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29

呵呵呵!吹甥

《詩》曰:「吹笙鼓簧,承筐是將」。

沒有,沒有!不是這個吹笙。吹,是本土話吹水的吹;這是「吹水」談甥。

在樂團裏吹銅的老朋友,他的近親,總一半都在美國吧。其中一位外甥就讀博客來加大,此前休學到徙坯璽X當實習生,往後還要到煲鷹公司再實習一下。友人很以為榮,傳來合照顯示欣喜。可是他又一再「六親錯認」,把個外甥稱作「姨甥」。

這已是多次重複的錯誤,並且是雙重的錯誤,可說錯得非常嚴重了!

我都記不確切糾正過他多少遍了。這是他妹妹的兒子,管他叫舅舅的嘛,自然是他的外甥。老朋友這叫「姨甥」的時候,顯然乾脆連個「姨」字的意思都不甚了了了。他既不是此甥的姨丈,「姨」字從何而來?!這是第一重錯誤。

就算那是他大、小姨子的兒子,因他妻子的關係,管他叫姨丈的,也還是他的外甥。因為這是普通話的唯一叫法。已被國家有關權威部門標準化了的現代漢語文字形式的白話文、又或是口頭形式的北方話,乾脆都沒有「姨甥」這個詞。不管是他姨子還是姐妹的兒子,普通話一概都叫外甥!既寫的白話文,卻把粵語的「姨甥」還叫「姨甥」,這是第二重錯誤。

友人都老大不小了嘛,還能有此絕不應有的雙重大謬!能不讓此敝客發急!

莫非朋友愛彼「西夷」忒甚,此甥既生於夷邦,因而喚作「夷甥」?呵呵呵!敝客不尊重了!即便如此,也還是不對!既說此甥出生於美利堅合眾國,模樣雖為華人,骨子裏和腦子裏無疑都是地道的「鬼仔」,或謂「老外」了,因此之故,還得是個「外」甥,呵呵呵!

敝客案頭2005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收進了一些粵方言字詞,但是沒有「姨甥」的詞條。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收列詞目九萬餘條的《辭海》,也都沒有。

廣州話裏姐妹之間必稱對方的兒子為「姨甥」。女性只有「姨甥」而沒有外甥;男性因有大、小姨子,又有姐妹,所以既有姨甥,也有外甥。

友人作為男性,儘管對「姨甥」的稱謂有所偏愛,也不能隨意就叫,得符合兩個條件:一、此甥須是妻子的姐妹所生,自己的姐妹所生則是外甥;二、稱呼「姨甥」時須說「本土語」而非普通話,或寫「本土文」而非標準漢語白話文!

朋友的「挖事噏」漢語短信「本土文」色彩含量不足,可予歸類為白話文;這麼一來,就算此甥是他妻子的姐妹的兒子,都不能叫「姨甥」了,只好隨北方話叫外甥。

不過,友人若是一位特大明星、或者網絡紅人,能一倡百和,偏要說「姨甥」,而讓此詞滲入普通話、成為漢語通用詞,迫使納入規範,則斯當別論。

確實這個「姨甥」的粵語特有詞,在表意上要比北方喚作「外甥」優勝多了,一聽而知出自妻子的姐妹,而非自己的姐妹。奈何標準漢語白話文沒有這個說法,因而不能不算是錯誤。

我這屢屢糾正、估計都是沒有多大效用的,下次這位外甥又有出息的表現,我這老朋友高興了,來個信息讓我同喜,八成還是愣要強用帶有自己獨特風格的漢語白話文,同時製造雙重的錯誤,管這位年輕人又叫「姨甥」了。

語言用詞有時真的無所謂對與錯,約定俗成往往全無邏輯通則可言。只是有些漢字詞的「本土語」裏詞義大別於標準語,並且深度習用,無法再行約定,重新統一俗成。「本土」新娘子若以「奶奶」叫婆婆,這倒無傷大雅;但未婚女子說普通話時若以「婆婆」背稱姥姥,這就可能產生很大的誤會了!

粵語的「姨甥」和外甥,北方話裏一律都叫外甥,這究是從來如此、還是近世的改變,大概難以確考。就知道三個世紀以前《紅樓夢》成書的年代也就如此了。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殘本第四回:賈政便使人上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賈政之妻王夫人的妹妹)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生事」。

外甥的這個「甥」字,原來並不簡單,可說很有來歷,《康熙字典》居然列出了好些個引自古代字書的詞義:女婿、外孫、姊妹之夫。

至於這粵語的「姨甥」,過去曾否也在別的漢語支系裏存在,敝客欲知究竟,但是無從稽考。

說了半天這外甥,不免聯想到另一稱謂,也就是內姪。這卻是妻子的兄弟(妻舅)的兒子。內姪的對應長輩是姑夫,或稱姑丈。這身為姑母的姪子,姑夫卻叫他內姪,因為姑夫另有親姪子。這內姪多了個內字,表面看來似要比姪子更親厚一層了,卻原來反倒是要疏薄一些。內字的用法既有此例,那為何又不管姨子的兒子叫「內甥」呢?這大抵沒誰可以問去!

同樣帶個內字的內人、或內子,正是對人背稱自己的妻子。這才是最親愛的呢。

這內、外在親族稱謂上的用法,有時真讓人摸不著頭腦。外家,是男方的丈母娘家;外子,卻是女方的丈夫。

這就是所謂約定俗成,並不依循嚴謹的邏輯通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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