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新約聖經》所載,大約兩千年前,自認是猶太人的王的耶穌,讓一個叫猶大的親密門徒,以三十塊銀元的價錢,出賣給了羅馬征服者派駐猶太行省的巡撫 procurator 彼拉多 (據近世考古所得實證,此人在任期間未有巡撫 procurator 官銜,應以 prefect 為確),在猶太祭司長和文士的要求下,彼拉多把耶穌判處了釘十字架,那是示眾、羞辱與折磨並行的殘酷死刑。
今天,因耶穌之死,並托猶太先祖、羅馬帝國、彼拉多、教會和不列顛前殖民者之福,本地在三四月間,市民普遍享有連續四天的延伸週末假期,以度過這羅馬天主教和基督新教的復活節。 於是外遊的外遊,內遊的內遊;逛街的逛街,窩宅的窩宅;遠足的遠足,露營的露營。
今歲的節期天氣不佳了,預報說一連幾天都要下雨,其中一天更有「狂風雷暴」,郊外的假日情景想必十分冷清。還好「耶穌受難日」穹蒼上儘管陰霾密佈,但風雨未至,有利我這野客從容上路,不必冒險入山,狼狽紮營。
巴士上,一個年輕美女菲傭向對座的乘客問路,對方大概不懂英語,回應僅是冷漠的搖頭。她帶著兩個可愛的洋小女孩,胸前的襁褓裏還兜著一個一逗就笑的小小子。我於是主動搭腔,給她上網找路線資料,確定她們要下車的中途站的所在位置。
正搜尋網頁,竟聽得其中一個小姑娘開腔唱起歌來了。扭頭一看,是那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姐姐,模樣長得俊極了,唱得可是非常好聽!
這著實有些稀奇,天生這麼能唱的小孩已然不多,而這是個純粹的洋小妮子,唱的卻非英語,也不是法語,竟是漢語標準語,那是「四青歌」!
我這所謂「四青歌」者,那是歌詞裏的「青」字並不嫌贅,在短短只有 24 字的前半闋裏,居然出現了四次。洋小姑娘這麼唱道:
「青蛙媽媽睡醒了,呱呱呱呱叫;青青楊柳隨風飄;地上長青草。小鳥在歌唱:春天來了,春天來了!」
在本地,這大抵是幼稚園裏小孩唱的歌,然而那都是漢家小孩,並且當然唱的粵音。
這小姑娘唱了又唱,乾脆把它唱成「迴旋曲」了,並且似乎越唱越高興,越唱越起勁。那個一臉冷漠的美女褓姆顯然聽著膩煩,連聲讓她 stop singing, 可這小姑娘也許癮頭實在太大,又或許春天都快走了,這時不唱,怕要待到明年,並不理會褓母的反對,只管接著唱,一直唱到了下車。我好奇,她們離座前我趕緊問這小「歌娘」:你會說普通話呀?她果然點頭。
聽過了洋小妮子唱的「四青歌」,心情格外愉快。儘管春來已久,這闌春馬上就得讓夏天給擠出去;並且狂風暴雨正在那邊等著發作,恐怕營地上不好對付;可這入山的途程,還是走得十分輕鬆舒暢。
由於過去幾天下過好些雨,小澗的流量略有增長,有利我去取用。我最喜歡打水了。也許小時候挑水經歷的印象太深刻,而水又太重要了,乾脆可說就是生命的本身。打來了水,人就能生存,否則要活不成。如今野營時到溪澗裏去打水,每每勾起了我的 Kinderszenen, 也許大腦總要釋出些許內啡肽、多巴胺什麼的,致使感覺良好,心中過癮,因而讓我樂此不疲。
久旱逢甘雨,「沉香營地」西北角上的土沉香小樹,越發長出了不少新條、嫩葉和花芽來了;並且長得非常茂盛,可愛極了。確實此前的一些日子,我每來都給它澆水、施肥,因而雨前已有成效,早見花芽萌出,只是沒想到天雨一來,竟爾越長越多。
去年夏天,這棵小沉香原來正抽出一些新條和嫩葉,誰知接連來了兩股強颱風。估計因為遭到猛烈搖撼而傷及根柢吧,新條和嫩葉都嘎然停止了生長,並且迅速老化;整頂樹冠於是一蹶不振,頹然欲萎。可如今,卻又那麼欣欣向榮,已然看不出去年颱風施加的創傷了。
這幾天我要應對的並非和風細雨,「沉香營地」不好住了,得用背風耐雨的「楓側營盤」。果不其然,傍晚剛把帳篷搭好,雨就著實下了起來,氣溫降到了只有 15 度。那冷雨沒在我安頓好之前把我淋成一個落湯雞,讓我不得不說:這一回天公確實很給面子了!
