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6

過癮

老舍《駱駝祥子》裏寫那虎妞「半笑半惱」的說那祥子:「這兒有你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過癮是怎著?」

這「過癮」,很多人以為是源於本地粵語的俚俗話,不對了。這原來是地道的北京話,粵語裏也有此動賓短語,很可能是從北京話直接引入。但在粵語裏,它確實要比在北京話裏含有較濃的俚俗色彩,詞義並且已經異化,成了有趣、好玩的意思。

其實這「過癮」有個特別的本源。這癮,原來出於不列顛帝國的「恩情」,說的是煙癮;這煙,不是煙草的煙,卻是大煙,也就是鴉片!過癮,原來是指鴉片煙癮過去了、滿足了的意思。

要過癮,得先上了癮;要上癮,就要做出某些行為,或攝入某些物質,或兩者兼行,引發相關的心理和生理變化。

但並非一切都讓人上癮,只有某些行為和物質有此「神效」。對於一些「致癮物」,如咖啡,上癮不上癮又會因人而異,據說是某些遺傳基因的作用。我原來有天天喝咖啡的多年習慣,可是幾年前有一天覺得有點膩,於是把剩餘的喝光了,也就沒再去買了。

老舍筆下的那個祥子,他拉人力車出臭汗,這種事,如果僅是一般的勞動,大概上不了癮,因而也無從過癮。但如果這祥子也得了今天城市裏比較常見的「運動上癮」,並且把拉車當作鍛鍊身體,那就當作別論。

那個在祥子眼裏又醜、又老、又厲害,那一夜卻讓他得到「新的經驗與快樂」的虎妞,她給出的那「快樂」,似乎也沒能讓祥子上癮。

這祥子,甚至沒有酒癮,竟要讓那虎妞逼迫著他:「不喝就滾出去!」大概老舍明白,假若讓祥子上了酒癮,故事情節就不好發展了。

酒,是人類知之久矣的「致癮物」,一旦上癮,對身心危害甚烈。然而這據說淺酌反而有益,多喝可以「解憂消愁」的杯中物,卻又不如那「指間物」的卷煙那麼普遍讓人上癮。吸煙對身體的毒害,來得比較不那麼明顯,又不會即時見效,抽得再多,也不像喝酒那樣要醉倒、亂性,抽上多年,也未必一定患癌,憑著僥倖,沒準還可以活到九十九,因而至今是人類健康的頑敵。

除了讓大多數人們知所警惕的煙、酒之外,上癮之後對人體有大害的,就數那些自有鴉片以來、日新月異的各類毒品了。但毒品畢竟是禁品,並不像煙、酒那樣到處可以合法購買;除非一心要去尋求跟死神交歡的剎那極樂,並且無懼換來無窮的深度痛苦,否則一般接觸不上。

然而平常唾手可得、看似無害的「致癮源」,卻又比比皆是,人們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上癮,尤其是生來帶有相關的遺傳特質的人們。

這上癮的花樣多了,諸如攝入式的巧克力上癮、咖啡上癮、茶上癮等等,行為方面的有賭博上癮、運動上癮、工作上癮、冥想上癮、性上癮、虛擬世界上癮等等。

依我看,還有米飯上癮、和動物蛋白上癮。

被米飯「俘虜」的「癮君子」,每頓必吃米飯才過癮,甚至不能以別的五穀類主食代替,否則要有吃不飽的感覺,難受哇。

動物蛋白上癮者不能一餐沒有肉或家禽蛋,否則總要覺得餓。上了這「肉癮」的人們,因為過度攝入動物蛋白,骨骼和牙齒裏面的鈣和別的礦物質就會被釋出,用以中和因氨基酸增多而偏於酸性的血液。這讓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我有幸吃米飯不上癮,也不必吃肉才過癮,可是平日生活上,還總是要吃的米飯和一點肉,這不是要過癮,只為圖方便。大米易於烹煮。至於肉,一點點罷了。要避免在不知不覺之中吃肉過多,我的方法是:把少量的肉跟胡蘿蔔、土豆、芋頭、洋蔥、蒜頭、辣椒、豌豆等混雜炒之,或燴之,或燉之,則其香催涎,卻不覺得肉太少。我認為,這麼個吃肉法,不會過量,更不會上癮,卻相當過癮。

吃的方面我不上癮,玩的方面卻不能倖免了,恐怕得了「野營上癮」。我就愛背個30來公斤的大包子,跋涉到野地上去過點野日子。週末到了野地上,另有最過癮的事了,就是戴上大耳機聽些大音樂;這不,此刻在帳篷裏聽個聖桑的管風琴交響曲,那是巴黎聖母院大教堂裏的那座風琴,跟這野地上的環境扞格不入,卻竟是過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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