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30

皓月清秋

給福建造成嚴重破壞的強颱風「鯰魚(拉丁拼音Megi, 是韓國提供的名稱,台灣音譯為梅姬)」,是今年全球最強烈的熱帶氣旋,中心風速達到每小時260公里,和2005年潮淹New Orleans的颶風Katrina的風速相若,也是本世紀這十年來最猛烈的颱風。它在西北太平洋形成後,行蹤飄忽,多番轉向,時而停滯,時而加速。可幸最終它不但沒在香港登陸,乾脆並不接近香港,讓我這野地人鬆卻一口大氣。

倘這尾超級「鯰魚」真的衝香港游了過來,整體破壞會有多嚴重,或難估計;但是可以輕易想象的是,脆弱的香港郊野,定必遭到慘不忍睹的蹂躪。暴風雨過後,漫山遍野只能是滿目瘡痍,被摧殘的植被要完全復元,恐怕非得好幾年的時間。

這可怕的「鯰魚」是沒來了,但星期六午前的天氣預報更新卻說,星期天和星期一頗要下些雨。我猜這預測多半會不準確,沒把它放在心上,照樣出城入山不誤。果然讓我走運猜中了,老天爺非但一個點沒給掉落,乾脆還徹底放晴呢。

時值霜降,夜空還算清澈,月色明媚,但估計夜裏多半會起風,也就不搭頂篷了。 但見月光把禿帳照得晶亮,看著可愛,於是趁其時風靜,用了ISO 800的感光速度,F/8的光圈,和30秒的快門,照得不可常有的營地月下情景。

今年的中秋節天氣不佳,這重陽之後的皓月清秋,算是完美的補償了。深宵山裏氣溫降到了18度,露水和秋意一般的重。

遠眺海灣,在朦朧月色之中風平浪靜,傳來細弱的濤聲,聽著饒有韻味,但卻空蕩蕩的看不到一點燈火。大抵此夜這好幾平方公里的野地,又讓我獨享了。無疑那尾「鯰魚」和天氣預報都「功不可沒」,原本要出來的人們,想必都臨時把活動取消或改期了。另外前週末是重陽節,不必掃墓,而喜歡露營的人們,多半都趁這節假盡興了。粵諺有所謂「一節淡三墟」,這就是了。人們都愛「節日氣氛」,喜歡湊熱鬧,就連到郊外來露營,都充分體現這種群性,不離不棄。

重陽節晚上我在蚺蛇尖上所見,確實幾個海灣都有不少野營燈火,就連平時少人問津的蚺蛇灣,都不必寂寞虛度佳節。

我雖並非厭惡熱鬧,卻更愛惜清靜,尤其在野營而身處山林的時候。這種野地上開放式的清靜,跟在家裏關上門窗,形成隔音空間,把大部分環境噪聲擋在外面,而獲得的人工清靜不一樣;這是自然的清靜,清靜之中卻又生機勃勃,生意盎然。

像有些露營者那樣,聯群結隊大老遠跑到郊外來,互為興趣對象,哄鬧一番回城去,這於我是不可想象的野地生活風格。我要「盡意」享受這恬靜幽美的大自然,要靜靜地欣賞讚嘆這奇妙的萬象生機,這些野地上的一切才是興趣的焦點,它們才是主角。

也許因為我抱持這股傻勁,我常可獲得自然之母的獎勵。星期天晚上,月出之前,夜幕之下,矮樹叢中聽得有些響動,我當然不要錯過任何機會了,連忙去拿照相機,迅速把閃光燈安上,躡手躡腳地挪了過去。心裏想,這番莫非會是一口野豬?此物神出鬼沒,嗅覺靈敏,卻對愛吃豬肉的人類絕對不信任;像我這麼友善的野地人,牠都不敢靠近。要給牠立個存照,比幹什麼都難。

我哈著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拿照相機對準了響動的方位,就等牠探出頭來,好出其不意給牠照一個。我等著等著,沒多久,牠果真探出頭來了。可是這一片黑糊糊之中,我看到的竟是兩隻短角,卻非獠牙。哪裏是個野豬,原來只是一條牛!這讓我不禁有些失望。

