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31

唱紅打黑

也許由於日照不足,營地東面陡坡上的小楓林,前一週末還展呈不出這時節它該有的物候色彩。叨承了老天爺延續一個星期充沛的陽光之後,竟還依然故我,未見預期的斑斕。反倒是我營地的「營口」附近,長在雜木叢間的好些散株,卻已有了喜人的色彩變化。

可惜這個春日還要刮著點北風,不免又給帶來了些許薄霾,天空雖也晴朗得很,卻不像前週的那樣一片深邃的蔚藍了,更不見飄來半朵紗巾一般的白雲,看去確實有點單調。

營地附近這些弱勢的散株,年前本來都讓那陰險的魚藤瘋狂地纏繞,覆壓得幾乎要永違天日,而至於奄奄一息了;讓我非法干預之後,如今卻都長得茁壯茂盛,吐出可愛的嫩紅。我這野客看在眼裏,心中不禁欣然。於是去仔細地數了半晌,共得16株,不少呢。

最接近我營的一株,離我帳篷不到兩米,現在滿樹上還附著乾枯已久,卻賴著不肯掉落的魚藤。它那一柱擎天的頂梢,去年春天也曾長出不少新葉,讓我以為它已絕處逢生,前景光明,誰知沒能熬到秋後,終於還是整枝枯萎了。今春雖然低處還是抽出了不少嫩條,卻都弱質纖纖的,恐怕難以為繼;沒準老榦已經病入膏肓,走上了枯死之路,早晚要為白蟻的繁衍,作出無私的奉獻。

這楓林營地的周圍雖有十幾棵楓香,卻都是雜樹叢中的散株,不能跟百步之外的坡上楓林相比。於此仲春三月,除了在樹下仰頭近看頂梢的嫩紅迎風搖曳,大體難得可觀的景致。不過,無須遠離營地而能有此少許看頭,算是很不錯了。

年前,用此營地之初,這裏本是一處魚藤世界。正是魚藤長久以來的無度蔓生,以至於遮天蔽日,叫這小片林地長不出一棵樹,又或是原有的樹都受魚藤之害而死光了,才讓我這野客有此可乘之機,得以竊用這塊好營地。

楓樹比較嬌氣,不善「鬥爭」,無以應對「惡勢力」,一旦讓魚藤纏上了,得不到足夠的日照,也就只有漸漸枯死。但對於很多別的喬木,魚藤卻構不成大害,比如鴨腳木。這種頑強的樹就算渾身纏滿了魚藤,還是能夠茁壯生長,傲然「出頭」,開花結果,泰然跟這邪惡的魚藤共存共榮,或可謂之「樹中河蟹」。

這讓我聯想到了人類世界,有些文明族群善於跟惡勢力和諧共存。好比說咱這漢民族正是其中佼佼者。大漢文化特有的一些傳統內容,和落後的社會狀況,似有大利於滋生和孕育黑社會。而這黑社會又甚有神通,毫不遜色於人家意大利「格調」高得多的黑手黨,早已播散到世界各地,扎根異域,欣欣向榮。在鄉土運營的「江湖社團」,生命力就更不得了,即便在共產黨專政下休眠多年,讓人們以為早已絕滅的黑種子,近年竟都紛紛萌發,於今長得茁壯繁茂,竟至於連黨的鐵腕政策,都無法把它們根除。

我國幅員最大、人口最多的直轄市――重慶,近年就因黑社會發展蓬勃,跋扈猖狂,讓「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士」的「不再無產」革命者看不下去了,於是毅然粉墨登場,上演了名為「唱紅打黑」的首創劇。可惜不知何故,此戲的生角未得徹底「唱、念、做、打」、渾身解數一番,竟就匆匆退場落幕了。

喲,扯得太遠了!我讚歎楓香的物候「美色」,有點像歌頌它的秋赤而春緋,類乎「唱紅」;年來多番干預魚藤「黑勢力」的猖狂蔓生,遮天蔽日,自以為儼然略有「打黑英雄」的形跡。於此不妨僭冒名牌,借彼「唱紅打黑」的口號以自勉一番,或能給我這艱苦的野地生活,添加些許額外的樂趣。

