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去太原,坐的「和諧號」,那是CRH5型高速動車組,但並不太快。從北京到石家莊跑了兩個小時,時速總在200公里以下。過了石家莊,列車走上了「石太客運專線」,開得快一些,最高時速達到了241公里。在石太專線的「橋樑隧道區段」上,列車穿過長達28公里的太行山隧道,跑了好一陣子。
從太行山底下鑽出來之後,列車仍在橋樑區段上奔馳,跨越一片又一片支離破碎的、滿佈乾溝旱塹的黃土禿原。看著這片片禿原,我偏偏設想到了,漢唐時候這一帶林木漫山,沃野千里的可愛景象。
走完了「橋樑隧道區段」,列車再跑上大約半小時,才抵達太原。全程3小時20分。
出站後隨折進售票廳。牆上有發佈五天內各次太原出發列車餘票數額的大屏幕,資料不時更新。於是拿照相機照下來,以供稍後購票時作參考。
到了站前的大街,人生地不熟,不免還得打個車。要去的酒店在朝陽街,司機說就在附近不遠,走過去就好,不必打車,反正他的車不去。這司機倒也老實,無意繞個小圈過去,按起步價收費。走就走唄,我這反正樂意省錢,而兩腿不知疲累。結果十幾分鐘也就走到了,真的並不太遠。
租了房間,出門時向服務台打聽可有本地旅行團可以參加。那位小姐遞給一紙單張,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團隊,內容的介紹十分簡略,團費倒很相宜。看來山西雖離北京不遠,它的旅遊業卻還有待發展。
於是迅速選擇了其中兩團,照上面的電話號碼打過去,稍作詢問,立馬報名;約定明早在酒店大堂等候,屆時有車來接。這就算報上名了,通話還不到五分鐘!真沒想到,來到這晉中古城,辦起事來,竟能有這樣的高效率。
到酒店對過的一家「民間標準」的晉菜飯店去吃個飽足之後,出來稍微打聽,連忙在就近坐上了公交車,大半個小時之後就來到了太原西南25公里的晉祠。
這今天的晉祠,是一處很大的古建築群,真要仔細遊覽,恐怕得一兩天的時間。可我們只有幾個小時,這可怎麼辦!既然已經來了,唯有倉促儘著遊之;也只好來個蜻蜓點水,掛一漏萬罷了。
但這「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歷史可複雜了,恐怕好幾天探究不完。晉祠本稱唐叔虞祠,叔虞是周武王次子、成王的同母弟,成王把當時已滅國的唐地封給他,乃謂唐叔虞。後來叔虞之子燮以境內有河名晉水,把國號改為晉,是所以又稱晉祠。
儘管唐國改號為晉,幾百年後孔子編撰《詩經》時,仍稱其地為唐。《唐風․蟋蟀》的首章:「蟋蟀在堂,歲聿其莫(暮本字)。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以大(太本字)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這是主張及時行樂,卻又勸勉不可過度,要兼顧職守。
晉祠在歷代都有重修和增建。北宋時,祠區內修建了聖母殿。不知何故,當時這新修的聖殿成為了主體建築,而唐叔虞祠卻被置於次位。這給後世留下了一個不解之謎,就是這位身居正殿的「顯靈昭濟聖母」身分不明。
有近人在一番研究之後,認為是叔虞的母親邑姜,也就是姜太公的女兒,但至今未得確考。
聖殿不能內進參觀,只能在門外窺看,而殿內完全沒有照明,十分陰暗。聖像身上塵封甚厚,似是晉地特產煤灰所致,看來文物保護當局從未予以清撣,莫非由於身分不明之故?或是一時尚未掌握先進除塵方法,恐怕毀傷文物,因而暫緩處理?
在聖母殿旁有一棵古柏,相傳是周朝時種植,因而沿稱周柏。不知何故,現時這棵古柏幾已完全臥倒,全賴旁邊的另一比較年輕的古柏仗義支承,乃得斜立殿側,單薄的餘蔭勉強夠到了聖母殿頂。
周柏的樹齡經專家於2003年測定為2991年。倘確實無誤,那是西周遺柏無疑,到明年就活上整整3000歲了。這株古柏讓我看得有點著迷,有點神往,苦思這悠悠歲月,它何以避過無數天災戰禍,又何以泰然側臥?若非四周立著保護圍欄,我真還要過去和它擁抱半刻。
離聖殿、周柏不遠,有一泉眼,上建「泉亭」,是為「難老泉」。這萬世古泉之名取典於《詩經․魯頌․泮水》:「既飲旨酒,永錫難老(喝過美酒,天賜長壽)」,是把泉水比作美酒之意。
此泉水溫四季保持17.5攝氏度,終歲流量穩恆,古時達到每秒1.8立方米,但近代大為減弱,目前每秒出水不足0.1立方米。看來雖名「難老」,畢竟還是「老弱」了。
但似乎古泉越是老弱,甚至瀕於枯竭,越能突顯它的古老,從而誘發人們思古的幽情。
除了難老泉,晉祠還有另外兩處泉眼,那是善利泉和魚沼。這三泉同為晉水之源。可惜善利泉和魚沼都在1970年代枯竭了,到了1990年代,歷世以來灌溉了「滿目江南田」的晉水,亦以難老泉出水太弱而終告完全斷流。
這晉源泉水的漸漸枯竭,原因昭然,就是由於人口大量增加,農業、礦業不斷膨脹,峪區開墾過度,地下岩層挖得千瘡百孔,地表植被遭到徹底摧毀。這太原「五山九峪」的水土已然無以保持,加之「人民當家作主」以來,廣泛鑽井,無度抽取地下水,致使水位不斷下降,終於降到了泉源無以為繼的地步。
這難老泉或難免有枯竭的一天,可在古泉不遠處的一棵高大筆直的樹,卻跟附近的柳樹和槐樹一樣,長得蒼翠欲滴,欣欣向榮。然而奇怪,這棵鶴立雞群的大樹樹榦周圍搭起了棚架,一組人員正在樹身上塗抹一些什麼,陣陣像油漆的氣味飄來,難聞極了。
我天性好奇,自然要過去一問,卻原來是要治蟲呢。我竟有眼不識泰山,這原來並非一般的無名雜樹,卻是一棵楊樹;也非一棵普通的楊樹,卻是人民共和國開國元勳陳毅元帥當年手植的。
我想,倘若陳毅元帥也像我一樣,用手試過難老泉水的水溫,這口古泉或可逃過枯竭的命運。
在朦朧的視野之中,這晉祠後面的懸甕山上,確實隱隱可見一片墨綠:墨綠,這可是希望之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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