到了夏天,因此需要降溫;可這海水卻還是相當涼的,因此只合「閃浴」,不能久泡。


這一天小港灣很寧靜,波平如鏡,水也清澈;大潮沒給帶來丁點漂浮廢物,看著順眼。只是堤徑下面灘緣的「積存」垃圾不少,不堪近觀。


溪口草坪上只有一頂帳篷,帳篷前放置的裝備裏頭包括偌大一個冰箱和四輪行李箱,折疊桌椅,還有塑料儲物箱和瓦楞紙箱,無疑是坐了定期航船、或打「大飛」快艇,然後用重型「自驅車」從碼頭拉過來的。這不足一千米的混凝土堤徑,走來不費多少力氣。此前過年的那幾天假期,照例在這裏擠得密密麻麻的「帳篷村」,此中的「村民」多半都是這樣經由海路過來的。


敝野客既不坐船,也沒有「自驅車」,但是背負的重荷,似乎有點超出一般常格,於是一路上總有內地遠足客要來察看我的背包,看看是否真的並未安上兩個軲轆。

營地出入口的柵欄設置有效,山牛烏汗遺留的「屎跡」顯示,牠只用了其餘三處低階營地,沒有強闖我這「林內楓下」。但是落葉上發現一點要比牛屎更臭、更髒的乾猴屎,須得徹底清除,並覆蓋楓葉和廢紙以照顧心理感受,並保衛生。

此前兩天頗下過好些雨。楓林的一些植株都抽出了不少新條和嫩葉。但是由於去秋經歷「瘋颱山竹」的強暴,加之冷季氣溫太高,葉齡只有五個月的老葉至今沒能紅透,看來也不大願意這就掉落。於是形成了歷年未見的新奇景象,嫩葉和紅葉共處枝頭,同叨日照。


往年這個時節整片樹冠早已煥然一新,滿林春候。不過這紅葉也紅得不賴,嫩條遲些長出倒也無所謂,反正都好看。


這些應歸檔於秋色的紅葉紅到了早春,雖然有違物候的常態,卻協和敝客此次野營的「野調」;因為我的這頂「十年舊帳」此來要過它的「700夜大壽慶典」。火紅著的滿林赤葉無疑是要給我這破舊的帳篷助興!

這頂帳篷讓我在野外度過了不少風雨寒暑之夜,在過去的 9 年 10 個月期間,使用了 312次,共700個夜晚。外帳和內帳的裏裏外外都用強力耐水膠布「打」了不少補釘,大部分的原有帳杆也都替換了。可我還是不願意讓它退役。這型號的帳篷打從我買來的時候就已停產,再也買不到了。年前購置了一頂門廳更大一些的,可是只用過一次就覺得設計著實不濟,束之高閣已有四年。


「慶典」既在正月裏,一副春聯不免還要出來助興應景則箇。聯曰:
爆竹久無聲 市井蝸廬仍改歲
鈴華多有媚 山林野帳且迎春

這副野帳專用的春聯提到鈴花。可是雖然還在正月裏,這附近山區的吊鐘花還沒開完,但卻早已過了盛花期,看著不怎麼樣了,零落得不堪拍攝。還拿幾幀先前攝得的嬌媚丰姿,來給「慶典」充當點綴,順誌時令吧。


「林內楓下」少聞鴉聲。這一天難得聽到了幾聲鴉啼,未及判為凶兆,卻不禁誦起了李商隱諷刺可悲的隋煬帝的那首《隨宮》。想到了這鴉啼之聲千年不變,帝王思想大抵也千載一律,只是帝王的性質不一樣了,失去了生殺的絕對權力,但驕奢淫逸,揮霍無度,自戀為神的生活態度和方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早春野營聞鴉誦李商隱《隋宮》有感 以粵音學舌語鴉
小林楓下少煙霞,
綠倚紅圍設帳家。
肉酒不來侵目角,
喜情休任縱天涯。
秋深暮煮擒螢火,
春始晨勞語樹鴉。
夢寐若臨隋巨主,
稟鑾巒上幸鈴花。

眺飛機

小時候玩過一種很好的兒童遊戲,名為「跳飛機」。這可不僅僅是一種遊戲,也是能給兒童的肢體以極好的鍛鍊的優良運動,並能促進身體平衡和官能協調。

這「跳飛機」我跳得怎麼樣,如今可是記不起來了;大概並不怎麼樣吧,所以無心記住,或竟乾脆刻意忘卻。但有一件相關的事物可是印象深刻,永記不忘,就是用來瞄拋格子之內、不能觸界、須按規定的方式跳過去撿起來的那條鍊子。

一個同學上課時大概感到太悶、太無聊,拿出這「跳飛機」用的鍊子來把玩,冷不防讓「先生」逮著了,竟爾當場揪出,當眾用那條鍊子抽打手掌。這個所謂「先生」,幾乎可以肯定是可以透過虐待兒童而激發其大腦分泌巨量多巴胺和內啡肽的一個心理病狂,可這樣的一個病號卻是當年一所「官立小學」的「英文先生」。

那是題外話。正題是「跳飛機」。但是腦子深處再也摳不出來一點點殘留的相關記憶,因而也就無以說下去了。至於使用「降落傘」的那種「跳飛機」,太花錢了,我也沒那膽量,因此也無從談起。就換一個字,改談「眺」飛機吧。

本來對飛機的興趣不大,既不愛坐,也不愛眺,但是香港的國際航空港很獨特,它有好幾處可以較近距離觀看飛機升降的地點,一是機場島上南跑道末端西側的草坪,二是南跑道末端南面隔海相距大約 700 米的山坡;另外,此處東面 750 米的另一處山坡也宜「眺機」。

作為本土人,近水樓台,不去眺它一眺也真的說不過去,並且不會知道,原來現如今竟有不少專門從內地過來拍飛機的「發燒友」。我見過從上海飛來拍一整天的獨行青年,也有從西安結伴而來的,深圳過來的且不用說了。他們都知道觀景點的明確位置,也懂得怎樣坐車坐船;說是互聯網上有專門的群組,一切有關資料都很詳盡。

我似乎不需要很多的資料,光依靠兩條腿走出去,就能輕易「眺飛機」了,同時也「眺橋」,因為「港珠澳大橋」就沿機場島南岸進港。

可惜天色較好,視野較清的日子我總不願意用在這兩「眺」之上;每次去「眺」,都要隔著一層或濃或淡的濁霾,極好的耐性總也換不來最亮麗、最滿意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