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封城再入山,
孤身重荷意輕閒。
楓林小別疑歸夏,
冷眼穿林帳滿灘。
遠眺長灘,彷彿有些節日的氣氛,帳篷倒真不能謂之少呢。這些露營客無疑都把那「嘔蜜嗑茸」新冠毒株視作傷風著涼,不怎麼在意了。雖然多半並不乾脆在沙上「躺平」,卻都扎堆聚攏,不戴口罩,莫非樂意互相交換唾沫星子和二氧化碳?!好不溫馨哪!
這裏幾乎是洋人「露一宿者」的世界。華人多嫌道遠而不來此,可也不甘示弱呀,敝野客入山途中必經的小港古村的澗口草地就是華人的地盤。那處不在「漁護署」管轄之內的「棄耕稻田營地」由於狹小而交通方便,坐了渡船從碼頭登岸,背個小包、拖輛小車就可以漫步到臨,因而營帳群可是更密集了;其中有些一蹲數月,甚至逾年;我謹稱之為「帳篷村」!那「村」近來不只有華人,還新增了一些南亞裔的新「村民」呢。
敝野客這「林內楓下」營地雖然跟那些華洋大本營的繁華不能相比,但也堪云熱鬧。當然不是說的我這「獨孤一村」能成個啥氣候,而是各種鳴禽在林裏林外的樹梢上從早到晚輪番公益獻唱。這幾天還有一隻已然會飛的雛鳥在樹冠上向母鳥討食,啾唧之聲時而在這裏響起,忽而又從那邊傳來了,一上午愣叫不休。可我只聞其聲,總也不見其影,幾天下來都沒能給牠打上一張卡!此雛似乎只在上午討食,午後就再也不聲不響了,大抵吃飽了老老實實回巢睡大覺去了吧。
楓林的夜晚也不太寂寞,除了林鼠的響動,還常有貓頭鷹和赤麂的叫聲。貓頭鷹在小林裏叫得很溫柔,那赤麂卻在林外灌叢裏吠得忒響亮,彷彿是對敝野客佔用林地有意見。呵呵呵!
海灘上露營客們的熱鬧並不持久,儘著湊也就半個晚上和一個上午罷了。不少人們星期六傍晚抵達海灣,有些甚至入黑之後才來到,可星期天中午前後就陸續拔撤了。到了下午,偌大一片長灘往往就已清場,倏忽回歸寂寞。
敝野客這獨具四季物候的「林內楓下」、一個月前曾是一片禿林,兩星期前那是滿目嫩條、幼芽、和不能以朵稱謂的花;這時節新葉卻已長成綠蔭,樹冠茂密,遮天蔽日,濾去了大晴天裏大部分的紫外線。謝了!這就免讓敝野客曬個黑不溜秋。鱗翅目幼蟲就都應節而生,整天不住有蟲糞和嫩葉碎塊落到頂篷上。
上次入山那幾天所見的春紅,如今大致都變成夏綠了,只有少數幾株不知是躊躇不前還是躊躇滿志,就是不願換季,依然在頂梢上展呈幾簇不太鮮艷的橙紅。
這是春夏之交了吧,不光還有「春紅」,竟爾還能看到「秋赤」呢;顯然不甘於這就枯黃掉落,紅彤彤的仍舊在枝頭上耗著,見證周圍的「春紅」迅速變臉而成「夏綠」。
此地位處準熱帶,楓香這種落葉喬木的「秋赤」和「春紅」同林,雖然不能說這不是物候的常態,畢竟也不那麼典型,居然還跟「夏綠」同在枝頭上相映成趣,這現象就特別有趣了,並且有氣候和生態上的深層意義,無疑跟全球暖化有關。
我沒有條件從事那樣宏觀的自然科學的專門研究和理論,倒有微觀細看這「秋赤」和「夏綠」如何大異其趣的興致。於是有些不忍地摘下兩片所餘無幾的「秋赤」。
摘取紅葉的這株楓香,正是許多年前我初來「林內」憤然干預山野生態,罔顧「叢林法則」,愣給除去滿身魚藤的一棵老株。當日我要不徹底剪除那些攀樹惡藤的魔爪,它早晚必然就要被纏至枯死,像林緣上好些枯株的命運一樣。這春末的紅葉正是出自當日被魚藤捂得奄奄一息、壓得瀕臨折斷、以至於水平定型的橫椏上。我愣說這棵老樹大抵懂得感恩,知我忒愛紅葉,特意給我在枝頭上把幾片留到了這時節。呵呵呵!這正好,除了裝飾帳篷,我還要看看紅葉它裏頭究竟怎麼個紅法,而表面看來竟能讓人怦然心動!