失望之後,就去煮飯。真沒想到,離我那「叢間野廚」不遠處,此時竟飛出一隻螢火蟲。牠飛到我跟前,一眨巴就迂迴地飛過去了。過了一會,卻又飛過一隻。隨後又來一隻。這可讓我喜出望外了。此前這小東西只能在我打水的小澗附近看到,卻從來沒有飛到營地上來過。沒想到此番竟敢闖我野人的「暫領地」。我猜牠是個橙螢,因牠發的光並不閃爍;可還得逮來一隻,驗明正身,方能確定。可是牠在陡坡上飛得又快又飄忽,我哪能逮著!沒準還要摔死,只得罷了。

於是把燈關了,一邊靜靜地觀看。可是再也看不到了。大抵這也跟海裏游過的魚,和天空飛過的鳥一樣,是一撥一撥的。也許這就算完了,下一場演出,須待明年。

正感意猶未盡,卻又無可如何之際,只見忽地從眼前不遠的草叢裏竟又飛出一隻,冒失地飛越灶台,正面衝我而來。我畢竟是個訓練有素的野地人,說時遲,那時快,稍舉胳膊,手到擒來。所謂「嚴拿白撞」,這就是了。逮捕時間是:晚上六時四十分。

亮燈一看,果然是個橙螢。不過這一位好像性子比較倔,我要把牠翻個仰八叉,好照牠的發光器,牠既不就範,也懶得裝死,一個勁就要逃跑。我把牠放在馬札上,不停地攔牠,數度把牠掀翻,牠也許累了,才終於願意乖乖地裝死了。可這一裝,竟裝了個兩三分鐘,讓我感到納悶,莫非真把牠給急死了?心裏正有些忐忑,牠卻出其不意,來個大翻身,隨即飛了起來,首先飛到一根枯枝上,爬到末端再飛走。這就讓我照到了牠振翅起飛的一剎那。我可高興極了,僅此一幀,已然可謂不枉此行。

2010/10/23

佳節又重陽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沙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廉捲西風,人比黃花瘦。」這是宋朝女詞人李清照的《醉花陰》。

上週末正是重陽佳節。倘呆城中,吃飽撐著,喝幾杯美酒,勾幾縷閒愁,讀幾闋濃詞,也未嘗不是節日的生活情趣!

可我這一介野人,一顆野心,豈止就缺那麼些許閒愁!並且眼下不見黃花,廚中亦無美酒,還有最讓人難為情的窘境,不諱言了,就是未知何處覓銷魂!於是唯有又去登高。

重九登高,再理所當然不過了,於我,這最是賞心樂事。午間離城,三點前下車啟步。此時陽氣漸消,不那麼「重」了,爬起坡來,就不至於太費勁。

然而,我這可不是一般的爬坡,這是在我的常規野營之中,特別加插的繞遠登高哇。如常背負31公斤的重荷,登上海拔468米的蚺蛇尖。這當然是自討苦吃,明知夠嗆而愣為之!

上山途中遇到好幾撥下山的登高者。由於已近黃昏,那是當天最後的幾撥了。他們看到我的背包,都感到詫異,不免要發幾句問,於是就聊開了,因而耽擱了好些時間。其中有一雙夫婦帶著三個十歲上下的男孩,一家子從蚺蛇灣取道北脊上山。他們最好奇了,那位媽媽竟問我為甚麼不喘氣。我說速度這麼慢,散步似的,哪還有氣可喘!三個男孩在崎嶇的陡徑上走得很輕鬆,如履平地,這情景我還真好像從沒見過。我說小朋友你雖然能飛,為保安全,還是到了平地上,才好把翅膀張開!