2012/03/24

丰楓瘋蜂

大清早醒來,伴隨著熱鬧的鳥鳴和微弱的濤聲,只聽得從樹上掉下來的水點,不住打在頂篷上,滴滴答答的,乍聽還以為下雨了呢。

賴在睡袋裏一個多小時,把一塊唱片聽完,幾圈㨪盪不定的陽光,在林木之中覓得間隙,已經照到發霉的帳篷壁上來了。我這才起來出帳。但見滿世界都是濕漉漉的,頂篷上和周遭的每一片樹葉都是水;就連頂篷底下,都凝結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晾在頂篷下面的濕衣服,比晾起來之前更濕了。顯然那是非常厚重的夜露所致,要不就是濕得飽和的山嵐了,或者兩者兼有吧。

連忙到小林外面高處的「觀景台」去,眺望山下遠景。真不得了!海面讓旭日那麼一照,竟然產生了一幅絕妙奇景。

但見一層亦厚亦薄,似霧非霧的水氣,把整片海面都給覆蓋了,自東往西向灘岸緩緩飄移,輕輕地擦過山坡,邁越矮岡,濃淡調混,好看極了。我說老天爺有時也愛弄點小花樣,橫是要給這難得的春日晴天作序幕。

這罕見的奇景雖美,不過曇花一現,必在俄頃之間就要散逝了。於是連忙上攀百步,走進楓林,在小林西緣上嫩葉的剪影前駐足遠眺,良久沒捨得挪步。本來無妨悠然坐定,發半晌呆,可我去年壘起來、用以倚楓觀海的那塊石頭太濕了些,還坐不得。

上回至今,相隔不過兩個星期,這片小楓林卻大大變樣了!嫩葉儘管尚未長全,卻已滿目菲菲,在朝日照射之下,分外鬱鬱蔥蔥,微風吹拂之中,聊可謂之丰姿綽約吧,真是越看越可愛。

這時南面天空上還積聚著好些雲霧,仍甚靉靆。可北面穹蒼卻截然不同,已藍得十分徹底了,時而飄來一兩朵皎潔的小白雲,給這自然圖景添加動態的點綴,把蔚藍的天空和翠綠的樹梢,映襯得格外好看,叫我不得不眼饞。

遠觀西面短岡以西一兩公里外的遠山,形狀和大小都恰到好處,彷彿出自造物的一番匠心。逢此大好晴天,林裏悠然外望,那十足的自然景致,特別怡人。

楓林裏待著,不唯淨賞滿目的蓊蓊嫩葉,並且吸進無比清新的空氣。此來顯然略嫌晚了些,過時大約一個星期,樹冠已然幾乎閉合,仰頭只能看到少許藍天了。今年這藍綠搭配最勻稱,最賞心悅目的時機是錯過了,那該在七八天之前吧。

可是天公並不作美,上星期不見藍天,只有沉沉的一團陰晦,灰濛濛的,還有雨,縱使嫩葉長得恰到好處,沒有一片蔚藍給它配襯,還是不成景致。

今日得此豔陽天,很慶幸了。這麼澄澈蔚藍的春日穹蒼,可遇而不可求。視野是罕有的清晰,海平線上水天分明。遺憾的是,睡前沒有料到今天得逢這麼佳美的天時,因而懶怠「起床」,鬧鐘備而未用,錯過了海面日出的良辰美景。

對於楓林,也許今春的日照稍嫌不足,光合作用至今未趨旺盛,楓葉的嫩紅不及去年那麼豔麗了。去年頂梢上最多嫩紅的那幾棵,如今僅以青、黃為主調,略欠讓我特別欣喜的那種斑斕。

嫩葉而有這般色彩,其實很不錯了。可不漫山遍野都是迎春一片綠,雖然深淺不一,看來還是單調,就數這塊小小的楓林顯得饒有氣氛。大抵鳥們都心生忌妒,乾脆懶得飛過來助興了。

鳴禽不來,蜜蜂也不來。蜜蜂不懂得欣賞這新葉的嫩紅,牠們再現實不過了,就知道終身役役,一個勁地採花,花開過了,再無花蜜、花粉,牠就不感興趣了。

豈不知大地萬物的生生世世,從來就都仰賴這現實的「終身役役」了,若竟像我這野客的滿不在乎,無為無不為,眾生就都要繁衍不下去,就都要「不見成功」了。

今春林裏的幾顆壯株結的果實很不少。野客謹此作證,這全是蜜蜂的功勞。前一陣子抽芽開花的時節,樹梢上竟日一片「營營」,好不忙亂。現在都到我營側嗡嗡去了。那裏的一棵藤蔓正把平凡的小花開得旺盛,落滿了我的頂篷一角。蜜蜂整天在那裏採粉,日落之後還不回巢呢,給我靜謐的營地平添一點熱鬧的氣氛。

