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3

逖野留春住

清明過後,果有那麼些天本區大氣勉強可謂清爽明澈,應景了。敝野客林內營地的山下海灣堪可一瞜,儘管還是帶點溟濛,總算相當順眼了。這不容錯過,不定濁霾旋至,瞬間陡變滿目的不堪!


遠景可觀,楓下近看也湊合。就只有身居野外,才得真正感受這盎然的春意了;也唯有像這樣陡坡上的楓林,方能展呈如斯雅緻的春光。坡下的雜木林帶,有的是四時一色的幽暗和陰森,餘者就是一大團的雜亂無章了。


頂篷上面的楓香樹冠已經長得非常茂密,薄薄的葉片擋去了絕大部分陽光的直曬,營地因而特別清涼,午間坐下來煮飯都還不宜穿得太單薄。


兩週前林梢上的多片嫩紅大致都轉成了翠綠,比對一下,原來仰頭所見的零星「天井」,如今都幾乎完全閉合,不留多少間隙了。


打開手機的相簿,比對一下,僅只兩星期前的景象,跟當前何其相異。今年以來老天還真沒怎麼下過雨,坡下雜木林裏的好些九節山大刀,都因根淺而受不住乾旱,有些垂頭喪氣了。這片楓香幽林可是不缺地下水,讓茂密的樹冠長出那麼些新葉,並且生意盎然。


十餘天前還在盛花期的車輪梅,那嬌小玲瓏的丰姿,也只能在手機的相簿裏重溫了。營地附近雖然仍有一些還沒開到頭的,但已凋殘泰半,不堪觀賞,遑說拍照了。


檢閱手機相簿裏這些兩週前的照片,竟不期然誘發「思古之幽情」;我愣這麼獃想:從前沒有攝影這玩意,很多事物在時過境遷之後,哪怕有最強的記憶,也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並且不得不隨時光流逝而加速淡忘。前人無法透過光影和聲音記下真切情景,那些時代的人生,大抵是天天都能充滿著遺憾的吧。


這春花可謂再平庸不過了。小時候愛折取以供瓶,無疑懂得欣賞這春天的物候,是深邃的意趣。可惜就是沒能留下半幀照片。這如今,觸景生情,腦海深處也只能若有若無地浮現窗前一束瘦花扦的殘餘印象罷了。尚幸有這數碼影像,聊堪勉強安撫莫名的感傷。


下弦的癟月出得很晚,敝客早睡,不等它爬上天穹來了。手機裏倒有上弦的那半輪。不怎麼樣了,哪裏是古人的千里目所見的那樣、有個美娥、有棵丹桂!呵呵呵!蛤蟆倒有不少,不在月上,在這林內、和坡下澗池!


宿帳野林深處,春眠不得不早起了;這時節不光只鳴禽,黃斑黑蟬也吵的夠嗆呢,絕對不讓敝客睡過卯時!此蟲大抵認為時序已到初夏,絕不允許耽誤美好繁育時機。說這黑蟬吵,那確實是很吵,可吵得還算很有節制了;過些日子那大蚱蟬從土裏鑽出來,那鳴聲倒要響亮十倍,簡直可謂如雷貫耳呢!


午時方吃早飯。吃飽了去給西南林緣上一棵無助的楓香樹、裁掉了好幾根可怕的魚藤魔爪。然後兩條由賤骨頭支撐的敝腿照例閒不住,不免又得出山蹓躂。下去施施而行,漫漫而瞜,到長灘北頭攀上了陡峭的岩壁。一雙說普通話的父子也打主徑過來了。孩子大約十歲,是亞歐混血兒,說是非常喜歡到野外遠足。那位華人父親原來並非主導,卻是陪孩子出來走動的,他們要去大浪嘴繞個彎。這孩子就能這樣不怕累!莫非這是因為他有一半洋血統的緣故?確實到這一帶的露營客,歷來多半都屬洋人!


