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遨林癖客」。
我正是「東亞病夫」。
第二十九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在我國首都北京舉行。香港作為「境外」城市,以「中國香港」名義,協辦其中馬術比賽。
馬術這玩意是西方發達國家「資產階級」貴族和上流社會的傳統「優雅」消閒活動。中國作為一個沒有淑女、紳士,由「無產階級專政」的發展中社會主義國家,在先明、前清的皇統不得復辟,而「新興貴族」的正統又未得確立的當下,要舉辦這種「格調高貴」的活動,難免略嫌「僭越」,恐招「八佾舞於庭」之詈。 如今把項目慷慨贈與「境外」,讓曾經「貴為」英國皇家屬土的香港特別行政區來協辦,正好婉轉地迴避了這「若隱若現,似有還無」的「階級尷尬」。
為了尊重來港參加比賽的西方貴賓運動員和名種名駒,特別行政區政府要求兩家電力公司,在此「盛事」舉行期間,協力「減排」,不讓空氣質量進一步惡化。 方法當然不是減少發電,而是暫時多下點本,增加使用高價的天然氣,和超低硫煤炭,作為渦輪發動機的燃料。 奇怪的是,兩家電力公司竟都樂為之。
然而,香港的八月,是那麼酷熱而潮濕,幾乎無以復加。 必須盛裝策馬,從容競技的淑女和紳士,於是不免要遇上另一種尷尬,就是要禁受熱汗淋漓,華服濕透的「自然尷尬」。 至於他們胯下的名種騏驥,那是有苦不會說呢。
還沒完呢。 香港雖曾貴為英國皇家屬土,可是沒有因此漸染多少「高貴」的歐洲上流社會文化氣息。市民不分貧富,只學會了賭賽馬可以贏錢,並不知道馬術為何物。 嗐呀,這可是個不小的「文化尷尬」呀!
奧林匹克的運動項目包括了競技、比速、角力等性質的較量。 奧運會其實就是個世界終極「競技場」。 競爭者雖然各自隸屬國家隊伍,除了一些團體項目如球類等隊際比賽,實際是個人爭奪世界第一。也就是說,贏得金牌者,就算是被「確認」為有關項目的全球人類最優秀個體了。
中華人民共和國自1984年參加奧運以來,成績進步神速,目前已超越日本自1920年以來所獲金牌總數。 今年得據主辦國的有利陣地,如果超越美國,成為取得金牌最多的國家,該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吧。畢竟中國的人口不少,要比美國多出十個億呢。
不過,就算取得金牌超越美國,獎牌總數肯定還會有些距離。
美國三億人口之中,有全球人種作選擇,有利於應對不同運動項目,選出最適的先天體型和體質,又有先進的運動科學和醫療作後盾,運動員的普遍水平自然較高。 在這些方面,中國可要相形見絀。
美國雖有貧富懸殊的問題,但大致是個整體富裕的社會,各級教育普及,一般國民的運動風氣,要比發展中的中國盛行多了。 然而,競賽運動嘛,誰需要普及呢!只要訓練出足夠的冠軍級運動員就好。目前中國就能以極端精英主義方式,和超高強度的「全職」訓練,在人口大國這個優勢之下,培養出為數不多的世界級運動員。
回顧往昔,遠在1936年,國民黨治下的中華民國派隊參加柏林奧運會,可是百餘名運動員毫無表現,竟然「盡吃鴨蛋」,空手而回,又一次被譏為「東亞病夫」。
作為祖輩曾被呼為「病夫」的中國人,看到今天中國運動員能在奧林匹克賽場上奪得可觀數量的金牌,當然感到高興。
時至今日,這始自清末,貫串民國的恥辱已然洗雪,國人大可無須耿耿於懷了吧。
然而,這些獲獎運動員,畢竟只是國家有系統、有步驟地重點栽培的少數天才精英。 他們獻出青春,刻苦鍛煉,脫穎而出,贏得國家發給的大額獎金和國際榮譽,但對於整體國民體質的實際提高,大概不會起到多大啟發和鼓勵的作用。
很多城市居民,特別是正放暑假的青年學生,在這十幾天的奧運盛會期間,或會天天在家「懷運」,守在電視機前,看比賽,數金牌,頻吃喝,儘談論,不唯暫停四體活動,抑且增加熱量攝入,導致發胖迅速,肚皮鼓脹,心中「懷運」,而身似懷孕,對健康非常不利!
美國一直作為「奧運獎牌第一國」,國民的運動風氣比較盛行。然而,因缺少運動和過度嗜食引致的慢性疾病,卻為醫療人員的致富,提供無窮的機會;為醫院、藥廠的暴利,提供絕對的保證。 由此可見,精英運動競賽無疑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但是運動員的「神速、奇技」卻可羨不可學,一般人不會仿效,也不能仿效,因而在鼓勵人們鍛煉身體方面,起不了多大的模範作用。
作為一個香港居民,祖國首都舉辦奧運,而特區協辦項目,我當然感到歡欣鼓舞。但在鼓舞之餘,不免陷入遐思,我竟然這麼想:倘使拿我這四體一軀,去和1936年代表中國「參奧」的一百多位運動員評比一下,那我比那諸位被譏為「東亞病夫」的運動員,也許還要更「病」上九點九九分呢!
想到這裏,我的「懷運」之心已然涼透。正好週末又到,於是背起了我那只有27公斤的破背包,冒著酷暑,離城到野外「避運」去。
我如常作我的「遨林癖客」,跋涉攀踰,到那山林深處,搭個帳篷,在這「同一個世界」的一處荒境野域,做我個人的「實況迷夢」。
我可不要呆在電視機前,嚼著美國薯片,喝著德國啤酒,觀看首都「鳥巢」賽場直播中國選手贏得金牌。 我也無意和他們隔著二千公里的空氣,共圓「同一個夢想」。
2008年8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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