一路往上,不時回身俯瞰,但見大浪灣已然被薄霾籠罩,遠景模糊,加上暮色蒼茫,實在看不出甚麼妙處來了。

天黑前我到了僅可立錐的山巔。在測高柱的墩子上稍坐片刻,也就繼程下去了。

花半小時走了大約1公里,到了海拔200米的小脊上。欣見草上有零星的螢火蟲在飛舞,於是連忙卸下背包,掏出照相機,殷勤追蹤拍攝。這是橙螢Diaphanes citrinus, 蟲體比我此前見過的明顯要大一些,目測體長超過10毫米。覆蓋頭部和胸部的角質板和革質前翅的色澤都比較鮮明。模樣照樣詼諧,憨態一貫可掬。

這時我一邊照著,一邊卻納悶起來了,這螢火蟲的漢語通稱,究是從何而來的呢?雖然牠發起光來,確實略微有些燙手,可牠並不「發火」呀。牠的英語名稱就更奇怪了,竟叫個「火蠅 firefly」!我覺得這蟲子特別可愛,竊謂之「挑燈夜郎」,以為美稱。

跟這毫不自大的、善於裝死的「夜郎」打過交道之後,也就要岔入無蹊野境,強降大約一百米,到我那半坡海景營地了。我這是破題兒第一遭背著沉重的包子,要從山上強降到這片營地,並且非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在茫茫黑夜之中。此時雖有月光,畢竟並非滿月,亮度已然不足,加之墨綠的植被竟又長了個從來未見的茂盛,山坡上雖非完全漆黑一片,也實在無法把個地貌看得出來。起點肯定是對的,大方向也並不錯,但前方五六道坡脊之中,只有一道比較好走,這也是我從營地登山常走的唯一路徑。此番山下一片黑茫茫,額燈照不遠,我的那雙號稱習慣夜行的眼睛,至此也只能自謔「鼠目寸光」了!

我走著走著,漸漸發覺越來越不對勁了,和往常走慣的路徑何其兩樣!這坡脊上已然植被奇茂,越往下走越難走,乃至多番陷入難以自拔的灌木叢和蕨海之中,好容易邁出兩三步,卻又被成束的藤蔓勒頸、攔腰、絆腳,弄得人仰臉翻,鼻子幾乎碰在泥土上,兩腳朝天,背包掉到了一旁。可是「眼前無路想回頭,去日難追萬事休」!倘要走個回頭路,爬到起步點上重訂方向,沒準就要折騰到半夜,才到得了營地!而這坡地也委實太陡、太「不夠朋友」了,此刻真叫我「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常誇口說,我的字典裏從來就缺那麼兩個字,一個是「悶」字,還有一個是「累」字,此時這個斗大的「累」字可是呼之欲出、若隱若現了!可是還得硬著頭皮,繼續強降下去。

那些猖獗的藤蔓,還有橫七豎八的小灌木,委實難纏,看來橫眉刀出鞘,此亦其時矣!於是持刀掙扎行進,久之,竟又落入了一道旱溝裏。這旱溝大抵充作了「集音器」,那幾百米外的海濤聲,在此聽來,竟響亮得彷如就在跟前似的。心中卻想,既已鑽進了這片溝林裏,我的半坡營地還能在千里之外嗎!不知怎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竟想到了莫札特單簧管協奏曲柔板樂章開首可愛得叫人心醉的主題旋律:

| A d-df# | f#e d 0 | A-Ad f#a | ag f# 0 | e-ea f#a | e-ea Bf# | A-A c#B | AA 0 0 | A d-df# | f#e d 0 | A-Ad f#a| ag f# 0 | e-ea f#a | e-ea Bf# | A-A c#B | A 0 0 | f#-f#e dc# | B-B 0 | g-gf# ed | c#-c# 0 | a-ag f#e | dg g-gf# | f#ege d f#e | dd 0 0 | f#-f#e dc# | B-B 0 | g-gf# ed | c#-c# 0 | a-ag f#e | d dg-gf# | ebge d f#e | dd 0 0 |

聊且哼哼罷了,此來沒帶著這塊唱片,這兩天可是聽不上了。

哼哼一番之後,仔細審視身邊環境,原來這旱溝並非石澗,更非沖溝,卻是非常濕潤的土窪,窪中藤、樹交纏,密不透風,就連月光都幾乎照不進來,大抵無法穿越,就算奮力揮刀,把條胳膊都掄得疲軟不堪,恐怕還是穿不過這片密林!

