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14

北風

由於受制、受挫於大北風,剛過去的野地週末不怎麼樣了,可謂乏善足陳。只到楓林裏去看了一下北風中的一片肅殺蕭條罷了。

前次頂篷讓狂飆給撕破了,我還是有些不服氣,「包紮料理」一番,把撕掉的柱眼縫上之後,竟敢再派用場。安然度過寧靜的一夜之後,翌日傍晚風起,竟也僥倖無恙。早晨氣溫降到了8度,風力有增無已,越刮越起勁,越刮越狂躁了。我看情勢不妙,這塊飽經日曬雨淋,質料已經老化,並且嚴重殘缺的頂篷,恐怕再經不起這麼嚴峻的考驗了,於是連忙收撤。可是為時晚矣,才鬆解了兩條牽繩,就刮來一陣狂飆,頂篷於是應聲再度撕破。前次撕掉了一道緄邊,連帶一個柱眼,這次是撕去了相鄰的緄邊。看來不能再用,也無法修補了,只好報廢。

頂篷沒了倒好,禿帳可得多些日照,帳裏暖和一些。我一時想不到何事可為,樂得躲進帳裏聽我的音樂,多著呢,照例帶來了十塊唱片。聽著聽著,也就有些睡意了。午睡頗有懶惰之嫌,固非我所樂為,可我在這狂飆之下,山野之中,叢林之內,一時確實無所作為,稍微偷個小懶,睡它半晌何妨?確實夜來風聲不竭,那一陣一陣的樹濤,由遠而近,一浪接一浪的搡過來,叫頂篷發些噪聲,讓我睡得不很寧貼,這時正好補上一覺。可是沒睡多久,卻做了個凡品雜夢,也就驚醒了,醒來有點無奈,聽著那不絕的咆哮,就想到了這大北風的可怕。

我說這可怕的,當然不是香港的北風。在香港,只有夏季的颱風,有時還能嚇唬人。這冬天的季候風,最多也就把樹葉連帶氣溫吹落一些,再不還下點冷雨,這樣罷了。在北方,同樣強度的大北風要刮起來,日間縱然天晴,最高氣溫往往上不了零度。倘要跌到零下十來度,就刮它個五六級好了,那可是真的可怕呢。

以前總在冬天到北方去旅遊,偶爾就要遇上這種可怕的大北風。氣溫倘在零下十來度,那可是難受哇!記得那時候的北京,城裏城外到處都是紅旗,卻總是沒有一面是完整的。在露天的地方,要脫去手套來照相,幾秒鐘之內,十個手指頭就都凍僵而麻痺,不能運作了,除了痛楚,再無別的知覺。還不趕快把手套戴上,或者揣進衣袋裏,就有可能凍傷。每照一張相片,都是一次快速的「突擊」,所有動作必須在幾秒鐘內順利完成。

有一次在黃山天都峰上的鯽魚背,風刮得可緊了,我無法站起來,只敢坐在鋪滿新雪的「魚背」上,抓緊了兩旁的鐵鏈(現已改用鋼索),一屁股一屁股緩慢地挪過去,確實很不優雅,要那風再大一些,恐怕只能趴在雪上爬過去了。

此外至今還能記起來的大風,就數本地的颱風了。小時候總盼著刮颱風,不是因為不用上學,卻是因為頑皮貪玩。大風來了,總要爬到番石榴樹上去,迎著風,隨樹枝上下左右搖擺顛蕩,就當騎馬了。這番石榴的枝榦非常堅韌,而我身體瘦弱,比隻猴子重不了多少,估計它絕對不會被我壓垮。我的估計大抵不錯,確實我的童年就是這樣「挑戰」過不知多少颱風,卻從來沒有從樹上掉下來。當然,它一旦刮到了「十號風球」,我也懂得愛惜小命,不會出去白賠一條。

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喜歡颱風的原因,就是它把家附近的樹木都刮個光禿禿的,造成很特別的風後景觀,給我新鮮感。

到了少年時期,住進了自己蓋的木頭鐵皮小屋裏,我就喜歡「聽風」。雖然對強颱風依舊敬畏,就怕它把我的小屋一下子給掀翻,甚至連根拔起;但冬天的大北風,卻絕對不至那樣狂暴,它只有淒厲的蕭蕭,讓我這獨宿窩棚裏的少年聽來,平添一種安樂感。

今天我這帳篷顯然遠遠不如木頭鐵皮窩棚那樣堅固,可我窩在裏頭,竟然也能生起些許安樂感。當然這感覺並不全然來自我的這頂禿帳,主要是帳篷所在的獨特山坡地貌和叢林環境所致。這時頂篷沒了,禿帳很低矮,任那狂風在外面怒嘯咆哮,我在帳中卻能泰然自在。

這大北風刮到了午後兩點,終於緩下來了。至此它已延續刮了20個小時。傍晚沒再起風,我因而不必在狼狽之中收拾拔營。

幾隻鳥飛到營地邊緣的一棵樹上來,擾攘一番,然後安靜下來,想是今夜要在這裏棲息了。距離這麼近的地面上有人在活動,牠們竟不介意,大概是大風之後,葉子依然濃密的樹冠不好找,天要黑了,也就湊合吧。

下山時但見林徑上堆滿了厚厚的落葉,很多都是綠的。我得格外留神,不敢快走,以防底下有滾圓的石頭,讓我摔一個仰八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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