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20

禪牛

天文台預報說那天又雲又雨,可巫山神女和楚襄王兩皆不見,曬出來了一個大晴天!果爾天文台也更新及時,在我都看得見穹蒼渾然一片的淡藍之前,早已改說 mainly fine 了。

Fine! 但我卻沒能善用此晴,偏在前一天的惡辰凶日上的昂坪,也不知那究是濁霾,還是不知何所指謂的「煙霞」什麼的,反正遮天蔽日,噁心死了。沒關係了,不就去 keew 一個「標」嘛,視野再差,不影響觀物於咫尺。

本地爬山「發燒友」到山頂的「地政署三角測量柱」「打卡」留念,謂之 「keew 標」,是強徵英語短語 kill bill 而來,大抵以為趣謔。有電影名 Kill Bill, 又有開帳單和付費網上平台叫個 Kill Bill; 在美國,阻止法案在國會通過謂之 kill the bill.

這裏的所謂 「keew 標」,說話的人往往以為等同英語的 kill bill, 實際發音為 [khiʊ piʊ], 和強徵過來的兩個英語詞大異其趣了。也就是把 kill bill 裏的 i 發成 bee 裏的 ee 音而非所謂的 short i [ɪ],那 voiced consonant b 則唸成不帶音不送氣的聲母[p],相當於 spill 裏的 p, 至於詞尾的舌齒濁輔音 l 就以原音 ʊ 取代。「標」也者,「標高柱」之謂也,也就是「三角測量柱」,當局定名為「三角測量站 trigonometrical station」。


這一根遠眺鳳凰山、平視青銅佛、俯瞰蓮池、寶蓮二寺的「標」,在當局重新髹漆之後,體面暫保一時,只玷著些許鳥糞之污而已,還待那些罹患「政治癲狂複合症」入於膏肓、且兼有「雙性雜亂強暴妄想狂」的「義士」們上來重新寫上代碼標語,以昭示於眾,慷慨表達深仇大恨。

這等「義士」們在全區範圍的每處山頭都寫上那樣的標語,除了主調的仇恨,還有非常突出的副調,就是展現他們的末期沉痾引致的終極「畸變性官能歡快亢奮妄想邪慾」。這「亢奮妄想邪慾」嘛,用大白話說,不予強調,並且去除髒字,很簡單,就是激切要以其雜用、多用的雄性器官去把前行政長官予以性強暴的意思。

Keew了「標」, 吃過了お弁当,也就是提早下山坐吊車回東涌的時候了。這時天色越發的「色不是空」了,風也大了起來,略有寒意,就怕它真的霎時冷鋒遽至,颳個癲狂,索道因過度不停擺動而停擺,要改坐後備巴士下山,豈不沒趣!

沒想到這回程吊車坐得倒也有趣!排隊的人不算太多,在我前面有一個印度家庭,幾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模樣很可愛,皮膚比所謂的白人還要白皙,可是調皮得不得了,老欺負她哥哥,最後因為受到不勝其煩的爸爸的節制,居然大哭起來。媽媽抱了起來哄著還不止哭。我於是逗她,扮臉學她哭。開頭她可真惱呢,偏要從她媽媽脖子的左邊和右邊往復探頭來瞅我,瞅著了我在笑她,就瞬時加大哭鬧的聲量,以示抗議。但是我很有禮貌地表達讚賞:Oh! What a very nice girl! 她的哭鬧大抵六成真情四成假,終究並不持久,旋即破涕為笑,沒戲了,下地若無其事,照舊和她哥哥扭纏。這個年紀小小的哥哥也真乖得出奇,任打不還手,只是躲開!

上吊車時讓工作人員安排和這個家庭同一吊廂。他們大人之間的交談大抵說的印地語吧,我當然聽不懂,可年輕父母跟倆小孩的對話卻摻著大半的英語。半道上小男孩大聲宣佈:
Ladies and gentlemen, papa, mammi, dadaji, dadiji, …., the next station is Hong Kong!


他隔一兩分鐘又宣佈一遍,到了第三遍,我多嘴摻和了:
It’s not Hong Kong, it’s Tung Chung. You can take the MTR to Hong Kong Island.

小男孩沒有表示反對。可那個特皮的小姑娘卻不同意了,呵呵呵!她竟爾扯大嗓門替他哥哥反駁:
Yes, yes! It’s Hong Kong! It’s Hong Kong!

這個非常厲害的小美人既然那麼強調,並且意思也不能說是全錯,我只好訕訕地笑著說:
Oh, yeah! I think it just has to be Hong Kong. You very nice girl must be right!

她媽媽似乎要顯示某種態度,用了低沉的嗓音說了半句:
Very nice girl!
我暗忖她沒準心裏罵我虛偽呢。

先前在昂坪我沒遇上任何 very nice girl, 在寶蓮寺裏,卻有一位俄國青年、要讓我給他和她的女伴拍照留念。教我不能不感到有點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那是一部 Fujifilm instax 即時顯影照相機。摁鈕照過之後,我有點不放心,非要等他那張相片顯影出來才走開,好肯定我沒有拍失敗了。老半晌才看到了影像,我卻為把那樣一位佳人的美貌拍得那麼小,感到有點可惜。

顯然他們是沒有帶上手機了。這種情況非常罕見。原因我無意瞎蒙。男的說他們並非來自莫斯科,那地名我也沒聽懂,說是很接近芬蘭。我想拿出手機來打開谷歌地圖讓他指明,但是覺得似乎有點那個,也就罷了。我只知道芬蘭是一個智能手機大國,聖彼得堡是最接近芬蘭的俄國大城市。

從禪寺出來,如上所述,我去「keew 標」。本地爬山「發燒友」到山頂的混凝土「三角測量柱」去觀景「打卡」,拍照留念,謂之 keew 標,徵用英語 kill bill 以為趣謔。大抵因為有電影名為 Kill Bill 之故吧。另有開帳單和付費網上平台也叫 Kill Bill; 在美國,阻止法案在國會通過謂之 kill the bill.

