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忘了,小時候上音樂課,唱過這麼一首大抵用「國語」或「官話」寫成、卻以粵音唱出的短曲:
loeng gok waanwaan jat tiu ngau, baakjat laitin je fong jau
兩角彎彎 | 一條牛,白日 | 犁田夜方 | 休;
F F FG AG |F D C CD | F F A c |c--- |
loufu gung gou zi hek cou, daailoi maimak jing tincau
勞苦功高 | 只吃草,帶來 | 米麥盈田 | 疇。
d d c A | GA GF D CD | F F D C | F--- |
唐朝劉叉很為耕牛的勞苦抱不平,有詩曰《代牛言》:
渴飲潁水流,餓喘吳門月;
黃金如可種,我力終不竭。
此詩讓我百思不得其旨。若像這位浪漫詩人所言,黃金種得出來,用得著耕牛來犁田,那麼黃金再值錢,也就像稻麥那樣論斗論石來糶糴罷了。倘因天災人禍而歉收,或會飆價百倍。可它不能充實飢腸,也沒有回歸生態系統、降解轉化為肥料的用處,要是風調雨順,生產過剩,雖不會霉爛於倉廩,倒要滯銷在市廛。這耕牛嘛,照樣穿鼻拴繩,負軛牽犁,苦役終生,死而後已;這是因為人們還得吃米吃麥,終究須賴耕牛來犁田、推磨、轉水車。
潁水今稱潁河,是淮河最主要的支流,也給淮河水系「輸送」巨量的污染物。長期以來,沿河的工業、養殖業和生活污水直接排入,水質極度惡劣,達到V類污染。據說近年政府予以大力清治,已見明顯改善,是否屬實,無從確知。
大抵唐朝時這條潁水已然甚為不潔,「唐牛」飲了這「潁水流」,縱無大礙,也得偶爾拉個肚子吧,就像我們這裏的郊野浪牛不時拉稀一樣。若使潁水水質上佳,清純甜美,詩人就不會在詩裏讓他所憐憫的犁牛去喝了。
此地野牛常拉肚子,我猜是因為吃了郊遊者遺下的、人本來都不宜吃、而牛更絕不能吃的精美加工食品。廢物桶裏已經變壞的殘餘且不用說了。有的饞嘴野牛非常聰明,為了吃上一點點可能包括牛肉的「美食」,懂得把郊野公園裏的廢物桶翻倒,愛屋及烏,將附有「美食」殘屑的包裝塑料袋囫圇吞下。有的甚至連空塑料瓶都嚼得津津有味,大抵裏面還有一點殘餘的甜飲料吧。我就親眼見過這樣叫人難過的一幕!
前不久大嶼山貝澳「水牛領地」的一頭「傳奇黃牛」就因胃裏積存了大量的塑料袋,導致腸道阻塞而死亡。此牛雄性,名叫 Billy, 這裏且譯為「必犁」吧。說是此牛出生不久就失去母親,隨即慘遭「唐狗」咬傷;善心居民把牠拯救過來,延醫治理,然後悉心撫養,最後自主回歸鄉郊,到水牛群裏去入了夥。
可是這頭必犁 the bull 就像很多比牠聰明得多的人類一樣,不懂得不吃不宜吃的東西,長期以來、竟爾吞食了大量的塑料袋,終至腸道阻塞,病篤死亡,得年不過八歲。
大嶼黃牛必犁非唯無須犁田,且有不少很有愛心、但卻相當無知的人們待之如寵物,予以不當的餵飼。必犁因而習慣吃上了連人都大抵不宜吃、牛更決絕不該吃的所謂食物,乾脆傻得把帶點美味殘屑的塑料袋都囫圇吞將下去了!
可憐必犁徒有四胃,卻不能消化這些人造的垃圾,並且排不出來。必犁之死,那些自以為愛牠而予錯誤餵飼的人們有以致之。
敝野客營地所在山區近年也來了一條雄性「常住牛」,種屬看來也該是黃牛吧,大抵有印度瘤牛的血統,肩上長著巨大的隆起,彷如駝峰;全體不黃,只有頭頂兩個犄角之間的毛色和耳廓內壁是赭褐的,餘者渾身大致一片烏黑,尾穗尤其黑得發亮,以其大致算是本土牛,並且有發達的汗腺以抵禦酷熱,敝客因而權且以本土語管牠敬呼曰「烏哩卒卒汗」,暱稱「烏汗」:偶爾生氣跟牠「講英文」時,則喚牠 Blackie Khan.
烏汗不來跟我討食,也不會像獼猴那樣偷竊,更沒有灣仔營地的賊牛那樣的搶劫惡行,卻懂得利用我的蹊徑上山下坡,愛在我的營地上坐立反芻、午睡棲息、拉屎撒尿。牠似乎從不拉稀,可見腸胃相當健康。
烏汗牠不在水草豐盛的低地生活,偏要到山上來,顯然就是要專門吃樹葉,但似乎也不介意摻吃山草,因此把我這分屬四階的四片小營地上、多年來好容易養護得青青蔥蔥的草茵,全給囓個近乎精光!
這烏汗囓光了草茵的莖葉也就罷了,卻還要在上面棲息、反芻。肚皮壓下去,再稍微磨蹭,草就都長不出來,乾脆活不成了。尤其是我這「林內楓下」小小一隅,日照本已薄弱,小草的根系也甚短淺,讓這體重盈噸的烏汗不時進來蹂躪磨蹭一番,於是大致成了禿地!氣死我也!
無奈之餘,唯有盡量作出補救,加強養護措施。首要減少踐踏。我不能學那些苦行僧赤腳過日子,唯有鋪上「地板」,免卻鞋履對表土的不斷蹂躪。
「地板」從山下長灘撿來,弄到山上,吃力呢!這倒是在營的一項不錯的運動。前不久「瘋颱」山竹來襲,固然對坡林施予莫大的破壞,但也給海灣送來不少木板。一些灘上露營客往往用來燒篝火,瞬間化為灰燼,同時白白排碳,殊屬不美。
烏汗在山裏出沒既成常態,無可如何了。淺狹的營地唯有採取措施,不鼓勵再來棲息蹂躪、拉屎撒尿。方法是撤營時把營地前後的出入口都予封閉,讓烏汗不得其門而入;東面入口用「地板」作柵欄,西面則架起幾根竹竿。這只能處理「林內楓下」一隅之地了,其餘較低階的三片通常不用,也就由牠去吧!
竊忖這烏汗莫非有睿智,懂得低地的草儘管好吃,卻被人類嚴重污染,食之有害,因而寧可到山上來嚼吃樹葉?
不過我既非烏汗,且就懂得吃個罐頭什麼的了,那又焉知草與樹葉的味道和營養、於牠孰優孰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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