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28

春「楓」化雨

大年初一雖逢「雨水」,老天卻沒有掉點,不太應景了。

那春雨,交節之後二日方才姍姍而來。入山途中的末段腳程開始下了些許,全然不像一回正經事;搭帳篷時也沒來澆我一個措手不及,很給面子了;倒是夜裏果真來勁,不是鬧著玩的,一晚上儘在斷斷續續的下個嘩啦嘩啦。還好我一切綢繆妥善,帳中安然,雖非十分乾爽,倒也不滲不漏。就憑這頂已在野外經歷了450個夜晚的帳篷,算是很不容易了,斯可謂之迎雨接福!此後幾天,山裏到處一直都是濕漉漉的。

天氣不佳,視野不良,山林裏外但見愁霾苦霧,景緻一無是處;加之濕度達到百分之一百,甚是不爽!照相機必得時刻都予防潮處理,因而使用起來很不方便。

夜雨淅瀝,打在頂篷上的噪聲很吵,夢多而易醒,醒了難再入眠,卻想起了除夕夜朋友發送過來的一幀照片,照的是香港大學一座宿舍大樓門外的一副「春聯」。然而這所謂「春聯」,卻非漢字寫成,而是英文,它這麼寫道:

Eat well, sleep well, have fun day by day
Study hard, work hard, make money more and more

這既是盎格魯薩克遜文,平仄固無可論矣,但音節也不對呀,這就不該了嘛!顯而易見,Study和money都是雙音節,當然不行;另外day是實詞,more乃虛詞,也都對不上啊。

不過,大學生不識漢文而不以春聯為老套,且有這樣積極渴求享樂發財的良好春願,並不貪圖竇中頹hea,畢竟可喜,吾港有望矣!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跟「明明德,格物致知」一樣,那是二千五百年前的陳腔濫調耶!

野客無狀,未徵同意,閒來把這不倫不類的仿春聯意譯了,當然得恢復漢語韻律文學的形式,並且略予誇張「作大」了些許,以廣州話口語出之:

餐餐正嘢瞓超酣 尋歡羞日月
卷卷高分捱勁盡 搲銀詫官商 (銀,於此按口語讀陰上聲)

楓林在這春雨來前多時,早已抽芽吐蕊,長出嫩葉新條,老天爺大抵自覺不好無理拖延,終於給這片陡坡小林好好澆灑了一夜,可謂淋漓盡致了。我說,這春楓它犟啊,不管三七二十一,愣是早早青將起來,終於感地化天,讓它不得不賜降及時雨。

於野客而言,這雨後的連陰天還是不美,景物一塌糊塗哇!可不你瞧,幾天下來,就是拍不出一幅不叫人難受的照片,只除了喜水的樹蛙。


我總想不明白,從前我也拍過黑白照片,大晴天裏也乾脆沒有色彩,怎麼就能欣然接受了呢?老子說的「五色令人目盲」固然有點誇張,但不難想象,眼睛看「美色」看多了,慣壞了,往後自然就不容易獲得滿足了。斯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可憐這山林深處,卻又要跟城裏的全天候燈紅酒綠不夜天大不一樣,連日晦暗的天色,尤其叫耳目慣壞了的野客無法尋覓歡愉。縱有餘勁爬到高處去,又跑到沙灘上,原該是賞心悅目的景緻,如今卻變得慘不忍睹!


期間有一兩天來了瀰漫的春霧,捎來一點春意,雲天也稍微明朗了好些,略微沖銷了可厭的「晦氣」,讓我憧憬天文台預報如常失準,天氣驟然轉晴。


然而天意不從我願,往後照舊一個勁地陰晦下去,並且不時降雨。天文台的雨量記錄明明是個零,可我這山裏卻竟能倏忽下個不亦樂乎。第一天晚上洗過的衣服,幾天之後還是濕的,無法再穿。

如是者到了我要撤營出山的那天,情況終於有變,果如天文台的預報,穹蒼終於見藍,太陽怯生生地露臉了。我的營帳和頂篷,因而可得乾透而後卸下。僥倖啊!


太陽出來一曬,我就要忙著去照相了。這楓林,就這春、秋二季最好看了,寧可晚一些撤營,就是不能錯過了這可愛而短暫的物候景象。


這楓香樹它很奇怪,去年明明滿樹嫩紅的植株,今年卻只有一般的青綠;因此可以推想,今年春枝上的繽紛色彩,明年卻又可能變成老老實實的一片綠了。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