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此地此處
時間:今天傍晚
人物:男子四人:朱怡、馬慎、牛衛、楊新
朱怡上:本人姓朱名怡,怡情養性的怡,人們愛把我的名字誤以為是豬的一個內臟,讓我的尊嚴掃地,真太叫人生氣了! 二十年前發生了一宗飛機失事,我路過現場,差點ㄦ沒被機體撞中;大難不死,卻救了三人。後來我們結為生死之交——不,該說生死神交才對,我們口頭相約,每隔十年的同一天在這裏相聚,風雨不改,不見不散。 今天因為飛機晚點,我遲到了,現在這裏就我一個,莫非全都忘了這十年之約?
馬慎上:(端詳朱怡) 請問您是姓朱的吧?
朱怡: (端詳馬慎) 哦,馬慎,是你!我當然姓朱,朱者赤也,赤者紅也,此姓吉祥,今生不改!(握手,擁抱) 你怎能讓自己發得這麼厲害!連個模樣都變得幾乎認不出來了!
馬慎: 哪裏哪裏,你才真發了呢!瞧你,何嘗不是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哪! 報上說,你的集團要招股上市了,這消息是錯不了的吧。
朱怡: 嘗試邁開腳步,學著玩ㄦ玩ㄦ罷了,看看能不能打開一個國際新局面。
馬慎: 不簡單哪。想當年我遊遍了世界各地,你連飛機都沒坐過,當個窮教員,副業賣烤白薯。 真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你卻成了鉅富!
朱怡: 不敢媲美兄台。鉅富我還不敢當,區區算是攢下十來個億吧了。你知道,這世道,十來個億不怎麼管用啊,所以才去招股。還得感謝咱們的總設計師,要沒有他,咱們一部分人就不能先富起來,我就要賣一輩子的烤白薯了。 二十年哪,這日子不算短哪!
馬慎: 確實不短。當年飛機上就有不少乘客活不到二十歲。 記得那會ㄦ,你的衣袖上還打著補釘,說是被火炭燒破的呢。這情景,我還歷歷在目。
朱怡: 現在我把那件破衣服放在防潮玻璃櫃子裏,偶爾看一下,是憶苦思甜的意思。
馬慎: 多虧你當時冒險及時搶救了我們三人,否則我們一定都已葬身火海。
朱怡: 小小不言的事ㄦ罷了,不必再提起了。 況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牛衛、楊新 (同上):朱怡、馬慎,對不起,我們遲到了! (互相握手、擁抱)
朱怡: 牛衛、楊新,我差點ㄦ還以為你們把咱們這十年之約給忘了呢!
牛衛: 這怎麼可能! 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咱們可是生死之交哇!
楊新: 是這樣,我剛買了輛新車,開起來不大適應,撞進了一個賽馬會的投注站裏去,所以來晚了。 還好沒把人給撞死了,否則真要來不了。
朱怡: 原來那輛出事的金色跑車,就是你的!有兩台外露的銀白色發動機,閃亮閃亮的,車牌號碼8888, 對不對?
楊新: 真讓你看見了! 我買下來才覺得有些後悔,實在有點ㄦ招眼!而且我的玄學大師提醒我,發動機外露,不祥。他說,汽車的發動機好比人的臟腑,不可外露。 我不是不信邪,只是看著好玩ㄦ,想過幾天再拿去修改,沒想到他的話應驗得那麼快! 你知道,我平生最愛車,第二才是美人。買來新車,不馬上開出去兜兩圈ㄦ,晚上睡不著!
牛衛: 有冒險精神!新車和美人,兩樣都能致命。 聽說你的大宅有個地下車庫,停放了幾十輛汽車。
楊新: 訛傳,訛傳!十幾輛而已。 我也想擴充我的私人車庫,可有關當局它不批准我往下挖! 不過,就算真的擁有幾十輛汽車,也算不了什麼,人家美國有個律師,擁有八百多輛呢! 你呢,你也愛車吧?