蜜蜂牠是工作狂,要不就是窩裏悶得發瘋,呆不住,寧可成日價大老遠飛到外面來幹活。牠們可真老實,完全不必督工,非常自覺,從不偷懶,勤快極了。原本黃澄澄的花藥,沒幾秒鐘就讓牠採得光禿禿的,一粒花粉不存。花粉摻了唾液和離巢前吞下的蜜,形成小團,沾在後肢的花粉槽裏,擠壓成塊,結結實實的,表面大略光滑,不會散落,色澤比原來小蕊上的花粉要深一些。乍望而知,肯定是四體不勤的人們延年益壽的上佳補品。市面上此品不便宜,我這野客一時還吃不上,卻又不好跟勤苦的工蜂們要去,就只能照相留念罷了。

傍晚看罷蜜蜂採粉,看來看去反正無法窺破牠那動作的奧秘,於是揣上了小唱機,放進了一張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和孟德爾頌的「意大利」,再到林緣上去,要看山下海灣的黃昏景致。

聽著樂曲,天地漸漸蒼茫入暮。我想:如果在意大利,像這樣的海灣,必然極目都是古堡、別墅、汽車和遊艇。若非身為富豪而在此擁有不動產,或別處開來遊艇,要欣賞滿目文明的海山日暮,大抵只有一途,就是堵半天的車,另花幾百歐元,在臨崖的五星級酒店住宿一晚,倚牖或凭欄俯瞰一下。

可幸我不身在意大利,只憑的「雙肩一脊兩條腿」,背了重荷來此,享受純粹自然的楓林日暮,不過就花去百把港元罷了,跟27年前買來手上這塊DGG小唱片所費的金額,竟然差不離呢。

聽過孟德爾頌的「意大利」,得摸黑回營。吃不上意大利菜了,只帶來國產罐頭。

時維農曆二月底,殘月還沒出來呢,但見漫天星宿,和幾個異向移動的光點。那是航機的燈。還好它們都飛得老高,發動機的聲浪儘管可聞,偶爾還像一陣遠雷,但已衰減泰半,未至成為噪音。

2012/03/17

聞樂雜絮

慚愧了!當此仲春時節,有能者們和有心人們都為愛國愛港的偉大社會事業,而忙於關心那什麼「君子之爭」,摻和其中的局內人正鬧得如火如荼,而旁觀者們都在議論紛紛之際,我這「無為無不為」的野客,竟就只知道惦記著耽賞大師和巨匠們的「靡靡之音」!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我所關切的,卻是一樁不關港國前途的無聊瑣事,也就是「便攜」激光小唱機正要靜靜悄悄地瀕臨淘汰。奈何愛樂成癮,不得已也!

我可以兩頓食無肉,一生居無竹,卻不可三日聽無曲。無論家居、在外,幾乎天天都得聽音樂。自1984年激光唱機、唱片問世以來,我已經扔掉了好幾台激光唱盤和CD隨身聽了。

回想當年,欣聞往後可以擺脫黑膠唱片的靜電、塵埃、發霉、磨損之苦,毫不遲疑就掏腰包,第一時間買來了劃時代的科技產物:Sony的第一台Disman, 型號D-50.

此機附有可分離的底座,末端有變電器,以供室內取用交流電。戶外使用則須另購專用外盒,把唱機本體套進去,盒子一端是可容六節C型乾電池的隔間,須用鹼性電池或鎳鎘蓄電池。

當時也不嫌笨重和累贅,更不在乎它禁受不了最輕微的震盪,到了哪裏就帶到哪裏,甚至騎自行車上坡下坡,往返15公里到海浴場去游泳,都非把它帶上。

可這玩藝非唯體積不小,耗電量也夠大的,那是4瓦!若用鹼性電池,每小時的「電費」得好幾塊錢,比一般大功率的家用電器還要高,只除了三相熱水器!

至於它的音質,以今天的標準而言,當然不能謂之好,可跟當時的盒式磁帶隨身聽相比,那可是優勝多了。

時移世易,20多年過去,在各種形式的MP3播放器充斥的時尚市場中,這種CD隨身聽已然迅速式微。最近驚聞它已走在淘汰的邊緣上,要讓MP3指日逐出市場,電器店多半都已不賣了!

