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日子過到了大寒之後,也就該真個冷著點了。然而香港畢竟地處亞熱帶,再冷,也不過就那樣了,讓野客還能到山澗裏去沐浴。
入「冬」以來,就數去周在田夫仔,算是過上了最低溫的寒夜了,居然降到了6度,略有些許冬日的意味。要過冬,可以說是野客的癖好之一。老天爺很給面子了。
此前麥理浩徑100公里走出來的雙足痠疼,五天之後大致「痊癒」,於是不免還要入山。這一趟回到了閒置了好幾個月的山窩小林營地。天氣暖和了好些,難怪有黃麖高興得出來夜吠不止。
黃麖正名為赤麂,似鹿而體型小得多,是本地原生物種,可今天已然日見稀少了;牠零星地「隱居」山林深處,晝伏夜出;一般的露營者在一般的營地上,甚少有機會聽得牠的吠叫。
星期六晚上,淅瀝夜雨把我吵醒之後,牠在我營一側的密林裏乾吠了半宿,讓我無法入眠。聽了一個多小時音樂之後摘下耳機,牠還在那裏苦心孤吠,毫無止息之意!野客百般無奈,只能拿手機來給牠錄了音,隨得一首粵韻即興戲詩,通過「挖事噏WhatsApp」,即時給大抵不會對這種無聊事物感興趣的友人發了過去。詩曰:
麥徑行完又入山,唔知乜嘢係艱難;
澆篷夜雨先嘈醒,再畀黃麖吠到煩。
到了星期天晚上,深夜裏牠竟爾還來再接再厲!可這一回沒有白吠了,堅持了不知多久之後,牠得著了回應;對方回吠的聲音比較柔弱,猜想是隻母的。兩個吠聲一唱一和,相互漸趨接近,最後沉寂下來。大抵雙方情投意合,成就了亙古以來眾生同理的極樂美事了。
敝野客夜裏無端受擾,儘管有點不快,還是只能衷心祝福牠們。之後乃得安眠,只是時候忒「早」了些,已屆夜裏三四點,天都快亮了!不能埋怨哪!在這山林深處,畢竟我作客,牠們才是主。
暫時不用「楓下營地」,是因為楓香落葉之後,小林幾已全禿,寒風長驅直進。野客雖愛紅葉這物候,卻也深諳蒼林終歲常綠的好處,尤其在北風呼號的日子,常綠樹林總能發揮稍擋寒飆的作用。
除了晚上沒睡好,此來還另有一點遺憾,就是帳前灶側多年來給我遮擋冷天西曬的這棵老樹,證實徹底枯死了;大抵年事已高,讓魚藤和兩三種朋比為奸的藤蔓,「合謀」把它悶死了。年前我處置它身上的魚藤之後,也曾幾度長出一些新條,可是拯救行動顯然來得太晚了,其時老樹已然奄奄一息,再也無法痊癒了,生機逐年衰竭,到了去年夏天,主榦上近年長出的新條都蔫了,接著白蟻就去蛀蝕它的樹皮。
當初我只處置了魚藤,而沒有對其他「合謀」的藤蔓下手,不為已甚,也許正是我這婦人之仁,讓老樹最終死在這些魔藤「手」上。
估計乾枯的老榦還能支撐牠的殺手藤蔓於一時,或經一兩年的白蟻蛀蝕,才會全然歸於泥土;因而一時還能給我幫忙遮擋冬季的西曬。
老樹之死,固然讓野客恨那魚藤和它的「團伙」。可也正是那該死的魚藤,給野客造就了這麼一片幽邃的營地。若非當年魚藤遮天蔽日,在這林木深處弄出了一小片植被上的真空狀態,野客就用不上這麼好的山窩營地了。
陡坡百步以上的小楓林既已禿盡,唯觀藍天而已,而這季節,那色調也就藍得不過爾爾,十分膚淺,儘管偶爾來些白雲,點綴也太清淡,實際無甚足觀,唯有裸條禿枝自成一番景緻,讓我感受一點肅殺和蒼涼。
不過蒼涼之中,卻又還有那麼點紅葉,堅持留在尖梢上,冒著寒風,就是不肯掉落。
有些植株的枯葉都還沒掉光,那葉芽、花芽就已迫不及待在枝條上悄然萌出,等著春暖風和,雨露一灑,就要抽出嫩葉和新條,並且燦然開花,讓蜜蜂和好些別的飛蟲來幫忙授粉,把這野地上的春意點綴得格外盎然。那可是野客多年來賞之不厭的早春物候景象。
這時候,白天的樹林裏,下地的鳥特別多,無時不在孜孜不息地把枯葉啄翻,找蟲子吃,爭取吃飽度夜,直到天黑前的幾分鐘。安全哪,蛇們都畏寒,不會出來捕獵;並且大冷天裏,確實樹上也沒蛾蝶幼蟲什麼的讓牠們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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