於是毅然退出旱溝,改弦更張,水平行進。沒多久果然到了一處看似坡脊的所在,於是轉向90度,往下強闖。可幸沒有陷進另一側的溝林。可這也不見得比前好走,坡脊上植被不減茂密,藤蔓照樣難纏。幾經艱辛,依然未見明顯進展。心裏想:是不是矯枉過正,「易轍」過甚,原該順著溝林邊緣老老實實地走下去呢?

正要失去信心之際,卻看到前方一大片的黑魆魆之中,隱約可見一塊樹冠剪影。這我可絕對不會錯認了,不正是營地旁邊那一叢充作天然院牆的可愛小樹嗎! 於是坐下來,摁滅額燈,把汗擦了,喝光餘下的小半瓶餘甘子漬液超高糖分甜湯。既已身在營地的「後院」,索性躺下來歇一會再走,順便看看月色。可這小灌木叢枝繁葉茂,能蔽天日,何況月光!躺著哪有什麼看頭!

一會到了營地,只見原來長得十分茂盛的寬葉草都讓野牛吃光了,一如禁受過剪草機的摧殘,只是沒有留下碎葉。我還道牛們大半年沒來光顧,一準今夏雨多,平地草盛,他們不必費勁爬坡。沒想到牠還是趕上這草長得最肥美、最翠綠的時候,適時跑來好撮一頓。這寬葉草一看就知道好吃,而營地周圍還有很多長長的茅草,卻都無牛問津。 可這識貨的牛並沒有白吃,牠「付費」就餐,「交納」了好幾堆牛糞。

我大約九點到的營地,要到子夜時分才吃上了晚飯,和午飯相隔足有12小時。

營地通夜濤聲,響徹雲霄,浪頭必當不小,估計不在兩米之下。可此時腿、臂都有些痠疼,明天恐怕不好還去「臥浪」玩命了。

睡前又想到了易安居士的詞,說是「玉枕沙廚,半夜涼初透」。我這裏沒有玉枕,有的只是「氣枕」,不賴呀,雖然用久了,自動充氣功能減退,但卻依舊舒適,想能帶來好夢。至於紗廚,的確就睡在紗廚裏了,我這帳篷的內帳,三面都是透氣良好的大幅紗網。

李易安詞寫的是中原氣候,並且年代還在全球暖化之前一千年,我這山野營地卻在亞熱帶的南國邊陲,可夜來卻也略有「涼初透」之感。竟能這般應景,跟宋詞「合轍」,雖還缺句「莫道不消魂」之歎,略嫌美中不足,但我不苛求完美,今年這登高節,算是過得八分愜意,湊合了。

2010/10/16

桂冠

這小國寡民,卻非常富裕的挪威王國,此番又出新猷,竟把個諾貝爾和平獎評給了錦州監獄裏的在囚「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犯」劉曉波!

據網上消息,1989年得諾貝爾和平獎的達賴喇嘛,是劉曉波的推薦人之一。

這都該在我泱泱大中華黨國領導人意料之中吧。當今這樣的國際人文、政治、經濟大氣候之下,劉氏最終脫穎而出,也該是中央領導人早已料到的結果吧。

儘管如此,在充分的心理準備和百般克制之下,這不滿的情緒還是得明晰地表達出來,好讓黨國尊嚴昭示國際。

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答記者問時這麼說:
「諾貝爾和平獎應授予『為促進民族和睦,增進各國友誼,推動裁軍以及為召開和宣傳和平會議而努力的人』,這是諾貝爾的遺願。劉曉波是因觸犯中國法律而被中國司法機關判處徒刑的罪犯,其所作所為與諾貝爾和平獎的宗旨背道而馳。諾委會把和平獎授予這樣一個人,完全違背了該獎項的宗旨,也是對和平獎的褻瀆。
「近年來,中挪關係一直保持良好發展,這有利於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諾委會授獎劉曉波與諾貝爾和平獎宗旨背道而馳,也會給中挪關係帶來損害。」

這樣溫和的態度,與其說是批評諾貝爾委員會,倒不如說是要借此不可多得的機會,提醒自家的國民,不得效法劉曉波,否則就算獲得諾貝爾獎,也照舊蹲在牢裏,無法到挪威去戴上這頂受到「褻瀆」的桂冠!