望著那「標」朝山根沒走出多遠,在禪寺側門的小街,迎面來了一條年輕的母牛,耳廓上掛著已經褪掉編號的「絕育識別牌」。我看牠孤身失群,甚為罕見,感到奇怪,就掉頭跟著牠走,看牠何去何從。


牠慢速踱到禪寺前方,在供奉「彌勒菩薩」和「韋馱護法」的「韋馱殿」前匆匆走過,隨即到了「土地公公」的「福德祠」,從容探頭進去,嚼了一個似是橙子的東西。隨拿烏黑的牛鼻碰翻了果盤子,讓橙子滾散壇上。可牠也沒再嚼上一枚。無疑不太對牠的胃口,「一之謂甚,其可在乎」!牠扭頭瞅了我一眼,也就逕直往前走了。


走沒多遠,一條大抵給禪寺當差的「唐狗」跑過來干涉了,略吠兩聲,衝這「孤牝」作勢要咬,似乎沒有多大惡意,無非要把對方轟出勢力範圍。「孤牝」顯然並不怎麼把這條「差犬」當回事,步伐從容如前,但也不與周旋,乾脆不屑一顧,兀自走牠要走的路。


「唐狗差犬」瞪著「孤牝」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似乎自覺勝利完成任務,功德圓滿,不再窮追,止步回頭。我要給牠照一個犬容大特寫,以為留念,可牠並不理睬,略微把我瞜了一眼,也就自回哨崗去了。


「孤牝」來到廣場邊旁一處小樹壇,低頭吃了好些僅有的青草,接著囓起小樹的頂梢來。囓著囓著,好些遊人都過來觀此孤牛湊熱鬧了。我告訴一個抱著孩子的父親不好走得太近,牠雖然看似很馴,沒準也會有脾氣。

一位洋男士近前來照相,「孤牝」好像表示不滿意,朝這位老外作勢低頭,同時趨前兩步;洋男士大抵見過世面,懂得牛的脾性,所謂君子不吃眼前虧,連忙退避三尺,說了兩聲 good boy!

我告訴他 this is not a boy, this is a girl, a young lady actually, not much of a fair one though. See that ear tag? Means she’s been sterilized.


隨後有個女子輕輕摸了這「孤牝」一把。牠顯然有點不高興,停口瞅她一眼,眼神有所表達。接著又來一個說粵語的女子,居然靠到了牠的身旁,要跟牠合照。至此「孤牝」大概受夠了,忍無可忍,略微轉身低頭,腦門正對著這個毫無警覺的女子。我看情勢不妙,但卻猶豫要不要叫她趕快走開。說時遲,那時快,那個烏黑的牛鼻已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子撞倒地上了。

尚幸「孤牝」只用了牠柔軟的鼻子給這女子一個小教訓,顯然無意把對方撞傷。牠要用那兩根尖角,固然不堪設想,就是拿腦門輕輕一牴,區區一個女子,非要彈射三米以外、倒地受傷不可。由此可見,此牝善良,沒準因為長期在禪境周圍過日子,已修得相當的佛性,呵呵呵!難怪牠身上好像沒有多少蒼蠅和牛虻,心淨則體潔。


因為跟隨這條「孤牝」,我走近了「天壇大佛」,看那遊人也不算太多,就索性逕直登上了。那兩百來級的台階我兩級拼作一步,突突突一口氣也就到了基座上。大佛別來無恙,佛相沒有顯老,似乎和多年前謁見時一樣年輕,但是曬得有點黝黑了。

這座銅佛據說讓高雄星雲大師的「佛光山」大佛比下去了。「佛光大佛」不但要高出一頭,還貼得真個金光燦燦,不愧乎「佛光」山名,較比當年涅槃時,寒酸臥佛身邊圍攏的僧徒不過數百,現世光輝有如水銀瀉地,堪云普照了!

瞻禮過了黝黑不閃的銅佛,下來還是要去 「keew 標」,順便在「標」旁用餐呢。離村的小路一旁但見不少「精舍」,全都空置無人,有的且甚頹敗,看似廢棄有年。不久岔入「昂坪 360 的救援徑」,旋又岔出,登上小山。從小山上南望禪寺和大佛,觀其地理環境的優越,不能不佩服當年開山和尚的眼光。整個爛頭島,就這麼一片得天獨厚的高原小盆地了。可惜這一天濁霾厚重,景物略不足觀!


世間事物,但凡有利輒必有弊,如今這鳳凰山腰成了旅遊勝地,「世界十大最佳纜車」之一的什麼「昂坪360」終歲運營,天天載來萬千遊客,噪聲雜沓,喧鬧不絕,佛門的清靜難免受到打擾。


可幸善信益衆,禪寺愈富,縱有萬般難題,既有資財,當可迎刃而解。儘管寶殿之前終年熙熙攘攘,內院深處可是「寺大階空」。私忖高閣之上,自當不缺僧伽們禪修閉關的隔音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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