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別人談到野營,對方往往會問:「深山野嶺冇蛇嘅咩?」
「深山野嶺點會冇蛇!」我回答。
「噉你唔驚嘅咩?」對方或會接著問。
「唔驚。」我說。
這肯定不是真話,「蛇喎,唔驚就假」!
據一些動物心理專家說,蛇是人類和所有靈長類不必後天學習,就懂得害怕的爬行動物。猴子和人類一樣,看到了蛇,哪管牠咬人不咬,先不理牠有毒無毒,馬上就會躲開,這是一種本能反應,完全不必經過思索。一般認為,這是漫長的進化過程裏,透過自然選擇形成的本能恐懼心理,是為ophidiophobia, 有利個體在自然界裏的存活。
這其中的道理似乎很簡單:假若有些原始人類天生不怕蛇,遇到了蛇不知道保持距離,那麼他們在長成之前,被毒蛇咬死的機會就很大了;這就無法把不怕蛇的「膽子」遺傳下去,因此,能繁衍到今天的人類,個個都帶著怕蛇心理的基因組合。
不但怕,還要厭惡牠,憎恨牠呢。如果沒有經過自然、環保教育的薰陶,膽子大的,還要殺牠,一如古時孫叔敖殺掉兩頭蛇;膽子小的呢,就一年到頭家裏窩著,儘量避免到室外去。
男人要殺蛇,女人愛殺小蟲子。這兩者的道理是一樣的。蓋因蟲子之為物,也非盡屬好惹的,比如那蜘蛛,除了「野化」家居環境,其中有些還長著毒牙,會蜇人,有些甚至能致人於死。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西遊記》把個蜘蛛精寫得那麼壞了。
我打從有記憶以來,就害怕蜘蛛,一如怕黑。 怕黑心理摻合了從大人那裏聽來的「鬼怪傳說」,於是衍生了怕鬼的心理。這其中究竟哪些恐懼內容是與生俱來的,哪些是在母親懷抱裏後天習得的,這我一時還無從確考。
儘管到了青年時期,出去遠足、野營,對從小就見慣了的絡新婦,還是很害怕,總要跟牠保持距離,就怕被牠咬上一口。後來我終於從圖書上讀到了,牠原來是無毒的,並且根本不會咬人;儘管這樣,我還是不敢去碰牠。偶爾不慎撞破了牠的網,讓牠爬到了脖子上,我就會嚇得魂飛魄散! 還要再過好些年,經過多番「肌膚接觸」之後,我跟這長腿的「繞絲新娘」,才算真正交上了朋友,完全消除了根深柢固的恐懼。
當然,走在人跡罕至的林徑上,牠那面積特大的蛛網要擋我去路,如果無法迴避,我還是會暫為之敵,強行給牠毀網,請牠到一邊去重織一個的。
絡新婦的網絲較別的蛛絲粗得多,而且韌性、黏性都很強。 牠的網也特別大,往往粘滿了各種大小蟲子,偶爾有的綑綁嚴實,死去多時。因此每逢走在林徑上,我手上必執短枝,以充「網拂」,不住在面前揮動著,好給頭臉「開路」,以免被它罩個正著,黏糊糊、臭烘烘的,噁心一場,還得花大半分鐘去清理。
我對於同屬節肢動物的蛾、蝶的幼蟲,也就是毛蟲的恐懼,可是更為根深柢固了。這種「心理障礙」,我至今不能克服。一條五彩斑斕的枯葉蛾幼蟲,能叫我的心房立馬多跳幾下子,同時胳膊長出雞皮疙瘩。
其實這毛蟲的可怕,遠不如上面開章所說的蛇;毒蛇可以致命,毛蟲不過螫得皮膚紅腫和痛癢,最多引致全身皮膚過敏的免疫反應罷了。說起來倒也奇怪,我遇到毒蛇,往往沒有像看到有些毛毛蟲那麼害怕。
最近難得「邂逅」了本地毒性最強的毒蛇,也就是銀環蛇。 銀環蛇粵語叫銀腳帶,牠和金環蛇――也就是金腳帶「齊名」。 雖被歸屬眼鏡蛇科,但牠的頭部卻不像一般毒蛇那樣呈三角形。牠性情溫馴,除了捕獵小動物,不會無故發動攻擊。可牠卻是非常危險的毒蛇,毒液要比眼鏡蛇還要厲害得多,一旦被牠咬了,可說凶多吉少。
毒蛇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這有劇毒的銀環蛇不會輕易開口咬人,儘管受到侵擾、挑釁,牠的反應往往只是迴避和逃跑,據說一般只有在被抓、被踩的情況下,才會發狠咬上一口。反倒是那小小的青竹蛇的脾氣十分壞,人若膽敢在牠跟前礙眼,牠就會引頸啄噬,相當兇狠;但是牠的毒液的毒性並不太強,只咬一口,一般不會致人於死。
有一種大蛇既沒有毒,也很溫馴,卻相當危險,那就是蟒蛇。 這大蟒,本地叫蚺蛇,也寫作蝻蛇,讀作「楠蛇」。由於牠性情溫馴,身上斑紋好看,有些人弄來幼蟒,養在家裏作寵物,並不在意牠身體能長成龐然大物,但卻不長靈性。 牠雖然吞不下一個成年人,但把畜養牠的「奇癖」主人絞傷、絞殺,在西方卻是偶有所聞。
年前的一次野營,在一處叢林澗畔,入黑之後,我照到了大蟒吞食小牛的可怕情景。在我照相的差不多一個小時裏,不幸失去孩子的母牛躲在附近的樹叢後面不住哀號,不願離開,卻又不敢走近。這情景讓我感到很難過。猜想母牛大概知道發生了不幸而可怕的事,沒準牠心裏寄望我這個野人幫牠把蛇趕走,讓牠可憐的孩子逃出「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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