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時興有所謂「生態旅遊」。我這野地人卻獨愛「生態野營」。時值盛夏,我這山林營地可熱鬧了,無論白天黑夜,到處都是活躍的小生命。
今年營地周圍的生態似跟去年不一樣,小黃蜂特別多。
帳篷側旁一棵小樹的低椏,有一塊主脈折斷的葉片,是一群小黃蜂的居停處。上周來時已經看到牠們在那裏,最少已有十幾天了吧。我覺得奇怪,這些懶骨頭不築巢,晚上就那樣抓附在葉面和葉底上,擠在一塊「露宿」。似乎都是雄蜂。有時被我驚擾,全飛走了,但沒過一會卻又飛回來。
也許天氣真太熱了,乾脆不見蜜蜂的影子,小黃蜂似乎不怕熱,烈日之下總在花叢間忙活,但也不時飛來喝我桶裏、小盤裏的水。對我來說,這小黃蜂要比蜜蜂好交往,牠不纏人,不會愣要飛到我的頭髮上來「查找不足」,揮之不去。
最不怕熱的要數蝴蝶了。但營地被樹木包圍,飛進來的蝴蝶並不多。這就好,否則周圍的樹上盡是毛蟲,那可不美。
去年春天我從魚藤的魔掌上救出來的那棵垂死的落葉樹,今年曬著了太陽,生機勃發起來了。樹頂上已然長出了不少嫩條和新葉,樹冠有望「重建」。幾個月前,在粗大的樹榦低處,竟也綻出了兩個新芽。
可是過沒多久,我還沒來得及高興,長得挺快的肥美嫩葉卻讓蝴蝶看中了,旋即成了毛蟲的食料。在我可笑的「自然觀」裏,這毛蟲遠不如魚藤霸道、「邪惡」,因而我覺得不應干預。
三個星期以後,我去了北方旅遊回來,第二天就跑進山裏,但見這兩個無助的新芽已然長了不少,可是多半的葉片都殘缺不全,其中幾片上面躺附著肥碩而無毛的毛蟲。我心裏想,完了,今年這倆新芽可是白長一場了!確實這可憐的樹榦,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機會綻出過一個新芽了。
誰知過了兩個星期,這倆新芽非但沒完,竟還長得挺好的,已然長成了兩簇茁壯的嫩條。這棵多年來被成噸的魚藤纏得往南側傾斜,枝葉疏落,奄奄一息的大樹,它的生命力真讓我鼓舞,我沒有白救了它!
樹下的頑石是我營地的南地界,石下是陡坡林地,凹凸不平的石面是小蛇、蠍虎、石龍子出沒的熱點。石龍子牠最不愛拍照,每每當我拿起照相機,躡手躡足地湊近去,對準了牠,牠才不慌不忙地溜走,讓我總也照不到一幀特寫,多番失望。
失望過後,有時又會喜出望外,這一番讓我滿心歡喜的,不是別的蛇蟲,卻是鼎鼎大名的「神聖甲蟲」蜣螂。蜣螂者,屎殼螂也,粵語俗稱坌屎鉗,在此地不見經傳。這個蟲,真的很有些年沒見到過了,我還以為牠已經絕滅。這次在樹林裏我的「大自然洗手間」附近撿到的,只是個死蟲。死蟲也就算很不錯了,起碼由此可以推定,牠多半還沒絕滅。至於此蟲究是毒死的、病死的、餓死的、老死的、還是鬥死的,我雖有些好奇,一時卻無處查找證據。
營地附近固需有「大自然洗手間」,也需有自然水源,否則無以洗手。水源是樹林裏的小澗,那裏的生態可旺盛了。前不久夜晚去打水,有一隻趨光的蜉蝣停駐在我的額燈上,坐了順風車到我的營地。蜉蝣來到我的營地,沒有什麼作為了,只能給我當個「生態模特」,展示一下《詩經》描述的「衣裳楚楚」罷了。
這隻蜉蝣缺了一條右腿,似乎不願意飛,怪可憐的。我把牠放在洗炊具、食器用的野牡丹葉片上,照了幾張。祝願牠翌日尋得對象,盡情交配,庶幾不枉這朝生暮死的匆匆來去。
蜉蝣的稚蟲在水裏生活,和蜻蜓水蠆一樣。兩者都是最古老的昆蟲,翅膀都不能折疊。蜻蜓成蟲是凶狠的捕獵者,蜉蝣卻不能攝食,只會被蜻蜓逮了吃。
蜻蜓的種類很多,性格各異。這一天,營地飛來了一隻膽子挺大的,停駐在我的篷繩上曬太陽。我走近去照相,牠不怕我,多番豎起翅膀,顫動幾下,虛張聲勢,大抵試圖把我嚇跑。可我也不怕牠,給牠照了好幾幀特寫。
夜晚,營地附近的小樹、茅、蕨上,總有蜻蜓在睡覺。蜻蜓似有「特異功能」,睡姿往往很奇特,掛在那裏就能睡了。
有很多蟲子,晚上並不睡覺。有的不但不睡覺,還徹夜引吭高歌,其中最愛唱的,大概要數夜蟬和蟋蟀一夥了。夏夜的山林營地,寧而不靜,甚至可謂熱鬧。帳篷旁邊土牆裏住著的蟋蟀,一晚上儘在叫,有時不遠處另有一隻,或來個重唱,或彼落而此起。可我愛聽,牠就要到我的耳朵旁邊來嚷嚷,我也能睡,不以為吵。
夜蟲不一定都嚷嚷,比如說這被人類列為害蟲的天牛。雖然這裏沒有人要消滅牠,牠晚上出來活動還總是靜悄悄的,似乎十分低調。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