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境古城

平生第一遭有幸走進了一所監獄。這是說的山西平遙古城「縣署」裏的「牢獄」。這古城既名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附設的牢房想必是原本的實際情況吧；表面看來，似乎沒有電影場景那樣可怕。

牢房外面陳列的囚籠、枷鎖一類的玩意，大致都在電影上看過了，並不覺得新奇；倒是一台名為「木驢」的刑具，讓我多看了幾眼。此物專門用以「性羞辱」、「性虐殺」被判為「淫婦」的婦女。不過看了也就看了，卻懶怠去照個相，以其設計粗陋，意念邪惡。

這所謂「淫婦騎木驢」，聽導遊說得言之鑿鑿，煞有介事，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回來求證於網上，似乎信口開河的材料固多，卻都查無實據。大抵類似蛟龍、鳳凰、貔貅之類，僅是千百年來民間口耳相傳的虛構事物。不過此物似乎更遜一籌，有關的「記載」只見於小說的情節，歷來並未發現官府檔案、史籍文獻上有判刑的實例。

《水滸傳》裏說，給西門慶和潘金蓮牽線的王婆受了此刑，但描述卻很簡略：「大牢裏取出王婆，當廳聽命。讀了朝廷明降，寫了犯由牌，畫了伏狀，便把這婆子推上木驢，四道長釘，三條綁索。東平府尹判了一個「剮」字，擁出長街；兩聲破鼓響，一棒碎鑼鳴；犯由前引，混棍後催，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帶去東平府市心裏，吃了一剮。」

根據一些史料，「木驢」似乎只是把犯人手腳釘在其上的酷刑車，並不專門用於「淫婦」。《水滸傳》裏所說伺候王婆去吃那一剮的「木驢」，也不過「四道長釘，三條綁索」，和附加隨意的「混棍」罷了，並沒有褫去身上衣服，或別的性虐待程序。

我猜想，近世或有一類性飢渴強旺、而性心理扭曲的男性，不幸看過了隔壁年輕貌美的「淫婦」刑前遊街，勾起了強烈的慾念，同時卻又十分妒恨，以其看不上自己，偏隨了那個該死的姦夫，於是沉溺在矛盾而變態的性幻想之中，虛構出這種玩意來自慰、自娛，並由同好輾轉訛傳。

可這「平遙縣署」裏，在查無實證的這台邪惡的刑具側旁，竟有詳細說明，介紹了這「木驢」的歷朝演變，洋洋千言，蔚為大觀；並且繪影繪聲地描述了極度殘暴的「性虐殺」過程，行文赤裸露骨，似有故意渲染之嫌。但卻沒有徵引任何文獻以為佐證。

讀到了那樣的介紹，觀看了那台大抵是無中生有的「木驢」，當時頗有幾分信以為真，但卻感到那樣「詳盡」的文字描述有些莫名其妙，讓人難受，似乎沒有必要。

幸而甫從縣署出來，卻看到一隻形貌平庸、右耳反摺的現代貓，懶洋洋地趴在古城的小街上，不免過去給牠照一張，心境於是回復開朗。

過沒多久又看到一條混種小母狗，瞇著眼睛在那裏享受日光浴，覺得有些可笑。我納悶：牠炎夏裏尚且要曬太陽，到了酷寒的冬天，豈不非得上炕！我去問這小母狗，牠不答理我。

一會我們的雜湊團隊安排去買平遙牛肉、推光漆器什麼的，我都照例不感興趣，卻偏注意到了，同團的那位美腿北京女郎，她腳上的一雙高跟鞋，這時已經換成平遙的工藝名產繡花鞋了。大概此姝穿高跟鞋走了好半天，兩隻腳再也受不了，於是寧可降低性感度，以換取走動時的舒適。

百年之前，古邦的「文化長城」被西方攻破，漢族女性得以擺脫「三寸金蓮」這千年「畸態性感」的殘虐，沒想到竟又落進了西方「性審美」的陷坑，穿上了這累壞腿腳、磨破皮膚的高跟鞋！我愣這麼懷疑：也許造物確實沒把人類的兩腳設計得很優美，倘使能像貓狗的爪子那樣「好看」，女性或可免於為了提高性感度而受苦。

逛著古街，一邊胡想：人類文明似乎修築了一道無形的長城，把女人的性心理囿於其中，讓她們為了性感而甘願受困；就如古城的這道高逾10米的城牆，儘管實際可以自由進出，乍看倒像不可逾越。

這古城是從前的平遙縣城。縣城而有這麼雄偉的城牆，和漂亮的市樓，可見當年此縣之盛。現今的平遙是個市轄縣，隸山西省晉中市，佔地1,260平方公里。古城所在是縣轄5鎮之一的古陶鎮。

平遙城始建於周宣王時，本稱平陶，地屬晉國。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始光元年，因避諱而改叫平遙。明初洪武年間大規模擴建，並築城牆。到了清中葉，平遙一帶的晉商積累了巨大的資金，富可敵國，「票號」這種金融產業應運而生。到了晚清時期，城內票號、錢莊林立，形成全國的金融匯兌中心，直到西方的銀行在中國出現。

也許由於1997年以來名列世界文化遺產，旅遊產業有所發展，賺得資金，古城大街上的房舍，大致修繕得美輪美奐；街面都鋪上了平坦的石板，顯得古雅。但不知何故，偏有礙眼的電線，硬是要在空中跨街而過，破壞這古色古香的景觀。

至於非核心部分的一些「城區」，可是顯得破落了。「進城」所坐的「電瓶遊覽車」在小街上、窄巷裏疾馳，但見兩旁多是舊而不古的院牆，看似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建築風格，大抵原來的古宅沒能保住，拆掉改建了。有的也許為了省錢，部分原來的磚牆還殘留在那裏，但已嚴重崩壞，恐難持久。

磚木結構的古宅，確實最難長遠保育，何況這麼龐大的建築群！沒有昔年錢莊、票號的地下金庫，支撐起來實在很不容易。旅遊產業倘能迅速發展，水準大幅提高，當能吸引更多的遊客前來消費。可是對於這些脆弱的古建築，遊客來得多了，卻又肯定不利於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