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物情意結

少年時我家第五度搬遷。我因而從獨享一間自己「僭建」的小窩棚、另佔偌大一個小園圃、包括小池子的自由空間，落到了家居非常狹小侷促的可憐境地，個人一度僅擁有「碌架床」的上層和兩方米的小旮旯。

自私地買來了「身歷聲」唱機和自行車之後，尤其感到擠得夠嗆了。那時候總覺得母親這裏那裏的存放著很多再沒什麼用處的東西，妄想讓她許我拿去扔棄，好騰出些許空間。這奢望當然總也不能實現，還讓母親怒罵兩句：「乜嘢都話拎去揼，我就喱連你個頭都拎去揼埋佢咖嘞！」我覺得母親實在太不講道理了！

沒想到多年之後，我竟發覺自己原來也遺傳了母親的這項美德：「珍惜舊物」。也就是說，幾乎什麼舊東西都不輕易歸類為廢物或垃圾，而予以扔棄。

這顯然是歷經數十萬年演化的本能行為，無疑有利古人的存活。但作為今人的我，既不能遷離像本地這樣人口極度密集的城市，卻又富不起來，偏要聽任舊物不斷增加，最後必然自食其果，「無地自容」。

年深日久，那麼些大致再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積存量可是越來越大了。有的可扔可不扔，比如舊衣服，因為它的材料可以派上別的用場；有的該扔懶得扔，比如舊帳篷，因為根本就是無用的廢物；有的不扔白不扔，比如舊書籍、雜誌、舊電器，因為其實可以送去廢物回收店換倆錢。

說到舊衣服，還有一個突出的特例：年少時母親用二手縫紉機給我縫的兩條睡褲，至今還在那裏擱著，沒捨得拿去做抹布什麼的。它一天不充當抹布，一天還是不得丟棄。

舊襯衣比較好辦，我都先用作睡衣，穿得領子都破爛透了，腋下都豁然綻開了，紐扣脫落了又釘上，釘上了又脫落，大抵經過好些年的光景，才得派上了充當一次性擦地布的結末用場！至於牛仔褲什麼的，近年就做了多窩小寶犬的墊窩布，居然並不嫌棄，並且十分喜歡。

就那樣，我總要用盡衣物布料的一點點剩餘價值。我想，這是寶貴的自然資源，其效用必須盡量擴充，以延緩排碳，才對得起地球上的一切眾生！

日常少吃加工食品，只除了入山野營的日子，無可如何要吃上罐頭；因而要丟棄的盛載和包裝物料可說甚少。不過方便咖啡的瓶子還是夠多的，還有遠勝於鮮牛奶紙盒的大型奶粉鐵罐子，拿來裝什麼都利用不完！

不幸患上潔癖，為了分隔乾淨的物品和不潔的東西，我難免要使用塑料袋，並且用得還真不少；可幸總能重復再用，有需要時予以沖洗潔淨；直至太殘破了，才派上終極的用場，就是包裹廢物，一併丟棄。還沒裝滿廢物的空袋子，我是絕不丟棄的，除非破得不可使用；如此行為早已習以為常，頗有些年了。

主要因為富不起來，並且繼承了母親「珍惜舊物」的美德，我在環保這時興的大題目上，竟有文章可做；自覺輕而易舉地盡了一己的本分，因而感覺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