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受不了近日超常的酷熱,已然呆在城中盡享空調之福,竟還叫苦連天!我不願掃他誠心向老天爺投訴、嚷嚷來嚷嚷去不外「好熱」二字的多番雅興,唯有附和則箇,加鹽加醋打趣說:
今日越發更加非常極度超勁狂喪暴熱,直頭係炙膚灼毛、燒髮焚睛、焦額爛耳、烙舌煎唇、沸唾熔脂、烤鼻燬喉、炸心煮膽、烹肺蒸肝、煅脾煉胃、焗腎熬脬、炊腸燉胰、煨骨焙筋、銷醇滾血、爆脈煲腦、烘精炒神!慘烈呀!苦況恐怕要超過煉獄何止幾廿十億兆兆倍!所以敝野客被迫出城入山,慳番幾廿蚊冷氣電費!
這幾十塊錢的電費確實省之不易。這可是烈日炎炎、萬步迢迢、重荷沉沉跋涉入山,我不言苦而心知其苦!
果然熱得實在夠嗆,路上不能不稍息。於是就在一處滲泉旁邊停下來,涮涮手,洗洗臉,順便看倆小螃蟹在淺水裏泡著纏綿交配,不知道快樂指數是多少。
不久走在麥徑標距柱40和41之間,到了月前滑坡嚴重,徑路被阻斷的地點。但見先前讓土石和倒樹掩埋的一小段已經「出土」,重見烈日,可以如舊通行。於是停下來仔細觀看半晌。
除了這一小段,較低處的標距柱41和42之間滑坡也很嚴重,只是規模小一些;但表面看來,在人工補固之前倘若再下暴雨,要進一步崩塌的機率恐怕要高好些,因為裸露的山體風化層非常陡峭。
在烈日之下煎熬了老半天,抵達營地時全身都已濕透了。這沒關係,因為可以立馬洗個痛快的澗水浴。前次暴雨之後,從被毀的「三眼池」修復改造過來的「雙目池」儲水豐滿,而小澗流量充沛,源源灌注。清澈的澗水在這山裏固然唯我獨享,流到山下低地也不能惠及在長灘上紮營的人們,卻要注入腐臭的泥沼,截斷徑路,予往來的過客甚大的不便。來時我得非常小心,可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才算免於失足踩進腐水泥濘之中。
由於近期格外多雨,山裏的喜水生態特別旺盛。營地的土沉香樹下的石隙裏住著兩隻小螃蟹,夜晚不時爬出來覓食,半晌又回進窩裏去了。這是此前沒有見過的景象。
小螃蟹算是這片營地生態的稀有物種。同樣喜水的蛙卻是常客。大抵蛙多,而各種蜘蛛更多,可惡的蚊子如舊不成氣候;於是總要在被叮之後,或者聽到煩人的嗡嗡,我才很不情願地把蚊香點上。
善跳的螽斯可是不少,一晚上儘在跳來跳去,並且跳得老高,往往蹦到臉上來,十分擾人。可悲的是,此物嘴饞,什麼都吃,這回我把耳蕾收起來,咬不著了,可牠卻去誤吃我不得已而施放的蟻藥!好幾個笨蟲於是平白斷送了寶貴的生命。
敝野客毒殺螞蟻,造孽耶!不過倒也積了半點善業,就是容許一雙小飛蛾在我的門廳裏發霉的帳壁上交尾,一夜不予打擾,讓牠躲過暴雨,並祝多產卵,多孵幼蟲!
今年錯過了營地的土沉香短暫的花期,聞不到它馥郁的芳香了。還好此來趕上了果熟時節的肇始,但見一個果殼才剛綻開,種子吊掛在那裏。
營地的唯一水源,也就是這片山坡唯一的山澗。澗池叫月前的山洪沖壞了,雖經上回的修復和改造,仍得進一步壘石加固,並在池邊設置平滑的石墩,方能舒適地坐著沐浴和洗濯衣物。由於規模不大,那天起個大清早,花兩個多小時就大致把「工程」完成了。
五六月間連番暴雨導致的山洪,不但沖毀了我苦心經營多年的「三眼池」,還讓澗段改道。但是如今修復過來的「雙目池」,反倒比原來的「三眼池」優勝;池面比前寬了些,水體也深了些;看來也該比較「耐洪」,因為沒像從前那樣拐個急彎。
營地的上方東面約百米有一處滑坡,面積相當大,其上緣西側正是我的兩棵「高崖觀海白楸樹」所在。要去看看兩棵好樹是否幸存,先得花掉兩個小時在烈日之下「剪徑」,然後才得抵達其地。但見較低處的一棵矮小一些的幸保無恙,樹榦距離滑坡大坑的邊緣也僅有兩米左右而已。儘管有點危險,我不免還要爬上去看看;但見露出的山體土石,直削得怕人,總有七八十度以上。稍高處的那棵比較高大壯碩、樹椏上觀景不受他樹遮擋的,看似也僥倖保住了,可是其地更險,我一時沒敢再往上爬,也許下次才去看看。
不過樹下一側想必已經塌方,樹就立在崖邊上,多半不敢再爬上去了。去年八月初在那棵樹上一邊聞樂、一邊照得的山海美景,爾後大抵不可再有了。雖可安全地爬到更高的山坡上去觀賞,卻沒有白楸婆娑的樹冠給予遮蔭和襯托,只能佇立草坡之上,讓酷暑的烈日曬個焦頭爛額!
在山下海邊北望,可見我營隱匿其中的這一大片南坡,大致蒼翠如舊,僅只這一處禁受不住暴雨,而遭到這麼嚴重的滑坡之災,兀然荒禿了好大一塊,不知何日復見青蔥。
天文台發布週末錄得的高溫是35.6度,而空氣污染的情況,遽爾壞到了超出最高的10+級以外,說是受到襲台的那股颱風的影響。我在營地可見海灣景物異常朦朧,可說不堪入目,不忍卒睹!這是夏日較為罕見的大氣景象,竟爾惡劣至此!
晚上山裏又下起了暴雨。可幸我深諳未雨綢繆之道,做了充分而有效的準備,尤其是挖深了後門帷外的排雨溝,讓逕流都在營地前後的邊緣排到坡林下面去。雨下得最大的時候,排雨溝宛如漲滿了的溪澗,彷彿馬上就要「氾濫」起來,淹浸我的帳篷範圍。這讓我難免有些害怕。
午夜前後的一個多小時,在駭人的雨聲、雷聲和閃電之中,乾脆我連音樂都聽不下去了,因為心裏實在有些不安穩,就怕這場暴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固然我營所在的林坡雖陡而深根植被茂密,一側又有優良的山澗水系,當無滑坡之虞,但是雷聲如砲,而閃電如晝,聽著看著就是不能完全不思其危。
尚幸這一回老天爺的心意真讓天文台猜中了,一場「黃色暴雨」倒也速來速去,總算許我能睡一宿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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