「無限風光在險峰」。這裏固非險峰,敝客也不來尋訪毛氏的所謂「天生仙人洞」,但這卻是不容踩空的境地;一旦失足栽下去,不變鬼,便成仙!不過既要觀賞美景,也就只能冒著些許危險了,不能像大多數的典型露營客那樣,脫得僅掛一絲,抹上渾身香油,躺在太陽底下、黃沙面上、儘著做上幾個小時的闌春美夢,然後在半夢半醒之間、匆匆收拾撤營,回鎮區先撮一頓,然後歸家。


一會下來在水邊漫行,走過七百米長灘,踱到南頭,沿小徑爬上矮岡,一邊隨手剪掉好些擋路的小樹枝條,以利他人。地上的廢物可就不必去撿了,省得被見慣場面的人竊笑。敝客總要感到納悶,眼前是這麼優美的景緻,這些扔垃圾的缺德者們何以就能扔得出手,或竟還很從容?


鄰灘水邊多麗人,大多從容曬日光;但也有寥寥的幾隻海鳥,忙於利用淘灘潮水漲落的節奏,爭分奪秒地啄食。此鳥體型不大,群組也小,十分怕人,稍微靠近,牠就立馬展翅騰飛,總要跟我保持相當的距離,因此無法拍得大特寫,當然也照不到牠啄著了些什麼鮮活的可憐蟲。


畢竟遊人、營客來得多,干擾和破壞嚴重了!這裏的灘涂生態難免趨於貧乏,該是沒有沙蠶可啄的吧。想起了小時候總在泥灘挖沙蠶,掐成小塊作餌去釣魚,那是雙重殺生取樂。如今矯枉過正,觀看海鳥啄食,都要假惺惺想到了活生生被吞食的小動物,平白給這自然圖景的優美假象打個大折扣。


郊野公園管理當局雖在此灘設置「指定營地」,樹立木樁,標示「營位」編號,總共就那麼10處了。但幾乎形同虛設,無論是整個沙灘上只有幾頂帳篷的非佳日,還是逾百的大節假,來客蹲點從來都不按「指定」,總是愛蹲哪裏就哪裏。不過復活節長週末剛過去,正如粵諺所言,「一節淡三墟」,這兩天露營客來得不多了。


一個看去只有三四歲的洋小孩扯著一個風箏,力有不逮,嚷著求助,我正要照他一個特寫,大人卻接手了。那麼個小小子,竟讓「管控」那樣大的一個風箏,大抵也只有洋人才敢於那樣鍛鍊小孩了。


走到餐飲涼棚東主設置的那條湊合窄木橋前,一雙比基尼女郎正翩然跨過小潟湖,那性感風姿好不誘人!隨來了母女倆,小女孩讓母親牽著,戰戰兢兢地走得可愛極了。難怪餐飲涼棚下總坐著那麼些人,光看人們過橋的神情和姿態,就是很爽的消遣!


次日撤營出山,暮色蒼茫的時分走到小港古村,儘管沒有多少紅霞,還是停步片刻,照了幾幀。


在車站遇上人生地不熟的倫敦來客,是個獨行年輕女子,來港玩了六天,此日遠足到了晚上,在巴士站候車時都累得坐在人行道上了,還要趕去逛逛老外必遊的廟街。於是帶她去倒地鐵,順便給她介紹了她所不知道的香港小山小水大自然。這個女子抵受不住我這巨包的「誘惑」,要來掂量一下。我笑著說:「I don’t think you can lift it!」可她還是要來試一試,不過正如敝客所料,她果然提不起來!

除了這位王國嬌客,還有內地男女成群的驢友,這幾天也遇上了浩浩蕩蕩的一團隊韓國大叔和大媽,還有一個迷了路,在樹叢裏默默求助於谷歌地圖、卻還是找不著北的中年日本獨行客;我當然主動給他幫忙,領他走了一小段迂迴而難以走對的歧徑,再指示前方正途。

這幾天營地坡上北山似乎沒怎麼出事,救援的直升飛機好像只來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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