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4月23日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讀書日」,溫柔敦厚的溫家寶總理在國家圖書館說:「一個不讀書的人、不讀書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
作為一個沒怎麼讀過書,目前也不大讀書的野人,聽了總理的這些話,不禁讓我打後腦勺往下涼了一大截!
發涼之後,我就聯想到了,內地「希望工程」等慈善助學組織,籌款給農村蓋了很多學校,可不少農民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因要留在家裏種地,且山路遙遠,還是上不了學,讀不上書。 為了鼓勵農民讓孩子上學,有些主事者就喊出了「讀書致富」的口號,以金錢的魔力,來誘發上學讀書的積極性。
可是溫總理這一次卻沒有這麼說:一個不讀書的人、不讀書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尤其是沒有「致富」的希望! 總理也沒有引用或許更有特效的大白話傳統至理名言:「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我在新聞報道上聽到了溫總理的話,雖非無動於衷,卻也並未如雷貫耳;那是因為我透徹自知,既然只能在這裏說些缺乏水平的話,「沒有希望」已成定局,那就大可不必趕緊奮起讀書,奢望「致富」於他朝了。 呵呵呵!
雖然如此,我還是抽出了寶貴生命的涓滴,粗略讀了幾頁《論語》,好對總理語重心長的訓誡,聊表敬意。
《論語․公冶長》有這麼一節:『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我說孔子真夠忙的,姪女找婆家,竟也由他包辦。大抵其時他哥哥已經亡故,而他門徒眾多,又都知道他們的品性,於是讓他作了主。
在孔子那個時代的封建社會,周天子無能,眾多諸侯國中,老百姓生活並不容易,往往連基本的存活都成問題。 孔子的門徒南宮适(音括。适字子容)似乎精通生存之道,知所進退。國政開明的時候,他能為官食祿,貢獻才能;國政腐敗,他又能明哲保身,免於坐大牢、掉腦袋。孔子大抵認為此君保險,就把哥哥的女兒許配給他。
孔子為師,總是因人、因才施教,也透過評價某些堪作正面或反面教材的個人,向門徒道出為人和生存之道。
《公冶長》又有這麼一節:『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智);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今天,人們都拿「愚不可及」這句話來罵人,其實是錯用典故,習非成是了。這原來竟是誇人的話。
這一位寧武子,對這「政道無常」的應對,更是出神入化了。國政開明,他就表現自己的智慧;國政腐敗,他就索性裝笨。 這寧武子的「愚」,大抵是要獨善其身,不和「無道者」同流合污,也避免跟他們正面交鋒,為自身帶來禍害。
孔子這裏的所謂有道、無道,實際就是國君本人的英明與昏庸,及其臣子的賢與不肖。 也許孔子運氣不佳,也許時局實在太亂,在我看來,孔子終其一生,實際沒有見到過真正「有道」的邦,乃至周遊列國多年,竟然沒有一個國君懂得他是個人才。願意接待他的,卻又對他生起疑懼,讓他落到「厄於陳蔡之間」,差點沒成了餓殍,為道邊樹的成材充當肥料,作出貢獻!
