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百歲光陰一夢蝶,又如白駒過隙,估計未必能讓敝野客者流成長至足堪巍然兀立的格位;但要種出一棵樹來,十年光景肯定是綽綽有餘的,這倒是我個人從實踐獲得的真確驗證。
經久荒廢,而今常讓山牛用為拉、撒、睡、和入定反芻的一處營地、有一棵土沉香,如今已從當年「初見」時高不盈尺的幼樹成長為壯株了;而樹冠離地五六米,花開得忒高,在營地上已然聞不到它那甜美的幽香了。
猶記當年花期設營其側,白天夜裏都能聞著它那一陣接一陣的馥郁芬芳,好不心悅神怡。
隨之觀賞它結滿了一樹纍纍的果實,最後果熟殻綻,兩根細如絲線的纖維懸掛著兩顆型態奇特而美觀的種子,等待黃蜂來享用特為牠們而備的外延鳥舌狀結構。
那是一棵自然長出的「野株」,非我手植。十餘年前當我初次在營地上發現它時還不認識它,乾脆從未聽聞有那麼一種叫土沉香的樹,當然更不知道它跟香港的這個「香」字有著無可懷疑的歷史淵源。當時不過主觀覺得這棵樹苗的葉片很特別,挺好看的,於是刻意保護下來罷了。還是後來那些「盜木賊」大舉砍樹的新聞、讓我認識了它的鼎鼎大名。
此後多年、我在城裏和山中也刻意播種栽植過不少,可是多半沒能長大,至今就只有一棵算是培育「成樹」了。
這是十年前由種子萌發起始培育的,最終定植在敝市廬大樓大門外的花缸裏,今年第二度開花了。可是跟去年首度開花的滿樹芬芳很不一樣,這一回稀疏許多了,略不及去年的十之一二,不把鼻子湊到花簇前乾脆聞不到香氣。且莫說花朵,就連枝葉也顯得很稀薄。
這是有其原因的。花期前的三月底,有一號「識花偷香賊」把這棵纖瘦的土沉香盜去了。警察緝賊後雖然迅速返還,但由於盜取時被匆促粗暴刨挖,根柢無疑受了重創,一時難以復原。這時節它還能開出些許香花,算是非常堅韌不拔了。
三月中才剛給施過了有機肥,加覆了一層腐植壤土,期待花期前多長新條,開得繁茂些,誰知卻在花季臨近的一天晚上讓那可惡的偷香賊給刨去了。此賊亦可謂「盜亦有道」,居然懂得拿一棵用作「聖誕」裝飾的盆栽杉樹來置入刨坑,填補空缺。大抵以為我們必定喜歡這棵來歷不明的「聖誕樹」,樂意接受它作為土沉香被盜的補償品,而不去報警追尋。
敝野客可不領這賊情呢,二話不說就把這棵杉樹挪到大樓後面去,擱置視線範圍之外,寧可讓這刨坑空著,或長雜草!沒想到,過兩天一大早,我們業主法團的司庫就在群組裏上載照片,說是那棵「聖誕樹」已被離奇棄置在附近的廢物收集站裏了。查看閉路電視錄像,竟是讓另外一人用小車運走的。而所用二輪小車並非當日盜樹賊所用的那一台,那一輛有四個轂轆。看來這還有可能是一個團伙幹的勾當呢。
小樹被盜,敝野客當然很生氣,也十分不捨。畢竟這是親手播種、栽植了那麼些年的「香港之香」。而且種在花缸裏不比植諸地裏,這是要延緩好幾年才得開花的,真不容易呀。去年首度開花繁茂,可是沒能結出一個果子,今年正有所企盼,沒想到賊匪如此猖獗!
我琢磨,也許算了吧,際此疫魔肆虐的年頭,警察都忙極了,我這一報案,多少得耗費一點警力,況且也不一定能抓獲此賊,返還小樹,還是讓他得逞吧。可我們法團的司庫卻不甘心,再三考慮之後她決定要去報警。由於有安保閉路電視的錄像,那偷香笨賊無所遁形;警察來厦調取視頻之後不過兩天,竟爾就把那笨賊給逮著了。
警察說,如要讓警方刑事起訴那賊,小樹或得用作法庭證物,也許就無法即時返還了;若想馬上取回小樹,警方或不能提訴。警察又說,畢竟那人也並非大奸大惡,只是因為喜愛,偷來自己栽種賞玩罷了,如果我們不堅持起訴,警方理解。
我當然寧可立馬取回小樹,而不在乎那賊是否要被控告。就這樣,這棵本港隨它「姓香」的土沉香少株,當天傍晚就帶著損傷回到了大樓前,儘管顯得有點憔悴,看似沒有枯萎之虞。
過了幾天警察來電告知,他們還是決定提訴那賊,說是此人供認不諱,因而無須小樹呈堂。警察辦案不但效率很高,而且一絲不笱,可堪讚揚。
當年敝野客撿來不少土沉香種子,有被颱風颳下來的,也有從「盜木賊」砍倒的老樹上散落的;播種育苗可不少,多半都定植在山上;但能成活到少株的卻沒幾棵,有被山牛踩死的,有被蟲子啃掉的,有被惡菌蛀萎的;也有僥倖長到一兩米、甚至首度開過了花,才讓不知啥獸給齊根咬斷了樹頭而枯死的!
在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管不著的「叢林法則」有序運行下的大自然環境裏,土沉香跟別的樹木一樣,要從一粒種子萌發、長成為一棵少株,大抵萬中難保有一。是所以它總要開那麼多的花,結那麼多的果。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