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螢火蟲

螢火蟲,是現代漢語對螢的通稱,泛指多種腹部有發光器的螢科 Lampyridae 甲蟲,螢科屬鞘翅目 Coleoptera 裏的多食亞目 Polyphaga, 都有一雙革質前翅,把柔軟的膜質後翅完全覆蓋。

螢火蟲有很多方言區的別稱,比如夜火蟲、火金姑等。 可是,在香港,我卻從來沒有聽聞另有廣州話或者其他粵語次方言的別稱,也不知道新界寶安話和客家話裏管牠叫什麼。 可能牠一度已經絕跡,所以就連土名都似乎一併失傳了。 粵語裏「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裏的「放光蟲」,究竟是另有物種,還是指的螢火蟲的幼蟲,一時未能查證。 雞是「夜盲」的家禽,天沒黑透牠就睡覺了,晚上肯定不會出來啄食任何發光的蟲子,包括螢火蟲。

香港郊野的生態環境近年也許有所改善,螢火蟲確實漸漸可見了。 然而,這究是原生物種在群落生態中漸漸恢復了呢,還是新近引進的外來物種,這,暫時沒有可靠資料,也就只能存疑了。

小時候從語文課本上讀到了車胤家貧,沒錢買燈油,因此囊螢照書,夜裏用功的故事,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種會發光的奇妙小飛蟲。

可這螢火蟲究竟是什麼個模樣,書上固無照片,也沒有寫實的繪圖,只有一個個圓鼓鼓的蟲子,既像蜜蜂,又似蒼蠅,尾部放著黃光,似乎比5瓦的燈泡還要亮些。 那時候雖然從沒見過,倒也並不把插圖信以為真,以為牠就那個樣子。但是十分好奇,總希望能夠抓到一隻,瞧牠發的光究能有多亮,同時把牠的廬山真面目給親眼看個清楚。於是在夏天的夜晚,偶到草叢和樹林裏去流連,希望碰上運氣。結果當然只能是徒然。 大抵因為日有所思,竟至於夢境裏也曾出現過螢火蟲。這也就是說,雖然未嘗覿面,卻已經為牠著迷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小學語文讀本在本地編印,我猜就連編者、繪製插圖的畫師,以至編輯,大抵都難有機會,在螢火蟲繁殖的季節,在夜晚到未受破壞、沒有污染的荒郊去流連。那麼從未見過這希罕的飛蟲,僅憑想當然而去編繪,該不算是個很稀奇的事吧。 這螢火蟲嘛,確實是個能讓小學生嚮往的奇妙生物。

香港歷經百年急速而過度的開發,整體自然生態破壞十分嚴重。 螢是對生態環境特別敏感的物種,大抵難於存活。 我小時候住在港島郊區,那一帶田園處處,澗流汩汩,未被開墾的山坡上倖存著年年遭火的稀疏植被,聚落和田園之間,還殘留著一些薄弱的林木,可我就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螢火蟲,也沒從大人的嘴裏聽到過本地有此物種,或者本地方言對牠的叫法。 我當時除了感到大惑不解和失望,就只有企盼有一天竟從什麼地方給我飛來一個了。

打從初中時期我到郊外去露營,就一直渴望有幸發現牠們的蹤影,然而很多年過去了,我的希望一直落空。直到1980年代中期,一次在野外匆匆夜行時,我總算親眼目睹了零星的螢火,在草坡上飛舞,因而肯定了牠的存在。 然後又過了好些年,我終於在野營時逮到了一隻橙螢,達成了半輩子的宿願,看到了牠的廬山真面目。 當時我一方面感到有些驚喜,一方面卻又有些意外,牠那奇特的「長相」,並不完全叫我滿意。我似乎覺得,牠理應長得好看點。

螢火蟲在天黑之後,才飛出來活動,牠能自如地穿插於漆黑一片的草叢和林木之間,宛轉游翔,卻永遠不會撞在什麼東西上。牠發的光雖然很弱,主要作用在於吸引異性,但對那一雙大大的複眼而言,也許足以用作照明,比得上我們的二極管手電了。

我在本地郊野見過的螢火蟲只有兩種,一種是 Diaphanes citrinus, 另一種是 Luciola kagiana.

Diaphanes citrinus 在大陸的分類學對應漢名不知道叫什麼,在台灣則稱為橙螢。 我是在十月中旬和下旬看到牠。 胸部橙色,前翅淺棕色,頭部和腹部黑色,蟲體長約8毫米,形態十分獨特而有趣。胸部背面有一塊略呈半月形的半透明角質板,不但覆蓋胸部,還把整個頭部包括複眼都蓋住了,儼然戴上了一個頭盔。牠的腹部有七節,雄蟲的第五、六節發光,但不閃爍。

這種螢有個傻本領,一旦被逮,就會馬上裝死,但卻並不關閉發光器。 這就讓我可以從容把牠弄個仰八叉,看牠發亮的腹部,並給照相。 幾分鐘之後,牠就會停止發光,並且翻身逃走了。


我還見過另一種螢,那是紅胸黑翅螢 Luciola kagiana, 此螢形態跟橙螢大不一樣,而較像一般典型的甲蟲,體長約10毫米,胸部背面淡紅色,有幾個深色斑點,前翅黑色有光澤,腹部共有六節,雄蟲第五、六節發光,飛行時會閃爍。 我看到此螢是在五六月間。 牠被逮時不懂得裝死,要照牠發光的腹部,並不容易,我好容易把牠弄個六足朝天,一放手,牠就要馬上翻身逃走了。我得小心翼翼地拿手指頭再三把牠捏住,翻過去,直至牠乖乖地仰臥在那裏。大抵是累了,一時無力頑抗。我於是抓緊只有十來秒的時間,連番按下快門。


古人車胤囊螢夜讀,如果囊的正是以上兩種螢,大抵就要讀不成書了,除非他的眼睛有貓頭鷹的夜視目力。 小小的螢火蟲發的光已然很微弱,而紗囊並不完全透明,怎麼可能把書照亮呢!況且牠發的雖叫冷光,畢竟略帶微熱,要是大量把牠們放進一個紗囊裏,保不住還會給熱死、悶死了。 車胤囊螢夜讀的故事,我看多半是瞎編出來的,除非真有一些體型碩大、能發強光的螢種。

不過,我倒真的拿牠去照亮手錶。而以上兩種螢火蟲,確實都能勉強讓我讀出表盤上的時間。我自覺童心未泯、幼稚可笑,總是樂此不疲,每一次看到了,總要逮來一隻,拿牠照照手錶,然後放走,於是感到心滿意足,嘆服大自然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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