《泰伯》有這麼一節:『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現),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孔子的這幾句話,確實不見得有什麼高明之處,不外主張活在亂世要明哲保身,遠離危險,不應為求富貴而同流合污罷了。 國家「無道」,「不居」、「不入」、「隱」則可矣,至於貧賤的老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沒有條件「不居」「危邦」和「亂邦」,該怎麼辦呢?這就不在孔子談論範圍之內了,因為他的門生之中,貧賤而無力移民者,大抵絕無僅有。
移民去國,對於「無道」的政權,是有利的,這是因為減少了反對、敵對者,因而大可接著「無道」下去。 移民到了他國,對移民本身也是有利的,這是因為人生地不熟,新移民對不義的容忍度較高,易於在新環境裏苟安存活、逆來順受,這就利於繁衍子孫後代了。
孔子的先世原居宋國,因逃亡移居魯國陬邑。後來孔子在魯國不見用,就出國尋找機會。當時的衛靈公最尊重他,按魯國的標準發給他俸祿,可是沒有給他官職。 如果衛靈公真的「有道」,能起用他,孔子也許就會從此成為衛國人了。 今天孔氏後人遍居內地和台、港、星、馬,還有北美洲,繁衍昌盛,人口可能已逾300萬之譜,孔子的這種明哲保身指導思想,作為家教,其作用當不小吧。歷史上似乎只有一位孔孫曾遭殺身之禍,他就是孔融,大抵「隱」術未精,不幸和妻子一塊被曹操誅殺了。
不過,孔氏2,500多年來的繁衍,卻比不上只有不到1,000年的成吉思汗。
研究人類基因的科學家們近年得到一個驚人的數據:今天生活在昔日元朝版圖之內的人口,有大約百分之八――也就是1,600萬,擁有同一個Y染色體。 他們推斷,這個Y染色體,絕大的機會來自成吉思汗本人。 倘這是真確的,人類家族的繁衍,似乎以「無道」的霸業最為有效:殺人無數者,卻得子孫昌盛!
再說《論語》。 《衛靈公》有這麼一節:『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孔子在這裏對蘧伯玉的讚美,也和上面所引他的話如出一轍,是在亂世明哲保身之道。 在當時的社會,「邦無道」,出仕而位不至國君之側,確實很難有什麼撥亂反正的作為;強為之,大抵只能招致牢獄之災、殺身之禍。
「無道」之政,往往讓人無奈。 正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是無計可施的事。下雨了,只好進屋裏避一下,以待雨過天青;母親要改嫁,只好躲起來暫不見人,熬過被人恥笑的高峰期。 這就能免於淋雨著涼生病;或者不甘被恥笑,跟別人發生衝突,以至把小命給賠上了。 保住性命,方能養活一妻半妾,恪盡傳宗接代的孝道。這也許能說明,咱這漢人,何以今天能成為人口大族,佔去全人類的五分之一。 我猜,咱這漢族的一些有利全族繁衍的遺傳特質,除了一部分來自生物性的「自然選擇」,還有很大的一部分,必是來自文化範疇的「社會選擇」。
但孔子竟也讚美不惜自殺以死諫的史官子魚,說:「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可惜像史魚那樣,任何時候都像箭矢般正直的人,在華夏族裔裏只是鳳毛麟角。昏庸的國君往往無人勸諫,乃至像孔子那樣的人才,竟被當世的「無道者」忽視、棄置。 這倒也罷了,卻還要被後世的「無道者」架空、利用了兩千年,成為障礙思維、堵塞創見、掩蓋真理、顛覆正義的工具;而一直沒有一個「智者」拆穿其中「陽謀」,終至在享祀多朝,食祿百代之後,卻被錯認作貽害神州大地的替罪羊,在「打倒孔家店」這民族、文化大醜劇上,當了第一男主角!
孔子有靈,大抵涕泗滂沱,曰:「恥也!」
可是,儘管今天孔子早已在社會主義人民共和國恢復了名譽,定期享祭祀,廣泛被宣揚,但漢族人民之中,讀過孔子的言行錄《論語》者,大抵寥寥。讀了又能憑主見去理解、客觀地批判者,大抵是絕無僅有了。
然而,在封建專制傳統之下,潛移默化地承傳下來,被相當嚴重地歪曲、誤解、附會了的儒家價值,卻依舊和一些原始迷信、社會陋俗揉作一塊,活在人們心中,牢不可破;儘管禁受共產主義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大致保全完好。
《憲問》有這麼一節:『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孫,是遜的借字。危行言孫,大致是處事嚴正,說話婉轉低調的意思。
今天偉大中華國運方興未艾,再怎麼也不能說是個「無道之邦」了吧,可是在一般行為、表現上,人們都未能做到「危行」,至於「言遜」,則可云過甚;人們偶爾稍稍「危言」兩句,往往還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讓人們自由自在地「危言危行」的日子,但願能早日到來!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