馬朝旭說「劉曉波是因觸犯中國法律而被中國司法機關判處徒刑的罪犯」,這其實就不必贅言了吧,這是全界都知道的,要關在牢裏11年。這恰恰正是諾委會要授予桂冠的原因。共和國政府不把他判為罪犯,不讓他蹲這11年的大牢,他肯定還戴不上這頂源於諾貝爾本人在生時就已殺人無數的炸藥,並且多次鬧出國際笑話,如今又借他這個中國囚徒的腦袋而遭到「褻瀆」的桂冠呢!

國內外不少有見識的中國人,和官方的簡單看法一致,認為挪威議會和它的評審委員會受敵視中國的西方勢力支配,仰其鼻息,對中國存心不良,前有達賴喇嘛,今有劉曉波,其道一以貫之,就是要藉此小小內裏塞滿了國際政治把戲的桂冠,給中國添麻煩,樹立反對中國的「標誌性人物」,好搞亂中國社會,分裂中國領土,從而抑制它的不斷強大。

由於意識形態信息遭「河蟹」之螯嚴密管控,很多受過不少教育的內地中國人,乾脆都不知道劉曉波何許人也,甚至不知道他何以被囚錦州監獄。但他們卻知道甘地是誰,並舉甘地為例,說這位印度「聖雄」當年雖得數度提名,卻始終沒有獲獎。他們也知道奧巴馬是誰,去年奧巴馬才剛上台,什麼都沒幹過,諾委會竟就迫不及待給他拍馬,拋送桂冠。由此可見,這和平獎並非「純情少女」。

儘管這和平獎不是「純情少女」,就算這授冠的背後另有目的,可不二十餘年來就授予反對中國社會主義政權的標誌人物那麼兩次了嗎,中國卻照樣一天比一天強盛,一天比一天開明,看來不管什麼大用啊!

如果說,今天中國比前強大了,西方害怕「黃禍」重來,而亡我之心未死,要利用這麼個評獎小動作,妄圖讓這頂桂冠充作星星之火,好把中國政權搞垮,這就未免有點恐慌過了頭了吧。

正是當政者有這樣過度的恐慌,這樣地對他們統治之下、教育出來的人民毫不放心,這樣地為求「社會和諧」,不惜剝奪老百姓的基本人權,箝制他們的言論自由,乃至於把劉曉波「這樣一個人」判處11年的徒刑,豈不授西方「存心不良」者以柄,給他們借此桂冠以「牽一髮」、點星火的好機會!

劉氏因「六四天安門事件」曾以「反革命宣傳煽動罪」被囚一年半,在母校北京師範大學的教席被褫。可他竟鍥而不捨,為爭取共和國憲法規定人民享有的基本人權和言論自由,挑戰碩大無朋的黨國權力,2008年參與撰寫要求變更政體的《零八憲章》,不惜再投羅網,繫於縲絏。

今天的中國,對於「這樣一個人」,雖然可以「依法逮捕」,「依法判刑」,卻不能禁制西方世界說三道四、指手劃腳;也不能阻止諾委會公然背離諾貝爾本人的評獎宗旨去授冠,更不能要求撤回這一起「褻瀆」。如今唯一可以做的,除了提出強烈反對和嚴正批評,就只有禁止「罪犯」的妻子出國,讓她不能代夫領獎了。

