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林內」營地,濕得叫所有喜水的蟲豸都出來活動了。一條蛞蝓爬到了我的老花眼鏡左腿外側,戴上的時候用的右手拿右腿,哪裏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當然沒有注意看,因而並不察覺;摘的時候用的左手,摸著了,嚇了一大跳;隨之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手指頭上的頑固黏液清洗掉。於是把這可惡的鼻涕蟲往敝客「野廚」側旁的草叢裏放了生。這不知好歹的「季」生蟲,第二天乾脆爬上「灶台」來了,躲在了小碟子的邊框下面,讓我一摸又著,再嚇一大跳!
天要下雨,蟲要嚇人,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豈只鼻涕蟲而已,一隻樹蛙也來嚇唬我呢!
咱漢文化有所謂「井蛙」。山裏沒井,卻有樹林,因此既有樹蛙,又有林蛙。
先說這個樹蛙,牠可出奇了,竟到我存放隔夜罐頭的飯鍋裏伏著。真想不通牠是怎麼跑進鍋裏去的!飯鍋那是懸空掛在頂篷底下,離地面大約1.5米,離帳篷門廳頂0.4米,就是此蛙認定那是好地方,要跳進去,也不大可能「瞄準」。瞎猜夜來幾場大雨下得滂沱,樹冠叨承的天水沿樹榦嘩啦嘩啦流下來,牠受不了沖擊,就跳到了挨得很近的頂篷杆上,沿繫在杆頂、用以掛晾的尼龍索爬過一米,再經由吊鉤和掛繩,爬下半米到鍋裏去。為防螞蟻,鍋底特意盛了些許水;此蛙伏在水裏,看似感到舒適愜意。
這傢伙識貨了,這不是新興鈦合金炊具,卻是烙印著超過20年野外經歷的一口國產老鋁鍋,現在市場上乾脆買不到了。這口小鍋煮過的飯餐不下幾千頓,如果說它也懂得遺憾的話,就是一直沒有煮過蛙。呵呵呵!
倘若此蛙意欲嚐嚐有些民主鬥士們所謂的北邊政權用「溫水煮」死本土自由之「蛙」的滋味,對不起,敝客一時還幹不來這種勾當,我還是得放生了事,笨蛙請自便去吧。
「溫水煮蛙」雖是無稽的謠傳,是西方假科學之名而無中生有的「煽惑成語」,目下政爭叫陣者用作比喻,卻很能敲開「正義高地鬥士」們的心扉、震撼天真浪漫「欲獨者」的心弦,從而產生能量遠大於振源的共鳴,其衝擊力無可估量。這些「民主鬥士」們會這麼號召:必須立馬誓死反抗,搗其柴灶,滅其炭火,否則溫水肯定漸漸燒成熱湯,本土的自由就在不知不覺之中慢慢被它煮死!起來吧!自由之蛙,生死存亡之秋已經到臨了!
啥呀?呵呵呵!不必較真,以上不過只是敝客野地生活有點枯燥,杜撰出來自娛的題外話而已。
獃蛙自投老鍋而不煮,敝客算是平白放生了一個小小的「野味」,表面看似積了善業,根據佛說無限延伸,終極演繹,來生沒準有機會投胎到「西方完美民主國度」純白種女公民的子宮裏去,不必再以一條小命來自漢族劣等基因而自慚形體俱穢。
可是我又想,這「果報」的「道理」倒也未必真像有些高僧們說的那麼簡單確實,「投鍋不煮」,敝客確實放生了這隻樹蛙,牠往後若不落入蛇口,可是要捕食千百個無辜的蟲子的。那麼我雖不殺無辜蟲子,蟲子卻因我的這樁「善業」,而去給捕獵者充了飢腸。這恐怕不能不算是間接的惡業吧。
我把鍋子摘下,拿出罐頭,這小傢伙居然毫無反應,無疑好夢正酣呢。但是不讓再呆著了,都已經到了中午時分,敝客要煮飯了,你醒醒,自己找棵沒蛇的好樹歇去吧,外頭反正也沒下大雨。
這裏滿林都是好樹。可是前次的颱風把楓香樹冠刮得七零八落,這時節頂梢上還在努力地長著新葉呢。看來深秋旱季之前,還沒來得及長全,就已到了「赤化」的物候時序。那麼紅葉就要顯得特別疏落,不堪觀賞了。這些天雨水是夠充沛的,但是長時漫天雲霾,日照薄弱;雖然轉眼就要到了晴天較多的日子,可是土裏卻又缺水了,這些嫩葉因而難以恢復先前的茂密。
樹木長在地上,根扎在土裏,完全沒有機動能力,一個季節的生長程序被暴風糟蹋了,只須等待來年,照樣茁壯生長。人的思想也像樹根,以根深柢固,善吸養分為佳;可它又不像樹根,它有機動能力,可以到處亂扎,扎到哪裏算哪裏。不過這有很大的風險。一旦扎到幻境虛土裏去了,可也就糟透了;那虛土乾脆不是土,或竟是幻化出來的溫水和腐蛙,根系泡在蛙湯裏久了,唯有枯死一途。
上面提過了,這處林內既有樹蛙,也有林蛙。林蛙的足趾沒有吸盤,不像樹蛙有爬樹的本領,只能在林地上蹦來蹦去。可牠長得俊,那雙「玉腿」,幾乎媲美田雞。
林蛙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著有趣。但似乎不能說是可愛。它顯然並不透露靈性,總是怔怔的那樣睜著,乾脆不會眨巴。
林蛙入夜之後出來捕獵,全靠本能,無須靈性,我的燈火給牠誘來可憐的飛蟲,牠守株待蟲就得了。燈火光明,蟲子受本能驅使,竟也懂得愛之,於是自墜於「殺身成餚」的陷阱。光明無限好,只是並非那麼絕對。
有些聰慧浪漫的人們,拼死追求憧憬裏頭的「光明」,由於主觀理念的悖謬和客觀現實的制約,這往往是虛幻的,好比蟲子眼裏的實質光明,能把人們引向深度的黑暗。待他們領著無辜者墜入了無底的黑淵,他們卻又會說:黑夜都過去一大截了,黎明難道還會在天邊嗎?!呵呵呵!這是更深層次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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