我當然不可能帶備顯微鏡入山。可我有這國產攜帶電話,除了此機配備的德國超近攝鏡頭之外,我還另加一枚德國製造的30毫米超短焦距放大鏡,又輔以國產發光二極管照明燈作為透射光源,於是能夠約略深入窺探這楓香葉片裏頭神秘奇妙的微觀世界。
透射光顯示出來的色調固然不同於葉面反射的色澤,而二極管的色溫跟陽光和天光也有差異,照得的準顯微特寫和肉眼所見葉面的赤紅當然就不大一樣了。而手機攝影軟件的矯色功能也不無影響。
微觀過紅葉,自然不能不把綠葉也都一併拿來顯微一番了。好看的老葉和平平無奇的綠葉這兩者之間,除了所含色素上的迥異,還有一點明顯不同之處,就是老葉備受感染,葉肉裏有不少霉菌團塊,而綠葉卻可媲美嬰兒的皮膚,幾乎一點瑕疵都沒有。
節令時序在驚蟄和春分之間,黃斑黑蟬還沒「出土」噪鳴,頂篷上就只有毛蟲糞,這於仰觀楓香樹冠沒有大礙。過些天,一旦那知了出來叫上了,那蟬尿就像「微陣雨」似的,此落彼降。牠們最愛吸食的,正是這楓香嫩條裏的樹汁;這頭嘬進去,那頭排出來,醣分和營養就吸收了,大抵無須經過複雜的消化過程。尚幸這尿沒有在蟬體內讓細菌「醞釀」很久,就跟快速過濾相近,似乎沒有異味。
不過到了蟬尿澆灑的時序,楓香葉片都已完全成熟,葉綠體內的葉綠素達到最高濃度,樹冠構成濃蔭,色調也較深,透亮度要降低,看起來就不像目前這麼可愛了。
小林北緣外的一棵獨株,是十餘年來我從魚藤的魔爪中拯救過來的其中一棵,當年還是荏弱小樹,如今已長成壯株。此樹特立獨行,今年展呈「秋赤」、落葉和抽芽,都早於林內眾株,但是新葉卻反倒長得最緩慢,這時節樹梢上的「熟葉」簇中還夾雜著許多「春紅」,雄花和雌花滿梢端上開著。看來這楓香棵棵自是不同,彷彿都有獨特的個性。
其他滿林裏的近百株雖然都各自有其性格,但畢竟群性還是較強,跟長灘上的人們一樣,就愛扎堆湊熱鬧。
真好它們也都懂得扎堆湊熱鬧!確實這近百株的楓香倘若並不聚攏成林片,卻是排隊形成一行行道樹似的,那可就沒有太大的賞頭了。
長灘上的「露一宿」營客們不像楓香樹那樣既扎堆、又扎根,過完週末也就都拔腿撤個精光了,只在潮汐淘漫不到的每一寸沙上留下無數雜沓的鞋印和腳印。這我覺得近看很不美,可我卻在千米之外遠眺,就連遺下的小塊廢物都無傷大雅了。
這裏確實稍微偏遠了些,不像小港古村的澗口營地那樣,離公路不遠而又有渡船碼頭,補給「營需」相當方便,有充分的條件讓好些露營客們在那邊扎根,長住經年。
2022/03/22
秋赤接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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