中國畢竟比前進步多了,再沒有「裏通外國」的罪名,否則劉妻一旦申請出國,就構成「勾結外國敵對勢力」的罪嫌,又可以「依法逮捕」,「依法判刑」,隨即投諸牢獄了。

庚寅重陽

2010/10/09

臥浪

秋分已過,寒露將至,可我們這亞熱帶南方海隅,白天卻依然酷熱難當。不說地球氣候暖化了嗎?這該是應景了。

國慶節傍晚又來到了我這半坡營地,如常地渾身濕個透徹。這就對了,那可不是輕鬆的園林閒逛,花徑漫步哇!而我這背包原來並非草包,內容充實著呢,此來負重31公斤。

人們不禁要問:何必自討苦吃,豈非愚不可及? 對呀!愚昧不足,何以自謂野人?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我到這野地上來,正好還要聞樂呢。聞樂乎莽野之中,而不正襟危坐乎豪廳華堂之內,就怕難免「失禮」,有違聖訓,卻又不知何以「求諸野」了。

此刻弄得汗流浹背,一時未有聞樂的閒情。可幸營側那可愛的小澗流量充沛,沐浴洗衣再方便痛快沒有了,讓我大可不必像一般常規露營者,陷入渾身惡臭的窘境。而夜裏清風颯颯,送來絲絲秋意,我這隱沒山林深處,卻又盡覽海灣美景的營地,確實要比此前涼快多了。

今夏多雨,平地處處草盛,難怪野牛們都懶得爬到山坡上來了。營地上的草莽因而恣意蔓生,可謂猖獗無度。這倒忒好,草長得茂盛,烈日曬不熱泥土,營地的夜晚就過得涼快舒適了。

我總也想不明白,在沙灘上隨意擱頂禿帳,就算露營的人們,晚上到底是怎麼過的!那沙子白天吸收大量的太陽能,多多益善;晚上卻緩緩地釋放出來,源源不絕。在沙灘上紮營,就好比睡在暖炕上。可這是夏夜,而非寒冬啊!那滋味不難想象吧。

這週末人們來得雖不少,但大都是匆匆路過的遠足者,灘上不過就那麼疏疏落落的二三十頂帳篷罷了,而以洋人為多。滑浪者是頗有一些。但滑浪者多不露營,露營者多不滑浪。

滑浪者不少,遊艇卻都不來了。這自然正是因為風浪大了的緣故。雖說大浪,這兩天也不過就是一米左右的浪頭罷了。而滑浪者們大都只是站在淺水處,把浪頭等來了,才抱緊滑板,溜出幾米之外,意思意思罷了。真能站起來滑行的,似乎絕無僅有。

我對滑浪不感興趣,也不「噗浪」,卻喜歡個人獨創的「臥浪」。只高一米左右的浪頭,最宜「臥浪」。我這所謂「臥浪」,就是仰臥海面,把身子挺直,腳趾突出水面,兩腿併攏,雙腳朝向正在上升的浪頭,只用兩隻手划水保持動力,調變位置;在浪頭迅速漲起,要翻白塌落之前,看著雙腳在浪頂上抬得老高,隨即使勁讓腦袋上浮,並適時穿過正要塌落的浪頭,然後整個身體在浪後隨水面下降。

這可好玩極了!但是時間倘若算得不夠精準,或者臂力不繼,讓浪頭塌落在頭臉或胸前,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非得給捲進水裏,甚至滾到海底去打個失衡的後翻,讓鼻腔大量進水,而眼瞼裏則全是沙子!若再加上閉氣不嚴,那可要嗆得夠慘的呢!這個苦頭哇,我當然吃過了,確實不是個滋味!

