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麗江之前,其實只知道那裏有座古城什麼的,不知道還有座玉龍雪山,也不知道竟就那麼近,天天都在眼前,更不知道它雖叫雪山,卻竟沒有多少積雪,遙看只有山峰下面溝壑裏正在不斷萎縮的冰川。當然更不會料到,麗江人很多年沒見過的大雪,它很快就要落到雪山上,當然也落在麗江的新老城區!
來到了麗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玉龍雪山,不能不爬了,於是第三天就上去了。當然我無意擅自闖山,只是老老實實上旅行社報個名,坐了索道上去,然後再走一小段棧道,意思意思罷了。
儘管走的十分安全的棧道,而非山徑,畢竟是 4,500 米以上的海拔。報名時美女營業員再三勸說,讓我交點附加費,到時給準備一瓶氧氣;否則到了山上有需要再買,就會很貴了。可我心裏有譜,四五千米肯定不是問題,堅定地再三回絕了,還犟得厲害呢,我說:如果非得買氧氣,我寧可不報名了。
晚上收到自稱是師傅而非導遊的短信,告知明早 7:20 來接。第二天早晨 7 點15分下樓,還沒走出旅館大門電話就響了。師傅是個女的,她的小「面包」已經停在大街對面。我是第一個要接的客人。女師傅說,因為團隊人數不足,共只五人,公司不派導遊,由她來安排遊程。隨後到古城口附近,再接得三女一男,於是出發。
男的來自福建,大約四十光景,是一位上尉,偕一年輕女伴。沒準這是一例「豔遇麗江」。我們三人乘坐冰川大索道,要到海拔 4,506 米的高處,再拾級走上高程只有 174 米的棧道,到海拔 4,680 米的平台。
另外兩位昆明美眉很年輕,看樣子只有二十左右,她們乘坐的是「小索道」,只到海拔 3,240 米的雲杉坪,不必吃力爬棧道。
入山之後,先坐「電瓶車」到「藍月谷」中諸湖遊覽。說是旅遊淡季,遊人實在不少。我要給神山「寫真」,可是好容易才能躲開一些人影,避免摻入鏡頭。
藍月谷原為白水河谷,有關當局效尤中甸改名香格里拉,也擅取小說 Lost Horizon 裏杜撰的「藍月」,擷以為新名。
我想,倘若 James Hilton 在世,或不會同意原來的中甸把自己認作他挖空心思杜撰出來的 Shangri-La, 但白水河谷更名為藍月谷,斯屬小枝節,該就無所謂了吧。
遊過藍月谷,隨去乘坐索道纜車。軍官的女伴有點恐高,無法在車廂裏欣賞景物。好在車程甚短,不過就那麼十來分鐘的光景,就從海拔 3,356 米到了 4,506 米的高處,爬升了 1,150 米的高程。沿途所見的冰川,儘管萎縮已甚,還是十分壯觀。
從纜車站出來沒多久,軍官女伴的氧氣瓶就派上用場了,可是似乎沒有實際的效用,高山反應還是發作了,這讓她不得不止步。軍官只得陪在她身旁。
我連忙走上棧道,沿途看那冰川上的巨大固態水體,不免駐足出神,想著不需多少時日,這些萬年積冰就要消融殆盡,到那時候,玉龍雪山的玉字和雪字都要去掉,赤條條的,恐怕只能改稱龍山了。
棧道鋪置在巖面上,再安全不過了,走到頭是寬敞的觀景平台,中央立著標高石樁,讓人拍照。在此瞻望玉龍雪山的最高峰扇子陡,心中彷彿萌生一絲躍躍欲試的情緒。當然斯屬妄念,不能實現,唯有東張西望一番,同時拍照留念,也就算完了。
我到了上面不久,那位軍官也都來了。儘管按國家規定,軍人免票遊覽景區,錯過這 174 米的棧道損失不大,可他還是寧讓女伴坐下休息,獨自上來了。
這座神山確有魅力,讓人一見鍾情,此後時刻念念不忘。過了三天,也就是去過了瀘沽湖回來的翌日,我到束河古鎮租了一輛自行車,逕向玉龍進發。一路上遙觀雪山雄姿,從容在平直的緩坡路上騎著車,絲毫並不感到吃力。
到了景區入口,我問守衛人員能不能騎車進去。回答說能進,但這時候才來好像有點晚了,不夠時間登山。我說前兩天上去了,今天不登,只要騎到山前去看看就好。回答說得買門票才能去,並且裏面還有 7 公里的上坡路,不好騎。我看 7 公里的上坡路不算什麼,但門票不便宜,只為的進去看看划不來,於是也就罷了。
回程從景區入口到麗江郊區是長長的下坡路,一直溜下去,好不寫意。中途在一處針葉林停了一會,把帶來的麵包和牛奶享用了,然後一直騎到大研古鎮,又上旅行社報名,翌日要去虎跳峽。這時我並不知道,天氣將要轉壞。
翌日中午走下峽谷時,老天就開始掉點了,下的雨夾雪。仰望對面峭壁高處,除了雲煙飄緲,還能看到些許白雪,只是零星散布,未能謂之皚皚。接著冷雨越下越大,照相機的鏡頭都潲了水點。回到公路時,我的羽絨外衣都濕透了,幾乎不能再穿在身上。車開大約兩小時,雪果然也就來了,鋪天蓋地似的。接著車速就慢下來,並且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堵起來,隨之進一步堵得死死的,寸路莫能進。
就那樣,這一車程,我們坐了足足 5 個小時!車抵麗江,已是晚上 9 點。睡前我琢磨,既叫個雪山,大雪之後,我還得再去爬它一趟!
