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前一星期,老同學終於盼著了預報為晴天的週末,撂下妻女和華宅,背了無可再輕的裝備,來到了敝野客的山林營地,住了兩個晚上,爬了半天的山。
野客寬以待人,老同學的這次算是真正的野營,儘管難度不高,勉可謂之合格了。回程老同學及時到達碼頭,趕上了下午僅有的船班,不必隨野客多爬一段上坡路去坐車,竟然甚感慶幸,說是託了野客之福。
這種「託福」的話,儘管僅屬玩笑修辭,可老同學身為博士,一輩子從事科研,這就難免略有輕度迷信之嫌了。
野客雖則不迷不信,斯所謂「福」,還是發了個端。一週之後,就在「耶穌復活」當天的晚上,這「福」果真並非虛無,竟到我的營地上空來「現身」了;那是黑影二三,迅速往復迴飛,悄然無聲。我倉促拿起照相機,改用手動對焦,估量一下距離,等牠飛來,連忙按下快門,果爾照得一「蝠」,雖然不太清晰,倒也湊合。
可這強光一閃,幾個「小飛俠」就叫嚇着了,隨後再也不要過來上鏡,有些讓我失望。這種夜行動物在西方世界形象陰暗,嚇壞不少人們,原來牠的膽子並不很大。
我大漢民族愛好各種各樣的迷信,包括諧音,福、蝠同音,蝙蝠因而歷來就是祥瑞的象徵。看來大可隨俗迷信一下,營地既有蝙蝠飛來,無疑有「福」臨門,野客自當慶幸。
客觀審視,我這營地的「風水」確實甚佳,也就是「風」景絕倫,獨覽三方;「水」源充沛,長流四季;確可謂之一片小小的福地。
山下灘頭紮營的人們可沒這樣的福氣了。這幾天「風」還和暢,「水」卻不行。我去游泳了,海水並不澄澈;食用水且付闕如!輸送澗水到鄰村的管道,在灣中岔出的一個水龍頭,歷來是灣上露營者的唯一「水源」,這時卻被刻意「截流」了,涓滴全無,猜想是要迫使人們到村裏花錢購買吧。
這幾天在灘上露營的,幾乎全是洋人。他們顯然僅只鍾情於沙灘和大海,從不到灘沿裏面的草地上去紮營。這些老外們,大抵不一定需要洗澡,身上粘著沙子也能鑽進包子型帳篷去睡覺。
我想,人的興致要聚焦到一個點子上,週遭其餘的一切就都顯得不那麼要緊了;好比說,若愛這沙子達到極致,沙灘上的廢物就能無礙觀瞻,就不會煞風景了。這些人們出來露營,興致的焦點顯然並不在這露營本身,卻在跟親朋、愛侶相聚的樂趣之上,因而營地的「風水」反倒顯得次要。我見過極端的例子,一班年輕男女把營紮在一條死牛附近!
這幾天離營轉悠,到過好些熱門營地,幸未發現那麼極度「專注」的露營客,因為沒有死牛供作映襯。但把帳篷搭在「固有」或「新增」廢物堆旁而不以為不美,樂與「同在」而不予清理的,似是絕大多數露營者的一般「用地準則」。
話繞遠了,還得說回來,可不這是復活節了嗎,這跟廢物、死牛和蝙蝠都沒什麼關係,卻是紀念耶穌被釘十字架的節日。根據《馬太福音》,當日耶穌在山丘上教導群眾和門徒,倒有「八福」之說。
「復活之夜」到訪我營的蝙蝠雖然沒有八隻那麼多,可牠飛來叫我照著了,讓我不能不想到了《福音》,想到了「八福」!儘管我非信徒,這也勉可視作一件有福的事吧。
可我這節日的福氣似還沒完呢。由於天氣不佳,提早出山,甫過古村,遇到遠足回程的一家子,上坡時三個小孩把大人甩在後頭,緊隨著我,對我的大背包竊竊私議。稍後他們越過了我,我就說:「no big deal, just a little bit of something.」那個看去年紀最長,約莫十歲的小姑娘於是倒行了幾步,一邊笑著說:「you are good!」
不知何故,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誇我行,似要比加油、充電還管用,本爺登時步履輕盈何止一半!
到了高點,兩個年紀不大的大人就都要喝水、稍歇了,我越過了他們,隨即往下,「bye! Take your time!」小姑娘卻回以廣東話:「加油呀!」
不多時到了低處岔口,竟又遇到另一姑娘,這一回是個大的,肩上挎著一個口袋,手上又拎著一個,獨行而不知道該怎麼走。我讓她跟我一道,一邊走著一邊聊。這位姑娘來自山東,在這邊工作,還學不會廣東話,卻敢於獨自出來遠足了。這一天她走了大約12公里,看來並不累。她也到過雲南的麗江和玉龍雪山。這就要讓我有講不完的故事了。路短而話多,聊著聊著,不覺也就到了高處的公路口。
據說眼有眼福,耳有耳福,口有口福,想到了李白有詩《行路難》,我這或可杜撰名目曰「行路福」吧。當然野客所走不過只是羊腸小徑,固與李白的「大道如青天」不能相比擬;但好在行得過癮,丁點都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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