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雨中出門,天文台的「雷暴警告」時效未過;可是一旦走出地鐵口,老天卻已開顏,雲團之間,杲日露臉,曬得如常亢奮。
倒車之後再轉車,然後下車,就到了徒步起點;走過六公里之後,到了折轉入山的岔口,但見前方低地雨後早成澤國,為了一雙爬過雪山的舊鞋之好,不宜硬闖了,於是稍微繞遠,經由一處殘丘小草坪,再折入林。
在我還沒住到山上去的那些年,這裏是偶爾選用的營地。此時只見草坪上紮了一營,共只兩帳,其一攢尖頂,另一包子型,營者男女各二人,還有一個小女孩。幾個大人正忙著,一人拿石頭把篷釘使勁打入只有一層薄土的石質草地裏,看去有點生手,顯然沒有經驗。我不免上前打個招呼,接著聊了起來。
他們是一大早坐了的士到北潭坳,像我一樣走過來的。路上趕上滂沱大雨,都淋著了;由於帶著小孩穿越不了捷徑上的一片小小的濕地,又不認得路,只好繞到大老遠的鹹田灣,再翻越矮岡,走過沙灘到此。帳篷都是新買的,裝備並不充分,也沒有不可或缺的頂篷。這時雨後未晴,太陽不知去向,加之時近傍晚,當然沒有問題;明天太陽一出,那可是一分鐘也難以待下去。
小姑娘顯然外向,特愛說話,問題可真多了,還越問越有意思:「點解你噤老都仲嚟嘅?」
她媽媽連忙予以大聲責備:「唔可以噤冇禮貌咖!人地叔叔而家好老咩?邊有人噉講嘢咖!快啲講對唔住啦!」
我笑著說:「唉吔哩個啤啤真係好叻嘅喎,呃唔倒佢添,我想唔認老都唔得喇!」
「我唔係啤啤。」小姑娘不同意我的稱呼。
「你得噤啲大個,唔係啤啤係咩嘢呀?等我估吓幾多歲,七歲,係咪呢?」
她好像不太肯定,但卻輕輕點了一下頭。
「得七歲,噉都仲話唔係啤啤?」
「七歲唔係啤啤咖喇,」她遲疑一下,「我係小童。」
「哦,係咩?原來係小童!噉都啱嘅。」小童這叫法,好像我是久違了。
「你其實都唔係七歲!」她爸爸在一邊說。
「噉即係六歲幾啦,係咪?四捨五入,差唔多七歲啦。」我說。
六歲該還不懂「四捨五入」吧。可她沒有要求解釋,只接著跟我說別的。聊了半晌,她去拿把小馬扎到我前面坐下,竟有積極提議:「我地講啲咩嘢好笑啲嘅呢?」
我說:「同小童傾偈,無論講啲乜嘢我都覺得一樣噤好笑嘅喎。」
她媽媽於是打岔:「你唔好煩住叔叔啦!人地要趕住去紮營咖!」。
「唔煩!而且我都唔怕煩嘅。上到山就冇人同我傾偈咖喇!不過都真係好晏咯喎,都係要走喇。噉就掰掰啦,得閒我落嚟同你地再傾過啦!」
「掰掰!玩開心啲呀!」這個小童倒也乖巧。
「你地都係啦!掰掰!」
晚上突如其來下了一場大暴雨,歷時差不多一小時。這個新手小營沒有頂篷,只能躲進透氣不良的帳篷裏,緊閉門帷,其侷促可以想見。幸而選址不錯,其地不會淹水。雨後氣溫稍降,帳中或不致太悶熱。
我這山裏可是一夜涼快,得蓋條薄被,方能睡好。
翌晨天氣大晴。山下的新手小營沒有頂篷,營地周圍也缺些足堪遮蔭的小樹,這三伏天的大毒日頭一出來,豈是鬧著玩的呀!七點鐘一過,帳裏就是絕對不能呆了,只有出來在露地上赤裸裸的曝曬!
野客的坡上營地隱沒林莽深處,東西兩側都有樹蔭,酷暑的朝陽和西曬,一概予以謝絕,如有需要,早晨的懶覺可以睡到十點。到了午間日正當中,倒是不能不依賴一張銀面頂篷。
早晨我不睡懶覺,但要賴「床」聽音樂。這星期天早上聽完兩張唱片出來一看,山下小營早已撤走了。本意晚一些要下山去跟那有趣的小姑娘再聊一下,多體會體會這不可常見的「野地童真」,可是烈日無情,把他們曬跑了,這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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