隔了一天,早上到紅太陽廣場坐車到雪山南麓的玉湖村,購買村辦「玉湖旅遊合作社」的套票,騎馬「沿著洛克的足跡」逕入雪山。
馬夫牽著馬,慢條斯理地走了大約不過一個小時之後,就停下來,讓我下馬休息;他到一旁去站著,違禁抽煙。我等了一會,看他了無動靜,就催促起行。可他竟然說:山上雪深不能走了,危險,上去了也就那樣,沒啥好看,倒不如這就下山,回村上他家去。
我想,此人看來不老實,不能聽他的了,並且我也不在乎他的那匹馬!按票上遊程,到村裏去體驗納西村民生活文化的環節,還有去訪那位從前的洋村民洛克的舊居,都非我的興致,反倒靠自己兩條腿爬爬這座神山,尤其在這多年沒下過的大雪之後,才該是我此行的單一目的!
這位不老實的馬夫讓我下了馬,可說正中下懷!我說:行了,反正我還得上山。我自己能走,沒事!您回去,回去吧!他說不行,山上危險,要出事了可怎麼辦?他這麼一說,我可來勁了,連忙靈活應對:這是一座神山,我就信那山神,山神一定保佑我!如果要出事,也就讓他出事好了,乾脆我就埋這山上,埋那雪堆裏得了!
大概納西人最忌諱不吉利的話,聽我這麼一說,果然喉嚨就跟堵上了似的,頓時啞口無言。我一邊喊著一邊邁腿,說時遲,那時快,早已走出大老遠了。
甩掉那匹可憐的老馬和那號不老實的牽馬人,我可活了,一個勁往上爬,走了好大一會,到了一處山窩的樹林旁邊,看到二人正在晒著太陽,烤火取暖,無疑是負責看山的「旅遊合作社」人員。我思忖山裏嚴禁生火,此二人因為怕冷,也在犯禁了!
正如所料,他們也來勸我放棄獨自上山。我說我的馬夫不願意走,讓我下馬,可我非得上去,沒了馬,只能靠這倆腿了。我說我習慣獨行,一定非常小心,絕對不會出事,勞煩大家上山搜救。可他們還要說:前面都是大片的樹林,不好走,萬一迷路可怎麼辦?我說絕對不會走迷!我從哪裏上去,還打哪裏下來,原路往返,不會冒險繞遠,也不硬闖山峰,他們可以放心!
就那樣我穿越雲杉林帶,到了一處山溝裏的大片雪原。多美的雪景!這一天就我獨享了。在雪原上往復走動半晌,弄出好些腳印之後,我就坐在一根樹樁上,仰望眼前幾座巍峨的雪峰,但感秀媚誘人,彷彿張臂可攬!
然而我心裏清晰,神山看去像嬌娃般可愛,卻不得隨便擁抱,須予格外的尊敬,切忌輕率冒險,胡亂攀登,否則無異褻瀆。一旦出事,就真有可能埋在山上,害己累人!
我小心走完了臨時自訂的雪地山程,傍晚安全回到玉湖村側小街,馬夫正等在那裏,竟按票上遊程,要來招呼我上他家作客。我當然決意不去。
我攀過雪山,心滿意足,別的興致一概可以暫緩,就連那什麼洛克的舊居,都無意去參觀了。況且時近 6 點,寧可匆匆坐車回城,孤獨地享用不含絲毫民族風味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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