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30

浪牛

我愛看牛。當然這不是看守的看,而是觀看的看。我不喜歡走馬觀花,卻愛逐草看牛。

自由牛群到處流浪,是香港郊野特色之一。這些浪牛可說都是三四十年前棄耕稻田時解放出來的耕牛,應屬華南黃牛,混有濃厚的印度瘤牛血統,成年公牛都有鬐峰。

這些公牛一般都獨來獨往,但也有和「婦孺」在一起,隨大夥流浪的情況。

公牛雖然碩大無朋,性情卻很溫馴,每每和牠在野徑上相遇,牠總會慌忙讓路,一般沒有絲毫敵對情緒。當然偶爾也有例外,就是當牠發情的時候,牠那脾氣就會犟起來了。這時候要跟牠狹路相逢,迎面聞得陣陣強烈的臊臭,牠就有可能牢牢地立定腳跟,半步不肯退讓。

此時要是斯斯文文地走過去,牠就會把牛頭垂下,展示兩隻大角。要再試圖慢慢地迫近,牠會拿頭頂相牴,繼而用角輕觸,大抵表示老子不是好惹的,今番就是不借光!我曾嘗試扳牠的角,哪裏扳得動!牠只消把牛脖子稍微一扭,我要是死抓不放,結果只有一種情況,也就是雙臂非得報廢!後來我學懂了,絕對不能跟牠來那麼一番肢體衝突,改而在牠前面站定,然後輕輕一跺腳。牠大抵不笨,明白此人亦非善類,立馬乖乖的躲開。

母牛要比公牛溫馴,不會發出那股子難聞的臊臭,模樣通常也長得順眼些,偶爾還會擁有一身紅棕色的毛,可謂漂亮。

牛犢的毛色一般雖或較淺,不像成牛那樣烏黑一團,往往也並不特別好看。但是牠的模樣可愛,傻呵呵的讓人要去逗牠。牠雖有幾分好奇,卻又膽子不大,總要跟人保持距離。蹲下來給牠伸手,牠最多只會戰戰兢兢地過來聞聞,也就連忙走開了。要摸牠一下,殊不容意。

可我有時候很有耐性,願意多花時間,慢慢地接近牠,為的給牠照個大特寫。

記得在小學音樂課上唱過這麼一首歌:
「兩角彎彎一條牛,白日耕田夜方休;勞苦功高只吃草,帶來米麥盈田疇。」
正是因為牛只要吃草就好,完全不必像貓狗那樣,依賴馴養牠的人類給予食物,「解放」之後,牠於是能過上這種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這些香港郊野的自由牛,大概不知到牠們的祖宗曾經終生戴著鼻圈,飽受勞役之苦,對牠們的「奴隸主」的後裔沒有半點怨懟,懂得和善相待,保持距離,因而贏得在郊野流浪、繁衍的自由。

於我,野外的自由牛群,是野地景觀不能缺少和取代的點綴,讓我看著感到平靜和愉快,真有點像喝高糖牛奶。

也許因為我愛喝牛奶,所以也喜歡看牛犢吃奶,看著看著,往往會為牛犢將來長大只能吃淡然無味的青草,甚至樹葉,而生出幾分同情。然而我又想:正因為只懂得吃草,牠能享自由。多少人們不就為的要吃上珍饈美味,而得過著完全沒有自由、牛馬不如的生活!

這所謂珍饈美味,當然也包括膏脂豐富的極品日本和牛。我這一介野地人,品味低劣,還是只懂得欣賞我們這裏的自由黃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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