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14

踏青不掃墓

從來不在清明節那天去掃墓,免得隨眾趕熱鬧,跟參加嘉年華似的。

今年的清明又跟復活節粘連,人們都享連續五天的假期,而天氣不賴,郊外於是又比平常的週末熱鬧多了。節前節後那幾天的復活節,居然天朗氣清,斯可謂之應景了。


野客竊居林坡高處,不過數日,旨在遠離人煙,迴避喧囂熱鬧;不過也並非完全孤僻遁隱,得空難免下山轉悠則箇;於是登岡嶺,下谿谷,赴西山,入古村。


所謂「西山」,只是野客的個人主觀叫法,以其在營地的西方之故,其實正名大蚊山。

不過這個名稱也有些奇怪。此前我問黑毛村犬東東的主人阿爾伯特:根據野客的調研,大蚊山上所見,只有一般大小的蚊子,何以得此異名?這位擁有幾間村舍、會做「老僧破戒」小菜餉客的「原居民」說,此山從前就叫「岩頭」,因為山上有一片大面積的岩石露頭;但也有人叫它「大懵山」,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變成大蚊山了。至於古村,已有最少二百多年的歷史,在大蚊山東麓一條小岡前面;小岡則是「風水林」所在,原有土沉香老樹逾百棵,如今已被盜鋸殆盡!

此來不登「大懵山」,週末的兩個傍晚,都去給古村的洋村民約翰和珂麗雅夫婦當幫手,清理整頓荒蕪已久的小園圃。小園圃外面的樹林邊緣有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告示,上有「私人地段」字眼和電話號碼,猜想是要讓感興趣人士致電洽談。


珂麗雅埋怨,她總吃不上自己栽種的大蕉,每當將近成熟,總有人搶先去盜摘了,因此她決意砍掉這些芭蕉樹,不再寄望別人手下留情,也給園子地面增加日照,好種些香草和別的什麼。我於是幫忙砍倒了不下十棵芭蕉和別的雜樹,讓褲子和帽子上都沾染了無法洗脫的芭蕉樹液,留下難看的污斑,彷如血跡。

儘管砍去芭蕉樹是物主珂麗雅的主意,並且野客一點都不愛吃大蕉,我這手起刀落劈下去也看似痛快,心裏還是隱隱然略有些許不忍。我想,這雖是植物,畢竟是個生命。

此刻聯想到了那個美國南卡州白人惡魔警察,光天化日之下連開八槍,從背後射殺一個沒有武器的黑人,此魔且能從容栽贓,比嗜殺電影裏幹得還要冷血、利索、痛快,真真不可思議!那美國就能有這樣邪惡、愚蠢的警察!

麥理浩徑在珂麗雅和約翰的客家村舍的小院子和園圃之間穿過,但見徑上遊人如織,絡繹不絕。隔壁村舍的場子跟珂麗雅的園圃相鄰,接連兩天的傍晚都在大搞海鮮佳饌聚餐,燈火通明,餚香四溢。

約翰說,據他聽來的消息,去年有一個內地客要來買他這房子,所以當時地主不擬跟他續約,卻花錢徹底修葺了漏水的瓦壟屋頂;後來買方的現金不到位,交易吹了,地主於是繼續把這古舊村舍租給他。

清明前夕在約翰的房前觀看不可多見的月全蝕,可是雲量太多,只能看到很短暫的一點「蝕甚」罷了。珂麗雅還興緻勃勃試圖把殘月照下來,當然不能如願。

夫妻倆說這兩天他們在大海外面都看不到我的頂篷,我說山上生態旺盛,如今我的營地全都讓茂密的楓林或樹叢給遮蔽了;到了冬天,待紅葉都掉光了,而我又用上這「高階」禿林營地,他們就可以看見。

星期五入山時老天未放真晴,林內楓下營地略嫌陰沉,天氣預報且說日內還會下雨,因而寧可選用「低階」沉香營地了。這當然也很好,每次打水往返可以節省大約 300 步的陡坡腳程。