牛衛: 能吸引美女的東西,怎能不愛! 前幾年我回來度假,我那當高官的大舅子,把他小姨子的大伯子的小舅子名下的別墅和汽車,一併借給了我,我開車出去吃飯,因為閃避一個冒失的路人,闖上了人行道,差點ㄦ沒撞上了賽馬會投注站的大門口。 我說,這賽馬會的事業真是方興未艾,投注站越開越多,你隨便一撞,就能撞上一個!
楊新: 這可有它的道理。 這裏的教育不怎麼樣,市民素質參差,貧富懸殊,窮人遍地,可街上甚少看到乞丐,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牛衛: 這我當然知道,人人都去賭賽馬,賭六合彩,賭球賽什麼的,有賭博就有奔頭ㄦ。再窮的人,他早晚都能富起來,因此不必去當叫化子。 該謝謝當年英王陛下御准成立賽馬會呢。
馬慎: 果然有洞察力! 誒,朱怡當上大老闆了,你們二位也一定很成功了吧?
牛衛: 還遠遠說不上成功,你看,我沒坐了私人飛機回來呢。在英國搞了些餐館、超市、房地產投資和代理,算是有點ㄦ成績罷了。 打算明年回歸祖國,搞連鎖快餐店,主打賣漢堡和炸雞腿,已經定名為「美當爐侃得雞」。
楊新: 哦,美當爐—侃得雞,就是有美當爐,能侃的雞,這名稱好!頂呱呱! 可這似乎是影射呀,不怕會有風險嗎?
朱怡: 沒事ㄦ,只要做好風險評估和管理,準備隨時應對訴訟。當然,得在訴訟費上有充分的撥備。 咱中國人都是影射專家,尤其善於含沙射影。牛衛你不要暴殄天物,埋沒天才。
楊新: 誒,對了,牛衛,十年前你不還在這裏當醫生嗎,怎麼到英國做生意去了?還要賣起漢堡、炸雞腿來了!
牛衛: 物競天擇,適者發達嘛。 朱怡本來是教書的,副業賣烤白薯,現在不也當了大老闆了嗎!
朱怡: 主要是我善於經營人脈網絡,這些年來起到充分的作用罷了。
牛衛: 我的人脈也經營得不錯呀,我有個好朋友,給我介紹了一位有特異功能的高人,他能千里發功,隔山吹牛,要他高興,把牛從這ㄦ吹到牛津,也不過小菜一碟ㄦ而已! 如果他要你的錢,他只要跟你見個面,也不必開口,你就會自動想方設法把錢送給他了。
朱怡: 這我知道。我聽說,目下有不少心靈空虛的富婆,正排了隊把財產獻給他呢。他還要多番辭謝,確實不想要呢! 據說,當年他給你算了命,說你一定要改行,而且事業必須始於西方,方能成於東方。 是這麼回事ㄦ吧?
牛衛: 富婆之說是訛傳,是惡意中傷,你別信以為真。關於我的傳聞,倒是差不離ㄦ。 你呢,楊新,你連汽車都買了十幾輛,一定不會還是老樣子了吧?
楊新: 我也改行了。當年我移民到加拿大,找不到工作,就索性去讀了個博士,接著成了回流人員,在大學裏教經濟。
牛衛: 在這裏的大學裏教書,雖然未必能夠大富大貴,也不錯呀,工時短,工資高,待遇比世界很多先進地區都要優越。
楊新: 沒有的事ㄦ! 工資要高,就不會有人要冒坐牢的風險,連區區百八十萬的住房津貼都去騙了! 我說呀,寒磣,那工資還不夠吃飯哪!
朱怡: 真可憐!那就不妨學我當年那樣,賣烤白薯,幫補一下生計嘍。 我就知道你最近買了一艘新遊艇,要比多年前的股壇神童那艘的造價還要高幾倍呢。你就別把錢都花在遊艇上吧,留著點ㄦ拿去吃飯不好嗎?