這一晚上於是儘在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大概徹夜沒有止息。這山裏,由於地理位置和地形的關係,降雨大抵要比全區別處為多。 次日清晨,微雨仍然下個不停,那一片雲天陰暗之甚,黑蟬和鳥們乾脆全都噤聲不唱了,橫是以為天還沒亮吧。
午後雨止,正好下山,要到灣畔大草坪上的「群組露營小隊」去串門。「隊長」不時忙著收發群組信息,鼓動和催促城裏呆著的個別隊員來營相聚。隊長的鐵哥「大俠」有事開小差回城去了,明天再來,撇下一頂空帳。隨後雨中又有來人,添加二帳和一張大頂篷,至此全營共有帳篷七頂,營員九眾。我在山上所見,這該是灣區僅有的一營了。但在這樣的大雨天,一之為數,已然不少,要比我預期的多了。
稍後雨勢增大,於是盛情難卻,坐下喝杯香茶,吃塊甜餅,多聊一會,免於衝突滂沱。可那大雨卻絲毫沒有稍歇的跡象,終於還是免無可免,得匆促穿林入山。回到營地,大雨越發傾盆落下,嘩啦嘩啦潑灑在我的頂篷上,噪聲甚吵!
小澗流量在三小時內暴增了好幾倍,小池漲滿,漫過了我那竹筒引水管的進水口。但澗水匯入了大量地表逕流,難免混濁,一時不宜取用。還好我懂得未雨綢繆,用水早已在離營下山之前打好了;只是容器畢竟不多,沐浴的耗量不能如常寬裕,洗得有些不痛快。
營地雖然位處小山窩,沒有灘畔低地的風大,可頂篷面積畢竟有限,擋不住斜潲的雨點,這時營前帳後滿世界都是濕漉漉的,野廚於是又得遷移入幕,改在門廳裏煮飯。
我這一介山中獨孤野客,不像灘畔諸君子和女君子們那樣飲紅酒、吃夜宵、侃大山,以為縱情享受了。雨夜裏,飯後無所用心,莫如提早歇息。任憑帳外風雨交加,帳後水流成河,我自悠然聞樂,安然入夢。大雨天野營,樂趣亦復無窮耶!
一宿無事。翌晨雨勢已緩,澗水大致回復清澈。醒來首先要享受的,除了聽鳥和聞樂,當然就是洗個格外痛快的澗水浴了。
不過往來小澗的陡坡蹊徑大約有 230 步之遙,兩天豪雨之後,當然並不好走;除了得運用「野地輕功」,還要懂得步步為營,選對落腳點,否則三步一出溜,非摔得心驚膽戰不可。
午後又得下山,一晤灘畔小隊諸君子之中年紀最長的那位「大俠」。大俠昨天離營返家辦事,今天復來再住一宿。儘管沒騎一神鵰,未捎倆美女,叫哥們好生失望,但有這樣的興致和情誼,可謂難得了。
更有難得的呢,隊長的小孫子要隨爹帝媽蜜和奶奶到來訪營。不過來去匆匆,而隊長得管接送,遠道往返好走兩趟。小孫子 13 個月大,才剛學了走路,來到了營地,爺爺把他放下,站著沒多久,就敢於開步,跌跌撞撞的到處探索了。
星期一天氣明顯好轉,清晨六點半,黑蟬還沒睡醒,一隻從來早起而不愛露臉的曲家鳥,已然在我帳旁的樹叢裏開腔大唱了,歌聲甚是美妙而詼諧。我連忙又拿電話把它錄下了。
若問我這鳥唱得比來時巴士上的洋小妞怎麼樣,我只能說是一樣的可愛,百聽而不膩!但是此鳥的唱詞複雜,顯然並非「春天來了」那麼小兒科。
謝謝這些山裏的鳴禽和巴士上的那位小「歌」娘,四天以來讓我的耳朵得享莫大的幸福!或許還得感謝天公老爺和耶穌基督,來時不叫我淋濕,回去也不讓我落湯;卻僅在中間的兩天大降甘霖,灌注了山澗,滋潤了萬物。
至於那些黑蟬,聽來還算不錯吧,但略嫌太吵了些,也就暫不說謝了。
2 則留言:
睡不著的時候看看你的文章,心情也平靜了。
竟能有這樣的效用!野客感到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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