幾天竊居山林,除了兩個傍晚入村幫忙,兩個白晝幹的營地和水池維護工作,餘者主要就是到處轉悠了,當然還以爬山為主。由於林木茂盛,儘管爬到高處,還只勉強得見我這銀面頂篷的一角罷了。


遠眺長灘,但見一如既往,零星的營帳都集中在沙灘南部,想是為的便於走到鄰灣去吃飯和沐浴吧。以往露營客可到灣畔廢田上的一個水龍頭去打水,可是去年暴雨徹底破壞了村民自建的輸水設施,而他們放棄修復,這個常常堵塞而供水從來都不穩定的水源,至此永久斷絕。


假日的山嶺上,遠足的人不少,因而並不寧靜,有的爬山者無緣無故就會放聲叫嚷,大抵發洩內心鬱結;更且偶有直升飛機在山前低飛,彷彿伸手可及,噪聲非常吵耳;我沒因此聯想到住在國際機場升降航道下面和附近的人們每天每夜的苦惱,卻慶幸擁有直升飛機,或捨得花錢排碳,坐了直升飛機過來的富人,似乎並不太多,否則它每半分鐘就來那麼一架,那夠多麼難受!


去年的連番暴雨造成的無數山坡塌方,至今依然黃土片片;倘使今年雨季不再下那樣可怕的大暴雨,估計也得好些年後,黃土之上才可重現蒼翠。


可幸野客營地附近的山坡卻得天獨厚,暴雨非但沒有造成絲毫破壞,還給小澗刨出一窪小池,造福水族和蛙類群落,並且讓我旱季裏不必再用竹筒引注細弱如絲的涓流;如今沐浴、洗衣服和打水都比以前方便多了。

在山脊上遇到一小隊 10 歲上下的小孩。他們前一天晚上在青年旅社住宿,今天出來爬山,至此走了大約 4 公里。領隊姐姐給他們的鼓勵,是到達遠處的海灣,每人就可得到一罐汽水!其中幾個男孩可真一點不馬虎含糊呢,搶著提醒領隊,他們要買的汽水名稱。


走到了長灘上,一個相當胖的男孩的兩條腿就不大願意走了,落在了大後頭。領隊姐姐說如果再讓大夥在前邊等他一個人,就要罰掉他的一罐汽水;這小胖子聽了,沒能提速加把勁,反而哭著央告。我為他說情:他是男孩,實在太累太苦了,才會不顧面子,在女孩面前掉眼淚。大夥就照顧他一下吧。領隊姐姐告訴我,這小子就是這副德性了,以前他參加過五天的露營爬山活動,表現跟今天一樣,一路上儘嚷著走不動,拖慢大夥的步伐,最後還是走完全程。

隊伍裏有一個 12 歲的女孩,一路上走得很輕鬆,並且懂得欣賞風景,懂得讚歎,拿來跟外國比較。她又告訴我,隊裏其中一個男孩最厲害了,什麼艱難都能克服,摔跤流血了都不哭,就是從來沒見過他哭!

來到了海灣的「陽傘餐飲區」,汽水在望,這些孩子可就振奮了!野客走路太少,對汽水不生絲豪慾念,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但見一遛陽傘下面黑壓壓的擠得滿滿的,幾乎全是洋人,猜想又以法國人居多吧。


沙灘上「擺放」的帳篷也不少,大抵還以法國人為多吧。至於本地的露營客,自然都去了坐車乘船比較方便、大略不用走路、有公共沐浴設施的營地。正是這種營地,年前的中秋國慶假期曾發生本地人跟內地遊客爭地盤,吵大架的荒謬醜劇!


也許我到這沙灘熱門營地轉悠的那天,已近假期尾聲,灘上並不擁擠,小孩尤其可享寬綽的玩耍空間。惟其所見小孩,盡皆異國模樣,或則純白,或則混血;好容易發現一個儼然港孩樣貌的小小子,湊近一聽,父母說的卻是北方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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