楊新: 我也想學你賣烤白薯,可烤白薯它不比美當爐、侃得雞,在這裏吃不開呀! 還好白薯不好烤,股票卻好炒。 我告你吧,那些年,我教學掙來的工資,一個星期喝不起一瓶極品紅酒,於是就去炒股,倒也有點ㄦ成績。我的很多學生都因此獲益良多,一個個都感恩圖報呢。 現在我早已不用再當教書匠了,全職炒作。託諸位的福,生活還算過得去。最近的確買了艘不叫我丟臉的新遊艇,明天還請三位賞光,到我的小艇上再撮一頓正經的,好侃半天。 我雇了個法國廚師在艇上,手藝不錯。 我看哪,咱們四個,其實該數我最不行了,炒來炒去,也不怎麼樣,恐怕到猴年馬月也上不了那個榜,為國家民族增光! 馬慎呢,聽說你常駐內地,一定發展得如火如荼了吧?
馬慎: 說不上什麼發展不發展。 忙!就只有一個忙字。天天忙得暈頭轉向。 今天我這是專程趕回來,赴咱這十年之約。要不我還在上海的大本營裏忙著呢。
楊新: 你的集團要發展成為跨國大企業了吧?
馬慎: 暫時還沒跨國,也算不上什麼大企業,在上海和其他幾個城市,有幾個酒店和溫泉度假區罷了。
朱怡: 罷了! 有誰不知道,你有一個度假區,比這裏的什麼迪斯尼樂園還要大好幾倍呢!
馬慎: 大而無當,大而無當!不毛之地罷了。你看,可不我還沒敢請你們去玩ㄦ玩ㄦ嗎!
牛衛: 誒,馬慎,你以前不是搞工廠的嗎?怎麼經營起度假區來了?
馬慎: 工廠不好搞,也經營不善,在珠三角被台灣過江龍逐一擊破,全盤吃掉,剩下一點ㄦ現金,拿去在粵港澳三地狠狠炒了幾年房產,沒想到上帝眷顧,還能重見天日。
楊新: 咱們四個人全都改行了!
牛衛: 我記得很清楚,當年楊新你的抱負是要當一個出色的記者,表揚美善,揭露醜惡,沒想到半途而廢,卻改行當上炒股教授來了。
楊新: 沒當過教授,辭職時還只是個講師罷了,和二十年前的朱怡差不多。
朱怡: 別挖苦我了。那些年,我心裏委屈,天天都不想活。當時看著飛機向我衝過來,剎那之間,我還說不上自己有多高興!我想,這實在是太美了,一下子灰飛煙滅,死得夠多麼痛快,多麼浪漫!
牛衛: 可惜死神就是不敢碰咱們幾個! 誒,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以前當醫生,人人叫我 doctor, 後來不行醫,不叫 doctor 了,總覺得有所欠缺。並且為了名片印得好看些,我就託人給我搞到了一個體面的博士頭銜,現在人人又管我叫 doctor 了,雖然好像有點ㄦ不光彩,但聽著挺舒服。 誒,我說,楊新,你那博士,不會也跟我的一樣,是託人給搞來的吧? 跟你說笑吧了,別較真ㄦ。
楊新: 你既那麼大方,把秘密告訴我們,咱們又是生死之交,我也就不瞞你說,雖然不是搞來的,卻比搞來的更不光彩!
馬慎: 你這話我不能信。我認識的朋友之中,包括牛衛、朱怡,數你最正直了。
楊新: 你叫我慚愧了。 實情是這樣的:我那博士導師是個女的,我們搞上了,她讓我把多年同甘共苦的老伴ㄦ和兩個孩子都甩了。她幫我盜用了別人的研究成果,我才有回來教書的機會,我才有今天。我該鄙視我自己呢。
朱怡: 你勇於把真話說出來就值得尊敬。不妨我也坦白了。我嘛,我也不見得比你乾淨,要不是賣烤白薯的時候搭上了幾個盜墓專家,和幾個有勢力的學生家長,盜賣了一批又一批的國家文物,再拿錢去疏通行賄、經營人脈,我也沒有今天。
牛衛: 二位原來都是好事多為,看來我也不妨在大夥ㄦ面前吹一吹了!
馬慎: 難道你也幹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ㄦ?
