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入重陽,日落後山坡上迎來陣陣清風,感到絲絲涼意;洗過了讓人打寒顫的「澗水澡」之後,還得多穿一件T恤。 看著那小半邊月亮漸漸西沉,竟又想起了馬致遠的《雙調˙夜行船˙離亭宴煞》的兩句:「想人生有限杯,渾幾個登高節?」
要登高,還待後天,從我營所在的陡坡往上爬,迂迴登上海拔只有468米的蚺蛇尖,就跟散步似的。 這座小山,我爬過三十多遍了,但甚少在重陽節。
馬致遠這一位詞曲大師,每到秋來,在酒醉之前,酒醒之後,大抵就知道嗟嘆「愁無奈」,或者仰問蒼天「酒病花愁何日徹」了。我看,或可敬而稱之曰「暈愁(不是運籌)學大師」吧。 他的那個叫《十二月》的一套十二首「小令」,讓我又想到了柴可夫斯基的鋼琴獨奏套曲《季節》。 我對俄羅斯文化沒有什麼認識,可柴氏的《季節》我第一次聽就能充分欣賞;我在漢文化裏泡了一輩子,但馬氏這《十二月》卻至今未能讀通。 音樂之為物,妙乎哉!
柴可夫斯基的《季節》雖叫季節,卻由獨立的十二首短曲組成,而其中《九月》的「序詩」是「打獵」,《十月》是「秋歌」;「打獵」好像聽不出死狐的哀恨,「秋歌」似寄幾分落葉的悲愁。可我今天沒帶上這塊唱片,不能借這兩章來應景了。但既想到了柴氏,姑且拿他的D大調弦樂四重奏,來作這個秋夜的催眠曲吧。 此曲的第二樂章「如歌」的旋律,琴音寄送的該無丁點秋意,卻是扣人心弦的絲絲哀愁,聽來能叫人閑淚盈眶。我特意重復專聽這一章,直到睡意漸濃。
星期天早上,乾爽清涼的東北季風果真到臨,不但帶來一片視野濛濛,還把一張頂蓬吹得霍霍作響。午間風靜,涼意煙消雲散,暑熱卻又回來了。
遠眺長灘,夜來添了好些帳篷;近岸海面波翻浪湧,濤聲很大。
午後灣上只有兩艘不畏風浪的遊艇,錨駐在海灣中部,遠離灘岸。下午竟沒再增添來艇,出我意料之外。大概外海風浪太大。這可好了,我去游泳正合適。
遊艇這種富人的玩具可謂大而無當,海量耗油,瘋狂排碳。兩三艘錨在那裏,略可點綴海灣景緻;但他們往往麇集密佈,大煞風景。
到了海邊,但見從沙灘中部到南端,長達400米的灘沿上,搭滿了一溜帳篷,為數之多,竟是我歷來所未見。因被露兜樹叢和殘丘遮擋,我在坡上只看到寥寥的幾頂,沒想到原來竟有這麼多!其中以「饅頭型」為最多,其次是「蛾繭型」,幾乎全屬禿帳,並不附加擋陽的頂篷;烈日之下,熱沙之上,帳內必達四五十度,躲不進去! 這時在海裏游泳、滑浪的,僅是寥寥。營者多在水邊和沙灘上活動,看來不諳水性者居多,成天對著個大太陽,就只能不斷抹上一層又一層的防曬油了!
但見近處的營帳群中,有些聚攏成組,有些密集排列,互相擠靠,不留空間。 而營者似以洋人為多。
我在海灣北頭下水。那裏兩三百米長的沙灘上空蕩蕩的,一頂帳篷都沒有,大概因為景觀稍遜,方位也不利於看日出,而水中又有礁石吧。我游到了深水處,要數一數這灘上帳篷一共究有多少頂。可是浪頭屢屢擋我視線,而距離也實在太遠了,加上天朗而氣不清,視野欠佳,怎麼都無法數個清楚。 還是後來沿著水邊走過去,把它大略數出來了,約有40個。到了傍晚,又增添了一些新來者,加上搭在灘畔草坪、短岡頂上和岡腰梯地上,沒讓樹叢遮擋的十幾個,整個海灣的帳篷總數,當不在60之下。
翌日重九,我起來晚了,沒看到該是很朦朧的日出;可此山太小,我「蹓早」蹓到了蚺蛇尖上卻又仍然很早。這很好,可免於碰上大批專門來登高應景的人們。 今天天氣不錯,午後上來的人必然絡繹不絕,擠個水洩不通,那種熱鬧,不是我這野人的喜好。
我在頂上只看到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和他爸爸,還有爸爸的媽媽,正在那裏照相。聽他們的廣州話口音,似是內地來客。男孩要讓奶奶把他抱上測量柱去照一個,奶奶力氣不逮,再試而徒勞,還是那位爸爸幫上了忙。過不了一會他們就下山了。稍後我在非常崎嶇陡峭的坡徑上超越了他們。只見那位奶奶走在前頭,父子倆手牽著手,平行走在十步之後。那爸爸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走著,小男孩卻一邊走著一邊哼曲子,輕鬆著呢。在這段破爛而滿佈碎石的坡徑上,這算是個罕見的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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