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10

平生愛做夢。白日總不做,夜裏夢卻多。少年時,常作惡夢。稍長一點,就做起「懂人事」的夢來了。這種夢,一般歸入「不道德」範疇,在報章副刊上引證,得知叫做「綺夢」。我從來沒穿綺羅,也絕對蓋不起綺被,何以能做「綺夢」,不得而知。

納悶多年,如今弄明白了,大抵有兩種解釋:一是動物學的所謂本能行為。二是佛說的所謂前生的「業」。

本能之說不難懂,好比工蜂採花粉、花蜜,那工作程序夠複雜的了。就讓我帶著個特大的靈長動物腦袋,特靈巧的脊椎動物上肢,到那花叢裏去實地上個速成課程,我就是沒把握能學會。

至於佛說的「業」,這就玄乎其玄了。我對前生、來世、輪迴、投胎之說,雖無相信的慧根,亦缺不信的道理,只能存疑。 對不義的事,能不存疑嗎?你看,人家都做狗了,而且還做癩皮狗,你卻在那裏盯著牠想:沒準牠前生造孽,虐待貓狗,今生得此下場。

小時候沒做過身為一條癩皮狗的孬夢,卻曾做奇夢,竟以人形從地面飛到了樹梢上。那會還沒坐過飛機。就坐過,那種裝在別的什麼裏頭,被那東西帶著騰雲駕霧的感覺,可是完全不一樣。當時在夢境裏我固然並非大鵬鳥,乾脆沒長翅膀,卻似有一種特異的「內功」,我只要使勁,就能往上浮升。從地上飛到了樹梢,已然費了很大一把勁,正在興奮莫名,要進一步扶搖直上之際,場景倏忽陡變,眼睛一睜,四周渾然漆黑,原來自身並未漂浮樹梢之間,卻是直挺挺地,如常躺在床上!

近年又作了一個難忘的荒旦夢,一覺醒來,發現香港的郊野無緣無故地擴大了十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過去許多許多年,我在假日到處紮營野宿,「住」遍了香港荒郊「無匹」的景點,和寧謐的幽境。 要這優美的郊野真能擴大十倍,那麼起碼在二三百年內,我再不必輕嘆香港地小人稠了。

如果讓我重尋舊夢,此夢必當優先。對於一個喜愛負重遠行,翻岡跨壑,到荒郊野地去紮營的野客而言,僅400餘平方公里的郊野,雖說不小,還是不能謂之大。
也許有人會說:無志若此,可笑!

我就會問:請問有志者,您的白日之夢當如何?

有志者於是說:其實不值一提,天天在做呢。聊舉一例:早晨起來,開輛意大意跑車,離開大宅院,到佔地十頃的別墅,帶上寵物,奔赴機場。寵物對「性感」的跑車不感興趣,對主人闖紅燈也不覺得興奮。到了機場,警察追至,從容接過罰單,交給寵物,寵物把罰單在警察面前隨手扔了,並對警察嫣然一笑。隨即登上直升飛機,瞬間飛到海灣。由海灣轉登遊艇,開到荒島去賞浪。遊艇上特備地道西西里美食,和珍藏的法國紅酒。那美食嘛,別的不說,光是所用松露仙菌,倘兌成普通飯菜,夠你吃上幾年!

我問:邀人同遊嗎?

有志者說:今天不了。 啊,你是說你呀?對不起,你還遠遠不夠格!松露且不說,就我這紅酒,你喝了怕白喝。沒有原產地古堡酒窖裏的十載修練,你喝不出它的真諦,品不出它的意味。 至於價值,你就別讓我白說了。

我說:對,我實在不行。我這半瞎的眼,才勉強看出您這新寵和一般寵物的區別。

有志者說:你這格雖不夠,眼光倒不能說太差,遠未至於半瞎!我這新寵不比一般,不但聽話,還會說話,有時又愛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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