牛衛: 我在這裏行醫的時候,買賣精神科藥物,攢了點ㄦ錢,搞生意就是用的這些不義之財。臨去英國,一個年輕人,在馬路上被汽車撞死了,就是因為過量服用了我開給他的藥,導致神智不清。他其實沒有精神病,病歷紀錄上的診斷都是假的。
馬慎: 看來我們四個人全都是好樣ㄦ的。
朱怡: 難道你也有漂亮的事蹟?
馬慎: 理所當然咯。 要不我怎麼配跟你們結為生死之交! 你看,當年死神和咱們打了個照面ㄦ,都要退避三舍,可見天意是要讓咱們逃過大難,為國家民族作一番大貢獻!
楊新: 敢情是這樣。 我那玄學大師也有類似的說法。他讓我別摳,要儘著炒,拼命花,搞活社會經濟,讓國家民族富強,讓廣大人民群眾都獲得實際好處。沒準ㄦ這正是上天派給咱們的使命。
牛衛: 楊新的大師真有見地。咱們喝一瓶紅酒,法國人賺了錢,到非洲的法語國家去度假,那裏的窮人就能獲益,有資金做買賣,飛到咱們中國來,購買從歐美回收的退貨了。 馬慎,你說吧,看你能不能把我們都比下去。
馬慎: 當然能把你們全都比下去!說出來要叫你們自慚形穢呢。 不過,那些彌天大罪,我留待明天到了楊新的遊艇上,喝得半醉以後,你們的膽子都壯了,我再細細道來。 這會ㄦ先透露一點ㄦ我的小缺點。
朱怡: 你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小缺點也拿得出來嚇唬我們?
馬慎: 我說了,我這小缺點就夠你們傻眼! 你們都知道,我怕寂寞,我需要家。
牛衛: 聽他這話有些離奇。那會ㄦ他妻子救不活,他就嚷著要隨妻子一塊ㄦ走。可在醫院裏躺了不到一個月,一出院就和一個護士歡天喜地的結婚了,那位護士就是現在的嫂夫人,是這樣不是?
馬慎: 不錯。的確是這樣。但那只是我在這裏的家,不瞞你們說,也是最枯燥乏味的家。
楊新: 反正一年到頭,你也不會有太多日子住在這裏的家,是這樣了吧?
馬慎: 怎麼不多!多了去了! 目前起碼有半年住在這裏。 可我需要在每一個工作的地方,都有一個甜蜜的家,能喝湯,能安睡。 你們大概都深有體會吧,像咱們這樣的人,不好隨便交女朋友哇。
牛衛: 哦,明白了,明白了。 那你現在一共有幾處工作的地方?
馬慎: 暫時還不算太多,只有六處罷了。
朱怡: 六處!那你一共有六位夫人了?
楊新: 這好像不叫夫人,好像該叫情婦什麼的,一般人就叫小老婆。 能養情婦,很體面呢,死而無憾矣。真叫人羨慕!
馬慎: 我的一個台灣朋友要比我體面些,他目前已有七位。 我估計明年能賽過他,在北方多搞兩三個家。 不過,我告訴你們,這不值得羨慕哇,煩惱多呀,懂吧?
朱怡: 懂,懂! 看來當年我沒白救了你們三位,咱們的確全都是好樣ㄦ的。
牛衛: 也許當時飛機上其餘的乘客都不怎麼樣,天意說不必留,所以都遇難了。
馬慎: 包括我老婆!
牛衛: 不,不,不! 沒這意思,對不起,我心直口快,說漏了嘴!
楊新: 朱怡你救了我們也沒白救哇。 你得到了報道,你的英雄事蹟得到了表揚。
朱怡: 這對我的事業很有幫助。救了你們是我的造化。如果那天我不是為了救人,耽誤了一天,就準會在傍晚到達山區,第一次拼死做我的文物盜賣,等著抓人的公安人員就會把我逮捕,順便把好些無主公案都推到我身上,我一定到今天還在牢裏呆著,說不定還被槍斃了呢。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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