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小寶犬回去了牠們「按章不得養狗」、唯冀鄰居體諒的窩居,我聽音樂的常態隨即恢復,也就是可以無須節制了。
音樂這玩意它奇怪,不像圖畫。比如說《清明上河圖》的一幅摹本或贗本吧,幾百年流傳下來,色都褪了,紙都黃了,透過攝影或掃描,重復製版,印刷無數次之後,圖像都模糊了,看上去卻並不難受、礙眼,反而增加「懷舊」感和歷史價值。儘管不是真跡、原件,視覺感受上還是原來的二維圖像;畫師的藝術內涵,要是觀賞者瞧得出來,可得「無損」保存。
音樂可不這樣,無所謂原件、真品、或複製品,作曲者身後不能遺下獨一無二、可以陳列供賞的有價或無價「真品」!他們只有一疊一疊的曲譜,後人能看,能讀,能抄、能掃描,能製版印刷,能予數碼存檔,能付費或免費從網上下載,卻不能把它「看」進耳朵,讓大腦聽覺中樞直接感受作曲者意念裏的弦管、歌喉、旋律、和聲、節奏、強弱、技巧之美,必需假手後人,讀通曲譜,然後使用嗓子、樂器去演繹、演奏。成品樂曲或現聽,或製成唱片什麼的,每一次演奏、製片,都有不同程度、不同性質的差異;倘使過程中歌者、樂師的藝術素養、技巧有所不逮,又或者聲學、音響製作的技術不濟,器材的質量欠佳,或者相關人員的專業技能平庸,那麼「最後成品」必然要成為「次貨」,聽起來就只能讓人難受了!
在那78轉黑膠唱片的時代,非得相當富裕的家庭,才能擁有一座多單體、單聲道、附設唱片櫃的巨型唱機,放在客廳,儼然一座鋼琴!但播放出來的「高失真」、高噪音罐頭音樂,可以說是難聽死了!
最近好奇,特意到圖書館去,借來一些由那個年代的單聲道錄音灌製的激光唱片,儘管用上了當今最新的音響技術,還是無以補救、改良早期錄音技術的不足,那音質之次,真個是沒法聽!
我的唱片叢中,原來也有好幾張這一類次品,其一是一張 1985 年的 RCA, 是 Jascha Haifetz 演奏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協奏曲;還有一套兩張 1980 年代日本 Denon 製作的捷克 Supraphon, 是 Smetana 的 Ma Vlast; 這些音質很不理想的製品,要勉強聽聽也是可以的,但是最好別把音量調到「正常」的高度,否則大概就要相當難受!我主觀認為,這些唱片,其效用僅在讓音樂系的學生、學琴者、演奏者用以研究、觀摩或模仿上一代大師的絕技,或作為參考文獻;若拿來提供純粹賞樂的功能,其價值就只能是負數了。
由於錄音技術和器材的「高保真」程度有很大的飛躍,近年出版的唱片,音質一般都比從前優越許多,但要真箇把這些優良的新製品細緻的佳妙處,盡納諸耳鼓之上,聽力固然要保持良好,音響器材也非得與時俱進。
最近買來了新的音箱,一不做二不休,前幾天索性把功放也給撤換了。還是合併式。掏不出大款,湊合將就罷了。本要聚焦「中國製造」的國際品牌,妄圖少花錢,攀高端;然而事與願違,終究無法找到合心意的,而對使用多年的日本品牌建立了信心,並且須予匹配暫時還不要「升級」的激光唱機,於是用不上國貨了,還是買的同一品牌的東洋製品。
逾十公斤的一箱子,不必送貨了,輕輕鬆鬆拎回來,一聽倒也十分滿意。可巧週末天氣大壞,不好強行入山「小隱於野」。早上十點到電腦顯示屏前坐定,兩手在鍵盤上,雙耳對著倆音箱,就這樣竟日聞樂,一直聽到了翌日凌晨兩點!星期天早上接續聽下去,整日「微隱於廬」,足不出戶!
鄙意認為,能讓人獲得「大快活」的「行為」大抵不多,「聞樂」不在其中。居首是吸毒,其次是「與神同在」,第三位是性愛;這些都可以謂之「極樂」,儘管「樂」的型態和生理、心理或病理機制各異!
有的人們不吸毒,不信神;或受先天、後天因素的限制,也沒有多少性慾;卻往往能把吃喝的本能需要在飽足之前帶來的快感,高度提升至趨於「極樂」的強度,並且延續至飽足之後的任何時點!這些人們要跟志同道合的朋儕一同「瘋玩」一番,「勁食」一頓,則雖仍未可謂「極樂」,卻大抵足以叫個「至樂」了!
敝野客就個人貧乏的人生經驗,總結出來,這種種快樂之外,還有一類快樂叫「薄樂」。顧名思義,就是比較「淡薄」的快樂,跟「極樂」大異其趣,強度是遠遠比不上了,可「深」度和「廣」度卻有可能把「極樂」比下去。這一類快樂需要腦袋或肢體「給力」,非常耗能,形式很多,諸如寫網誌、作曲、奏樂等。敝野客不會作曲、奏樂,僅只一味耽於「聞樂」。
音樂這玩意很奇怪,創作、欣賞音樂可說也是人類的一種本能,難怪古人把快樂的樂,也用作音樂的樂;可它跟「食、色」大不一樣,在個體或人類的存活和繁殖的自然需要上,並不顯示任何效用。
把聽過莫札特的和牛的美味「賞」出來,然後花時間去掙錢購買極品牛肉,或下館子就餐,大抵要比把莫札特樂曲的旋律、和聲之美聽出來,而花時間、精力去欣賞,在人的生存上有更實在的「意義」!
音樂之於敝野客,雖或不至像孔子那樣,「聞韶」而「三月不知肉味」,但有時聽得過度入迷,或謂陶醉,也能至於一時忘了吃喝,肚子餓了也不在乎。
置換了新的器材,音色果然有明顯的改進,聽起來於是特別過癮!雖然不能比擬「新婚燕爾」的那種極樂,跟「與神佛同在」的靈魂出竅也有天淵之別,更難以企及吸毒的飄飄欲仙於萬一。可這淡然陶醉的「薄樂」,竟能讓我從早上九點,一直享受到了次日凌晨兩點!
這個週末天氣有望好轉,許能入山。但到了山裏,只能聽個CD隨身聽和耳機,音效可是越發相形見絀了。既要小隱於山,也就只能將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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