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午間在營地頂篷之下觀海看鳥,一邊正聽拉威爾的Boléro舞曲,竟爾呵呵了起來。
我這不是笑的野鳥冒著大毒日頭在樹梢上傻蹦亂唱,也不是笑的那艘來得最早的、懸掛法國國旗的雙體遊艇有帆老不張,更非對這位法蘭西作曲大師存心不敬,確實感覺上就有那麼丁點莫名其妙,乃至忍俊不禁,呵呵了出來。我說這拉威爾就是藝高人膽大,要耗用一大堆音符連綴出來這麼十幾分鐘「愚弄」樂團和受眾的舞曲!
不過退一步想,作為聽者倒也無所謂,尤其是總在憋悶無聊之中盼來空虛的人們。倘有時間,我倒也想試試花上兩小時連聽它一個八遍。
我想,這首舞曲是要利用緩慢地逐步增強的音量,和明晰、單調的節拍,和不同的配器組合,來故弄一番玄虛。可它卻有一種詼諧的魔力。我儘管聽過了好些遍,儘管每一次聽來都叫我納悶,有如丈八的笨金剛,摸不著個呆頭腦,可它不知怎的,聽著就是過癮哪!
我這所謂「過癮」,用詞或嫌不當,可又想不出更恰當的字眼,不得已而用之。反正那似乎是放任自己墜入一種沒有情緒起伏的精神緊張狀態,從而得到「樂趣」。
那一段接一段大可不算個旋律的單調樂句,不斷重複大概總有十遍吧,我沒去數它,一遍比一遍聲量增強,煞有介事的,要叫聽者聚精會神地等著,盼著,可是卻盼得這舞曲在絃、管、鼓、鈸盡勁大噪之中,在半道上突然終結,聽者空盼一場,它就是那樣嘎然中止,沒戲了。
我猜,這既是一首舞曲,要是跟舞蹈融合,一塊欣賞,有美女舞者照顧視覺藝術上的同步感受,當能另有一番的「過癮」吧。
如今這沒有舞蹈的「不完全」過癮,把我的一顆野樸的聞樂之心,丁零零地懸在了半空,泡在酷暑之中,曬諸烈日之下。我說活該!這可不是自找了嗎!好端端的到這野地上來聽它個拉威爾幹什麼呀!
誒,沒事!莫道我是一介野人,可我有轍呀。烈日之下,我有的是林間清泉;酷暑之中,我有的是紅豆刨冰。這不就帶著韋伯的降B大調單簧管五重奏了嗎。對於我,這曲子可真有點神效,我縱或把拉威爾的Boléro舞曲一口氣聽上了八回,只要讓這韋伯的曲子來那麼一遍,繃緊了的心絃準能重歸適度鬆弛。完了這塊唱片上還有一首單簧管和鋼琴的Grand Duo Concertante, 足以叫鬆弛下來的心絃,起動和美的諧振而有餘了。
有人說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我看這不是真的。好比說拉威爾的這首Boléro舞曲,我至今聽不出來,這其中究竟藏著一些什麼玄機?
音樂雖然不一定需要借用語言文字為媒介,可它卻是有畛域的,那是在個人的內在。分屬不同「樂感」畛域的人們,要溝通就有困難了。別人認為好聽的歌曲,沒準我的兩隻耳朵,卻會把它聽作醜陋不堪。我聽著甜美的樂曲,別人卻又往往感到味同嚼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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