「臥浪」之前,還得先在一個接一個洶湧的翻白浪頭緊促的衝擊之下,把個身體弄到水深合適之處,否則就只能老吃白浪,而無從「臥」起了。這可是夠嗆的。一再被那浪頭打個人仰肚翻,像塊漂浮廢物似的扔回水邊的滋味,實在並不好受。

「臥浪」這活雖然好玩,卻略微帶點玩命的性質,還沒充分「野化」、水性不精的城市文明人們,自不該輕率嘗試。

由於天色和風浪的配合,這一連兩天,除了「臥浪」臥得不亦樂乎,我泅泳的時間也不短,乃至弄得兩條胳膊都有點痠了,方才興盡回營。由於每一次從沙灘入水,都得衝出白浪範圍,十分費勁,一旦游出去了,還是不太願意回來向它重復挑戰,寧可長時間呆在水裏,作「無休」泅泳,或奮然「臥浪」,二者交替為之,直到十個手指頭都泡得跟「港式點心」的「鳳爪」似的,而身體也感到有點冷了,方才願意讓粗暴的浪頭打回岸上去。這兩天烈日之下泡在海裏的時間,不過五六小時罷了,卻已把張老臉晒傷,回來要掉一層皮。

這海灣東面是茫茫大海,沒有島嶼阻擋視線,其餘三面是連綿的山丘,一片完全的綠野。倘在風平浪靜的夏日週末,遊艇必來麕集。海灣雖長700米,擠下二十來艘大小遊艇,也就要顯得很侷促了。我最不喜歡跟遊艇共處一灣,總在它們來前,或在它們走後,才去游泳。這週末的兩天難得風高浪急,遊艇都不來,整個海灣空蕩蕩的,「臥浪」、泅泳起來,真太愜意了。

其實也非所有遊艇都不來,有一艘似乎對這海灣情有獨鍾的,還是來了,而且來得比我還早。這是一艘雙體船,較能適應風浪。星期五國慶節黃昏我來時,它已錨泊在那裏,一直到星期天的傍晚。海浪太洶湧時,它就錨得離岸遠一些;待風浪緩了,它就回到近岸處。

可以想象,晚上在船上睡覺,彷彿搖籃似的,不免勾起兒時情景,定然別有一番樂趣。但三天兩夜都窩在艇上,並且錨固在那裏,豈不憋悶!

我不愛乘風破浪,對遊艇不感興趣,就是死心眼愛靠雙腿在野地上走動。這好玩。我有的是一大片無人問津的荒野,只消腳踏實地,要上哪裏去轉悠就上哪裏去。我管這個叫野人的自由。

不過,儘管得享自由,這野地生活卻並不那麼自在。幾個月前輕易能打營側陡坡爬到山脊上去,這一次卻吃力多了。這自然是因為植被長得太茂密的緣故。舉步總有藤蔓絆腳,踩在草上往往打滑。幾番「臥草」稍息之後,才得到了岡上。

這一次不惟爬坡甚為吃力,毫不痛快,那遠景看在眼裏也叫人感到有些難受,這是因為景物讓薄霾籠罩,又是那麼一片的灰濛濛了。想必要到明年夏天,待南海氣流重來,景物方可再現澄澈。

雖則遠景有些難看,眼前生態卻盎然可愛。營地周圍的野花就開得不少,游目四顧,總有五六種吧。尤其可喜的是,那四月以來就開花的野牡丹,盛花期已然過去了好幾個月,竟還綻放不輟。然而,野牡丹畢竟並非牡丹,它確實遠沒有牡丹的那種出自人類精藝的豐滿和豔麗,色彩也實在單調,只有一個紫,常看也就不過爾爾了。我倒更珍惜那些毫不顯眼的不知名小花,有些彷如曇雲一現,一年就開那麼幾天罷了。不適時到野地上來看它,就要錯過。

賞花之餘,還可以吃上幾顆岡棯。這桃金娘的漿果此時雖已乾癟泰半,卻仍有少數剛熟的,長得飽滿,甘香可口。再過一個星期,恐怕就嚐不上了。季候無情,那些果子結得較晚而來不及成熟的,都已停止生長,並且硬化、乾枯了。

蟲子們不必看日曆,卻都懂得抓緊時間活動,羽化的羽化,交配的交配,產卵的產卵,蹲膘的蹲膘。我這個野地人也抓緊時間活動,拿個照相機為蟲子們立此存照,給自然之母的好生之德略作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