這一驚嚇非同小可。我就這麼個死心眼,野營、旅行時總要聽音樂,並且迷信激光唱片。經軟件壓縮的MP3音樂檔案格式,還原音質不如CD,我的笨耳朵難於湊合,寧願帶著體積大得多的CD隨身聽滿山裏跑。

目前每週往往用上好幾個小時的Sony CD Walkman, 性能依然良好,音質尚算湊合,只在空軌上會愣給添加丁點輕微的斷續低頻雜音。這也難怪,畢竟已經用了九個年頭,十分老舊了。

於是趁便跑到鬧市的商業街去走一遭,觀察情況。果爾傳言不虛,逛過了好幾家大型電器連鎖店,真的找不見CD隨身聽的蹤影,大涼天裏,差點沒急出一身躁汗!

幸而還不至去得太晚,皇天不負有心人,後來還是讓我給找到了。一家兩年前更名之後我就沒有進去過的連鎖店,慶幸它的一個旮旯裏還擺放著僅有的兩款,都是Sony, 一款能唱MP3, 一款不唱。不唱的就好,正合我意,也便宜些,可以節省100多塊錢。老機未壞,本來還不想就買,見此情勢危急,自然不再猶豫,馬上買下一台。

尋獲「寶物」,感到欣幸之餘,屈指一算,1984年底至今相隔27年,如今買來的我這第五台Sony小唱機,花的金額不過是從前的三分之一罷了,音質固然好得多,更且倍加輕巧、節能,還有電子避震功能!

身為野客而流落鬧市商業街,原來另有所圖,而非專為購買CD隨身聽,那是要到兩公里外鄰區的一家音響服務小店,去訂購音箱裏的「幕後英雄」器件:分頻器。

在這物阜民豐的都會,以成品形式出售的分頻器,堪說是個罕物。內行的一般認為,這玩藝並非買來安上就能完事,最少得經多番「摩改」,方可入耳,否則淨發難聽的異聲。外行的呢,乾脆沒有興趣和時間,也幹不來「低挨歪」這種傻事。

音響服務小店的老闆也大致抱持那種內行論調,讓我最好把音箱交給他去摩改。可我卻自有十足外行的想法,愣不信邪,我說:廠商應屬內行之中的最內行了吧,他們既要讓成品賣得出去,必然從大處考慮,儘量照顧周全,設計上迴避陷坑,讓顧客買去安上之後,起碼湊合可聽。再說,我的笨耳朵也並非那麼講究,較為側重這「樂」的藝術內涵,而非這「音」的物理質量。

由於資財匱乏,確實無力苛求完美的音質,「天聲」的成本實在太高昂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甚或又次。我的音箱只要能播放大型協奏曲,湊合入耳,也就足以陶醉一時了。可是對於「樂藝」的要求,以其沒有「成本」,倒是可以隨意提高的,不好的樂曲,就給我極品巨型座地音箱,播出裊裊天聲,我就是聽不進去。

我這一說,小店的老闆當然再無異議,反正我付了錢,把分頻器「外外行行」地買了去,日後要越聽越不滿意,卻沒有那麼些價值好幾萬塊錢的儀器,「摩改」不了,還不再來找他?!

我訂購的分頻器,它跟新買的CD Walkman有相同之處,都是中國製造。這就好,我其實從來都愛用國貨,廢品或質量太次者,斯屬例外。

回想我開始使用德國品牌的高保真立體聲音響設備,把古舊德國樂曲聽得癡癡迷迷的那會,中國就連質量一般的晶體管收音機都還製造不出來。可如今,我竟有信心去訂購國產的音箱分頻器。

訂購的小店所在是一處舊區,友人告訴我,附近的一家視聽器材店裏,有日本通行的 Sony MD Walkman, 也有 CD 隨身聽。我去看了,且有我後來買了的那個型號,只是標價貴了將近一成。此店另有一款機身極薄的,標明日本製造,兼有我不需要的 MP3 播放功能;可這型號更貴得多了,價格幾乎是我的那個國產品的三倍。我愣這麼想:倘使今天沒有「中國」這家「世界工廠」,恐怕付出十倍的價錢,都買不上這台日本製品!

