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不封城又入山,
心盈罣慮體慳閒。
如雲毒疫凶無極,
避惡危崖敢輒攀!
旱季還沒怎麼冷上些許天,暖和的春日卻又迫不及待回到到了敝野客這深山裏的「林內楓下」營地了。
確實很有好些呈示物候的紅葉都還沒肯退場。不甘於這就落地歸根吧!也許還沒醒悟讓它們紅極一時的季節已然悄然引退,蹓進了時序的洪流,到宇宙的彼岸去了。這樣徒然在枝頭耗著,也斷乎磨蹭不到今年的秋天吧。目下倒是樂透了敝客的鏡頭。
這楓香歲末和年始的「兩段紅」,敝野客擅把它區分為「秋赤」和「春緋」;這二者可謂大異其趣。「秋赤」以其是老葉殘片,色澤深沉,葉體厚實而多有霉斑、蟲蝕、和強風造成的破損,往往並不上鏡,特寫多半難看。
「春緋」因是初生嫩葉,其紅淺淡得像小孩的臉龐,而葉片纖薄,吹彈欲破,葉面一般沒有一點瑕斑。蟲子都還沒冒出來啃它呢。可是由於其「緋」不夠濃郁,近看反倒沒像「秋赤」那麼豔麗得吸睛搶眼了。
這「春緋」又不像「秋赤」那樣的無株不紅,一視同仁,赤個滿林;並且這緋也就只緋在少數。整片小林近百棵老、壯、少株,大部分都只抽出青黃或橙黃的嫩葉,不怎麼緋得起來。然而儘管不緋,帶來的春意倒也一樣的盎然。
此處林片不是平地,卻在陡峭的高坡上,觀賞起樹冠來,俯視、平視和仰視三種不同的角度都美不勝收。每一種角度都有其獨特的構景,我尤愛仰視,但這卻最讓脖頸受累了。
白雲朵朵的晴天午前或午後,舒適地躺在吊床上,看這靜態之中卻有動態的春林樹冠圖景,一邊聽著音樂,這我就覺得沒有浪費這一天的生命了。只是小林裏頭適合繫掛吊床的「株間」空處絕無僅有,景觀範圍因而很受局限,還是得老老實實滿林裏穿插,把脖頸累壞。
這是比櫻花季節還短暫的物候景緻,此刻要不及時觀賞,僅僅一週之後,嫩葉就要長得茂密,全林的樹冠就要連成一片,把蔚藍的背景幾乎屏蔽淨盡,只在這裏那裏剩下少許空隙了。屆時天氣也不一定就好,上蒼一旦翻臉無「晴」,就更是咋看都美不起來了。
於我這不懂得效古人傷春的野客而言,在這「林內楓下」住著而細賞「春緋」,確實可謂樂此不疲,持續陶醉;但若要說是所謂春色撩人,卻倒有些未至於。反正在這南海一隅,全境之內好像也真沒「撩」得起人的春色。公園裏栽植的花木,諸如引種的各種杜鵑什麼的,儘管滿壇怒放,也只局限於薄叢或小片,給週遭春不起來的環境些許點綴而已。前些年到北京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暮春,天天往大型公園去轉悠,由櫻花看到了牡丹,才算略感稍微濃厚的春意,有點逼近想像,但那終究還不是大自然的「真春」。
今年我這「林內楓下」的「春緋」可是展呈得很不賴了。可幸老天沒來陰雨連綿,在營幾天也只暗晦密雲了一整日,敝客算是把握好了這無從掐算的大好時機了。天道酬勤,這番負重跋涉讓鏡頭收獲得相當滿意。
住在楓林裏賞「春緋」,儘看看不膩。此來不過五天四夜,不免意猶未盡。期間藍天白雲也就只有那麼一天,其餘要麼整天都是陰晦的,要麼晴過了頭,半朵白雲都不來。還好我的營務著實紛繁,老天爺臉色不好,林景不堪觀賞的時候,正好去幹活,比如維修讓野豬破壞得一塌糊塗的澗池石堤。
藍天白雲過後的翌日,詭異的春霧忽爾就從海上嘩啦嘩啦的飄將過來了。滿林的「春緋」和新翠於是大驚失色,黯然愴然。
這在現代化得再也不知道「悲秋傷春」的老朽敝野客眼裏,此時楓林裏的春色,非但並不撩人,反倒好像有點惱人了。
是所謂風雲變幻吧。此前一天的午間還是好端端的,穹蒼澄澈,「白衣蒼狗」只在中天點綴,東來西往,沒有白駒過隙那麼快,卻也匆促飄過;但是南望海涯天際,竟是萬里無雲,而長灘上也杳無人影,恬然寂然。
這原來托疫魔之「鴻禍」而變得熱鬧,隨而又因其「禍」之太「鴻」、而反得回歸幽靜的長灘,讓這突如其來的春霧在我的眼前一下子就給完全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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