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24

聞樂「牲」態

近期天氣不穩的時候多,野客「小隱隱於山」的癡狂不得不暫且減退一些。橫豎「中隱隱於市」,於是勻出部分城裏的濁世浮生,給我甥女看顧她的四足兒子和女兒,以紓緩無能於「大隱隱於朝」的終極遺憾。

上星期天早上天氣甚是不佳,小寶犬白威威可是照樣出去遛街、撒尿、拉屎。我們在外面三個多小時,老天爺倒也關照,僅是下了些許陣雨,並未盡情潑灑,對倆小寶的「遛程」沒有多大影響。

讓我甥女牠「媽咪」慣壞了的白犬威威不受節制,並且有眼不識泰山,竟在一家「和牛鐵板燒」店前的街面閃電拉了屎。尚幸當時是在早上,鐵板寶號並未到點開門營業,讓我可得從容善後,不至失禮人家生尊死貴的盤上和牛和席上顧客。

據謠傳,有些和牛,比如神戶品牌的「優生純種」兵庫縣但馬牛,飼養期可活得再「幸福」不過了,天天都要「被」聽音樂,並且「被」享受清酒按摩,甚至「被」喝啤酒;就算宰後牛首不予盛殮厚葬,然後享供,已非一般獻肉牲畜的「命運」可堪比擬於萬一。且看我漢邦內地有些城鎮的街犬,一生在道邊吃腐臭的東西茍延賤命,最終往往還是逃不過被逮被烹。

這一家的和牛顯然只是一般的日本牛而非神戶極品,做出「定食」雖也昂貴,吃起來或不至逾百港元一小口吧。但既屬和牛,生前或要「被」喝啤酒和「被」聽音樂,食客品嚐起來,大快朵頤之餘,想必悠然陶醉,如沐酒池,若聞仙樂。

我們倆小寶狗既非和牛,亦非和犬,也不哈日,並且有幸得免在食狗遺風盛行的大漢民族地區輪迴投胎,因而無須效法和牛以「油花分布」定貴賤,但既來敝市廬跟野客暫住,儘管貴不起來,還是躲不過要不由自主「被」聽音樂。

而我所聞,雖皆今人多不問津的舊樂,其作者卻都大名鼎鼎,曲調往往「如雷貫耳」;而白犬威威最害怕的,不巧正是雷鳴。那天牠在小床上睡得正香,卻讓舒伯特D大調 Konzertstück 開首突如其來的全合奏驚醒了,連忙走進房間,鑽到床底下牠的專用安樂窩,半晌不出來。


這篇樂曲確實好聽,只是我這唱片演奏的是倫敦交響樂團,許是太澎湃了些,低音過度飽滿,真有三分像雷鳴,難怪威威受不了。雖然牠不喜歡那開首部分的全合奏,可到了樂章的中段,卻又跑出來了,回到了擺置在我「腦桌」側旁的小床上;那 Gidon Kremer 的小提琴獨奏部分,這小傢伙的一雙大耳朵倒好像還能聽得進去。


我說威威,這就對了嘛,人家舒伯特就留下這麼一首短短的「單一樂章准協奏曲」了,多麼珍貴呀,你要聽不進去,就好比我給你一片和牛賞味,你卻要躲開,太無品了不是?

唉呀說笑吧了,別當真,我哪能這麼笨,花那麼些錢讓你吃和牛!不過和牛聽的莫札特倒是不花錢,一會就給你「賞音」吧。

威威聽了,一臉憨然,隨即發呆。「五味令人口爽,五音令人耳聾」,怪不得牠呀。

體重不到2千克的蘇菲既不怕雷鳴,當然也無懼聲壓甚大的低頻樂音;牠在一旁趴著,似睡非睡,半夢半醒,兩個小耳朵卻不住地往復轉向,幅度不大,顯然對小提琴的高音快奏有所反應。我猜該是在「聚焦」吧。蘇菲的耳朵活動,可能說明音場定位飄忽不穩,我這聞樂環境和音響設備大抵還是不行!


反應倒是有反應了,蘇菲的音樂感卻未必能在和牛之上,也許正唯如此,脂肪於是成不了分佈均勻的「油花」,而在皮下胡亂積存,就像有些常吃和牛的人們一樣,積存得身軀圓鼓鼓的,讓「媽咪」和「姥姥」都瞧出來了;在我這裏暫住又添了五六十克。「姥姥」說太肥了,回家一定要減!

不知道牠在前度主人的家裏經歷過什麼可怕的遭遇,蘇菲有一條瘸腿,因此不能走遠,出去只能坐在挎袋裏,探頭看街景,到了適當的地方才可以下地走動一下。這小東西缺乏運動,卻最愛吃,似乎任何時候肚子都很餓。如果任牠自主吃飽,牠肯定不會撐死,卻必然指日肥死!

我說蘇菲,你就學學欣賞音樂吧,一旦愛上了這玩意,管保你不再一天到晚就知道惦記著吃。

突然想到要聽 Vaugham Williams 的第五交響曲。取出唱片,回心一想,卻又有點不忍,就怕倆小寶犬一時還接受不來;這種樂曲不能小聲細賞,非得讓它洶湧澎湃!但是太澎湃了,就怕寶犬聽著要難受,睡著會驚醒;於是改變主意,隨意另選,可我還為那些可憐的和牛生著一點假惺惺,暫且不選莫札特了,順手一拈,就放貝多芬的奏鳴曲《Kreutzer》吧。

威威聽著沒準真有點感到興趣,去撒了泡尿就過來要求「上身」了。這傢伙一旦「上身」,我就不能用滑鼠,也不能打字。這時非唯不能打字,還要讓牠別掉地上去嚇一跳呢。牠可不老實,不要坐定啊,在我大腿上挪向左挪向右的,還起來大回身,腦袋不停地上下左右不斷探來探去,兩個大耳朵動個不停,猜想要在桌面和桌底之間,找出小提琴的琴音源出點呢。

我說傻瓜犬,不在這裏,在那兩邊老遠呢,你這兩個大耳朵聽到的是假象!這你是不會明白的;就像很多耳朵沒你大的人們要納悶,貝多芬的樂曲裏,好聽的樂句究竟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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