一個星期之後把分頻器取回來,立馬開「箱」,把安上不過一個多月,才剛「燜熟」了的一對「小器」摘了下來,換上新的「大器」。此器不同於原來的「小器」,毋需一番焊接,輸入和輸出端子粗大而牢固,插線之後把螺絲擰緊就好,工序可簡便了。

這個器件還給中音單體的輸出設置了調節器,串連不同阻值的鋁殼繞線電阻,可供選擇衰減0分貝、2分貝或4分貝。根據規格,我那中音單體的敏度比低音和高音分別低8和5分貝,超過一般內行建議,原來不予調減,但聽來覺得比較生硬,猜想規格數值可能不準確,跟實際敏度有出入了。我沒有儀表可資測度,只憑聽感武斷罷了。於是試著調減2分貝,而功放的高、低頻調節旋鈕都置中,不予增減。

完了先來試聽 Joan Sutherland 和 Luciano Pavarotti 的歌劇二重唱選曲,聽來明顯變得柔醇多了。繼而是美女提琴手莎拉•張 Sarah Chang 跟德累斯頓愛樂 Dresdner Philharmonie 在2009年的錄音,那是布魯赫和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協奏曲。聽罷,笨耳朵認為時間和金錢都算沒有白花,可以收貨了。

正如預期,這沒經「燜」過的新器,發聲已然要比「燜熟」了的舊器柔醇一些。按此或可異想天開,憧憬假以時日,新器件「燜熟」,並跟各個單體磨合之後,我的這對「低挨歪」的破音箱,或能僥倖勉強得以「成器」,也未可知。

當然,此後還得懂得安分守己,絕對不可冒失,糊里糊塗地跑進任何大富朋友之家的隔音視聽室,或者名牌高檔音箱陳列室,去「僭聽」人家極品座地「名器」播送出來的「天音」;否則回來非得妄圖「大躍進」,卻又掏不出那麼點錢,只有徒然落個瞎折騰,平添滿耳窩的失落感!

2012/03/03

聞樂雜記

我那老舅舅住在老人院,讓我近年省下不少錢。而這些錢本要拿去非買的東西,卻可說是無價的。

舅舅的院舍費用,這麼些年來,總得好幾十萬吧,可這不用我來負擔。我省下的跟這筆費用無關,金額相差也太遠了。而我這所謂無價的東西,不過就是售價相當便宜的所謂「罐頭」音樂罷了。

舅舅也聽音樂,那是電台播放的粵劇選段,這種漢民族的地方藝術形式固亦無價,也跟嚴肅傳統漢樂一樣,是我從小聽著長大的,但不知何故,我卻一直沒能喜歡上;我的耳朵就是有點崇洋媚外,並且「聽域」非常狹隘,基本只能聽進17至19世紀這200多年間的西洋音樂,而且並非全部,僅只一小部分。

舅舅所住院舍附近有個規模較大的「市政局圖書館」,存的這類音樂的唱片雖不算多,卻也不少。去看望他老人家的時候,往往順便到圖書館去呆上大半個小時,什麼書都沒時間看了,就只能借來幾塊唱片。

在本地,對這一類音樂感興趣的人並不多,因而唱片借出的頻度可說甚低,可是不知何故,損壞率卻相當高。我總要先拿出來仔細檢視一番,發覺有可能導致串軌的刮痕的,就要割愛,放回原處。每次往往要檢視二三十片,才得湊足允許的最多數量:六片。

六片也就不少了。每次花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能省下幾百塊錢,划得來呀!

不唯如此,近年錄製唱片的技術提高不少,很有一些並非「國際壟斷名牌」的產品,音質竟能好得沒說的。現在我不花一分錢,可以聽上的近年製品,音質或比我20多年前花100多塊錢買來的要優越多了。時代,畢竟是進步了。

可我個人的進步卻相形見絀了,至今還沒能用上高檔音響器材,尤其是亟須「提檔」的大功率音箱!

一個多月前自己動手換掉了分頻器,從二路改為三路的破音箱,當時聽來不妙,真沒想到「燜」上100多個小時之後,發聲竟僥倖地變得醇和多了,可以湊合聽下去。

前天去借來了一片德伏夏克的「新世界」交響曲,輒冒瞬間致聾的大風險,關上所有門窗,在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間裏,把聲量調到了震天價響;雙耳居然欣然接受,沒有任何異議。那音質可是美極了,把我擁有的那些早期數碼錄音的「舊品」都給比下去了。

我「樂癮」深重,一股小得寒磣的貪慾忽爾湧泛,竟圖的小方便、小利益,愣這麼想:圖書館如果每年都能把館藏的唱片更新一次,清除壞片,增添新品,那夠多麼好!

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我一介野人,此刻聞樂聞得頗愜意,以至於近日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比我所聽的「新世界」還要震天價響,關於什麼私家飛機、億級遊艇、萬尺華宅、龍蛇豪宴的那些新聞,尤其是那個可悲可笑的長官會不會被彈劾?我竟都沒有興趣和時間去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